远山又一春

　　2007年1月27日，北京

　　“二习，赵一博怎么就不能是个北京人？”说这话的时候，卢珊咬牙切齿地把吸管缠成麻花状，眼瞧着用不成了。

　　这个问题周青羽也回答不了，只好招手朝服务员又要了一根。往日顾客盈门的仙踪林透着几分冷清，周末居然能占据到秋千座位，这可是不常有的事情。透过身畔玻璃窗能看到步履匆匆的行者，商场不约而同挂出打折促销广告，大街小巷满是新春佳节特有的热闹气氛。

　　要过年了。

　　“你和叔叔阿姨好好谈谈，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尝尝珍珠奶茶，推心置腹地说：“把你和赵一博怎么规划的都告诉他们，三年之后如何如何，五年之后怎样怎样....”

　　卢珊眉毛都快拧在一起了。“你当我没说？早说过八百遍了：我在银行稳定，他在公司也不少挣，又不花他们的钱，凭什么说这说那？恋爱自由婚姻自由，急了我就离家出走。”

　　嘉嘉是怎么提起婚事来着？先向我求婚，再来家里拜访；周青羽心中甜蜜，用餐叉戳戳好友手指：“你这么说：他家条件是差了点，可你真喜欢他；叔叔阿姨也年轻过，也是两情相悦才结婚的嘛。说实际点，你家也不缺房子，以后又不和叔叔阿姨一起住，顶多有了小孩让他们搭把手....”

　　“没用。”自暴自弃的卢珊使劲儿拽着缠绕在秋千架上的藤蔓，“我妈说，要是我跟赵一博走，她就和我断绝关系，把家里钱啊房子啊都给左浩南，左浩南给他俩养老送终--听听，你听听！我爸更绝，前天说，让赵一博拿一百万彩礼，今天早晨改了，五百万！”

　　还不如买彩票呢。周青羽忍住没敢笑，忽然灵机一动：“找浩南哥啊！他多向着你啊，你先哄哄他，把他拉拢过来，不就结了--他面子大啊！”

　　不提左浩南还好，一提起他卢珊鼻子都快气歪了。“就他蹦跶的最欢，就他嚷嚷声儿最大。我又不是他亲闺女，他凭什么蹦着高儿管闲事？要不是他跟神经病似的，说什么单亲家庭长大的人都心理变态，我爸妈还不至于过年都不打算见赵一博！”

　　在周青羽心目中，左浩南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哥哥，个人能力极强，对家人很是照顾，事业前途无量；平日和周雁程吵架，她没少拿出来说事“瞧瞧人家左浩南~”

　　连浩南哥都反对的话....好友恋情恐怕波折不断，她也跟着头疼。对面卢珊已经把餐碟里浇着红豆酱的松饼斩成饼渣，“赵一博回老家之前打算到我家拜年，增进增进感情；本来我妈都答应了，左浩南横插一杠子，打电话不知说了什么，我妈就变卦了，把我给气的：就是普通同学，来家里拜个年怎么了？”

　　嘴上义愤填膺，几分钟后接到左浩南电话的卢珊口气却弱上三分，“买衣裳呢！你管得着吗？和二习...你在哪儿呢？那你捎我一段呗....哥，好哥....”刚一挂断，她立刻对着手机发起狠来：“神经病更年期变态狂....”

　　可怜的家伙都快精神分裂了。

　　半个小时之后登上左浩南车子，卢珊板着脸不理不睬，周青羽只好和人家打招呼。后者饶有兴趣地打量她，半天才说：“青羽啊，有日子没见着了。还没谢谢你呢，你说你度个蜜月，还给我们大老远带东西。别的不说，我家思思天天惦记用你送的香皂洗澡，嚷着冰棍冰棍，好么，还不够热闹的。”

　　周青羽有个好习惯，去哪里玩都买回一大堆小玩意儿；从普吉岛带回来的礼物除了分发自家亲戚，好友也人人有份：卢珊的贝壳手链、耳环，赵一博雕着大象的打火机，还把给王薇买的小玩意送了左浩南女儿不少，小姑娘果然很喜欢。

　　“我老公姐姐家小孩也特喜欢，浩南哥改天和嫂子带着思思去泰国吧，还能潜水骑大象--那里还有人妖呢。”

　　“那是肯定的。”左浩南笑呵呵的，“等过年吧，我和你嫂子腾出工夫来，也出国走走....”

　　“他骑大象？还不得把大象压死？”卢珊忽然阴阳怪气地说，“大过年的，还是饶了大象吧。”

　　左浩南瞪了自家妹妹一眼，笑眯眯地把话题拐到周青羽上班的事务所上；直到把两位女生分别送到地铁站和家中，他才把车子驶回长安街，一路西行赶到父母家小区。

　　推开大门，熟悉的饭菜香气径直冲进鼻端，肚子顿时咕咕叫起来。客厅方向不时传来欢声笑语，听着都熟得很，紧接着一阵欢笑。

　　母亲显然很高兴，“还是你们年轻人记性好，不比我，就我们思思的事儿记得清楚；学校里这么多年一晃眼过去了，再往前数，就小时候的事情倒是没忘....”

　　明年老娘就该办六十大寿了，日子可真快。左浩南这么想着，大踏步走进客厅。沙发上并肩坐着一对男女，男的三十几岁，藏蓝羊绒衫休闲裤，短头发国字脸，正是发小郑远山；女的二十七、八岁，妆容精致卷发披肩，大红羊绒衫配灰呢长裙、小羊皮靴，正是陈老师得意门生杨菁宏。后者客气地站起来招呼：“左师兄。”

　　“坐坐，都是自己人，别见外。今儿个单位有点事儿，回来又绕圈捎了卢珊一段儿--那丫头跑崇文门买衣裳去了。”左浩南笑着摆摆手，招呼客人喝茶，这才看看郑远山，“哪天回来的？”

　　“初六晚上的飞机。”郑远山舒服地靠在沙发背上，就像自己家一样，“我家老爷子老太太还跟南边没动。”

　　“远山给我捎了一车吃的，什么人参燕窝椰子咖啡，还有辣椒酱，叫什么黄灯笼--年都吃不完。”陈老师“哎呦”一声，拍着巴掌：“我那份分给菁宏不少，给思思的你媳妇拿走，给你的我扣下--你们看看，他哪儿像是缺嘴的！”

　　望着日益发福的左浩南，几个人都呵呵大笑。陈老师见他们说的热闹，转身直奔厨房：“你们聊，我赶紧把饺子下了锅。”

　　郑远山并没客气，同为客人的杨菁宏却不肯吃现成，也跟在后头，左浩南连忙拦住：“哎哎，老太太老爷子今天要显显手艺，我们家厨房也站不下这么多人。这么着，你要真想帮忙，一会儿饺子上了桌多吃点，行不行？”

　　话说到这里，杨菁宏才落落大方应了，“那说好了，单找一天我也孝敬孝敬老师，左师兄和郑师兄可不能不来。”

　　两位男士都应了，“自然要捧场。”

　　不打算当电灯泡的左浩南随便找个托词，从洗手间出来直接奔书房。女儿正聚精会神看动画片，见到爸爸激动地蹦起来，一头扑进他怀里。

　　厨房里热火朝天，父亲左老爷子正小心翼翼用布垫着手，把一盘拳头大小的四喜丸子热腾腾端出锅；另一只锅盛着大半锅清水，白生生鼓囊囊的饺子摆满两大盖垫。拿了一趟碗筷，左浩南又把笊篱接了过来，“您进去吧。”

　　热心肠的陈老师却不肯，推开门张望几眼，远远见客厅里两人说说笑笑看着颇为投缘，又缩了回来，小声说：“呆了一下午，我看着俩人挺合适。你说，他们俩有戏没有？”

　　“那哪儿有谱。老郑这人眼高，您又不是不知道。”左浩南心想，我刚还见着周二习呢。眼瞧着清水冒出蟹眼泡泡，逐渐沸腾起来，他一次捏着两个饺子扔进沸腾开来的锅里，溅起几朵小小的水花，“俩大活人，怎么也得看对了眼。”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