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又一春

　　2006年12月

　　肥厚相间的猪颈肉、冒着油星的铁板牛肉、浇着膏状汤汁的咖喱皇炒蟹--往日周雁程何君早早大快朵颐，今天却谁也没动筷子。

　　左侧两米之外，一位妙龄女郎正以茶代酒“王律师，我得敬您一杯：要不是您帮忙，我父亲和我女儿真不知道怎么办”对面男子连连谦让，“冯馨你这就见外了，都是朋友，说得这么客气。改天我有事找到你头上，你能袖手旁观？”

　　是贺嘉轩姐夫王云玮--周雁程把目光投到对面。透过生着藤蔓的隔墙看得清楚，二十七、八岁，面容姣好纤细白皙，外表像南方人。她正不停给王云玮布菜，后者也没客气，“好，今天你破费，下次换我请。”

　　把咖喱蟹捞到女朋友碟里，周雁程这才大口吃牛肉；看着何君一勺勺把咖喱汤汁舀进米饭，他也高兴起来：漂亮姑娘都爱减肥，何君傍晚从不吃饭，只有蕉叶这道菜例外。

　　听起来冯馨是王云玮客户公司的职员，平日便熟，这次后者帮了前者大忙，自然更是亲切。有点像偷窥？落座打招呼就好了，现在有点尴尬，周雁程只好埋头吃肉。好在隔壁男女家里都有小孩，晚餐结束很快；结账时王云玮掏出钱夹，却被冯馨一把攥住，两人很是争夺一会儿才付钱。

　　望着王云玮彬彬有礼打开餐厅大门，冯馨脸颊微红回身相候，周雁程才收回目光--可算不用装哑巴了。

　　“这俩是不是~”何君把右手拇指食指搭在一时，做了个“三”的手势，“好暧昧啊。”

　　暧昧。无论冯馨感激崇拜的目光，还是王云玮欣赏爱惜的神情，或者碰触在一起的两只手掌，都有种“旁若无人”的感觉--我俩可是后到的，素来精明的王云玮居然没发现。

　　就是吃个饭，哪儿那么多事？他这么安慰自己，“爱干嘛干嘛，不关咱事。”

　　“算了吧。”何君筷子停在半空，振振有词地说：“王云玮要是出轨，贺嘉轩姐姐就得离婚，贺嘉轩家里就热闹了；贺嘉轩家里热闹了，二习怎么消停？”

　　谁说不是呢。周雁程扒拉扒拉头发，一点办法也没有，这叫TM什么事儿啊？“先别跟她说，没准咱们想多了。圣诞节怎么过？”

　　浪漫旖旎的圣诞节呢！何君注意力立刻被转移开来，双手托着下巴，眼睛亮晶晶满是憧憬：“我想订家好点的餐厅，但是太火了，八成订不到；欢乐谷怎么样？二习说很好玩。”

　　欢乐谷是北京东南四环新开的游乐场，火爆的很，周雁程却直打退堂鼓：“那地方人还不得乌秧乌秧的？再想个方案。”

　　随便一个过山车都要排长队的话，那还有什么意思？何君没了兴致，“圣诞节是周一~周末我们出去玩吧？”

　　圣诞节扔一旁，礼物早备好了：从普吉岛带回的COACH新款手包，再买条SWAROVSKI项链一束红玫瑰，圣诞礼物加元旦礼物加25岁生日礼物（何君一月生日）就齐活了。自家妹妹义气深重，手头紧张的周雁程松了口气。

　　城市另一个角落的周青羽却正在为难：哪张照片放在博客封面好呢？绚烂怒放的婚礼捧花？潮水渐渐消退，留在芭东海滩的一大一小两双脚印？

　　门铃叮咚，周青羽推开笔记本光着脚奔到门前。大门开处寒气直往衣领里钻，两颊通红的贺嘉轩冷不丁握住她耳朵不放，“凉不凉？”

　　冰冷冷带着深冬气息，耳朵要掉下来了。周青羽尖叫着转身便逃，又从厨房探出头：“坏嘉嘉，今天没你的饭。”

　　晚饭自然是有的。男主人爱吃的鱼香鸡丝和酱肘花，鸡蛋青椒土豆，外加一大碗热腾腾的冬阴功汤--普吉岛蜜月归来，女主人菜谱正式添加咖喱和冬阴功汤，椰汁芒果也不时出现。

　　一碗热汤下肚，贺嘉轩已经端着盘子狼吞虎咽了，连米饭都没浪费。接下来属于家务时间，男主人系着围裙洗碗擦灶台，清扫擦地；女主人溜达着监工，顺便偷偷捣乱。

　　窗外北风凛冽，偶尔传来树枝被风吹断的声音，屋里却暖烘烘的。暖气上烤着红彤彤的橘子皮，清香慢慢弥散，两人头挨头肩并肩挤在电脑前不时发出惊叹。

　　“这么多？”

　　他话里的惊讶令周青羽开心不已，“咱爸妈给的结婚钱，加我爸妈给的钱一共十八万。结婚花了十万，加上普吉岛SHOPPING还剩四万。礼金是大头，超过十万了；不过，别人结婚得还回去。你这两年的工资攒下来这个数，我工资也没怎么动。哎，加班也有好处，我都顾不上SHOPPING了。”加加减减算下来，小金库盈余颇多，直逼三十万大关。

　　贺嘉轩亲亲她，“行啊小羽毛，不愧学财务的，有前途。”

　　只是存在一起嘛~周青羽快活地说：“大头没放进来呢：春节还有年终奖加班费，嘉嘉我好幸福。”

　　贺嘉轩伸个懒腰，“怎么样，跟着我不后悔吧？”

　　周青羽点头如小鸡啄米，伏在他肩膀笑靥如花：“嘉嘉嘉嘉，咱俩拼几年，换套大点的房子吧？”

　　新房是贺家父母早就备好的，南北朝向七十平方大一居，阳台非常宽敞。贺嘉轩单身贵族时期绰绰有余，二人世界也还够住，想提高生活质量就得努把力了。

　　提到正经事，贺嘉轩搓搓脸颊望着天花板：“做个规划啊，先说房子，北京现在这房价忒离谱了。咱住这房子还有我姐那房，2000年那会一平米才不到三千；现在要卖，一平米得五六千，算算刚几年？”

　　“你说再等等？”周青羽倒觉得余钱足够首付，不由跃跃欲试：“可我们经理主管都说，北京房价不可能降，只有往上走的份儿。还是城里好，这里地铁太挤了，我天天得提前出门，三趟地铁都不一定上得去。”

　　贺嘉轩安慰地摸摸她头顶，“乖，过了春节就买车，我天天送你过去。我姐前几天还说这事，她也不想住天通苑，薇薇也快上学了，打算在我爸妈小区再买套房，还能支援咱一把：她股票挣了不少，都不用贷款....”

　　和公公婆婆大姑姐朝昔相处？要不要这么惨？周青羽立刻没了兴致，大摇其头。“我想离我爸妈和周雁程近点，我想花花了。”

　　花花便是家中那只黑白花的大猫。原本她舍不得它，婆婆却拐着弯说“挠沙发”，自家妈妈也不肯“还得要孩子呢！”害的她只好每周回家加倍喂它酱牛肉和小鱼干。

　　和以往发生分歧一样，贺嘉轩总是率先让步。“这么着，到时候再商量，看看价格；肯定咱俩都开车，交通也方便。我现在一年25万，明年应该能提15%。”

　　“明年我得拼一把CPA，好在七八月份不太忙，考试前公司还给假呢。”眼看大功告成，周青羽摩拳擦掌，斗志十足。“还有你，不许给我捣乱，要不然今年我就过了。没有CPA，晋级都没戏。”

　　这话惹了马蜂窝。贺嘉轩冷不丁伸手到她腋下一抓，“我给你捣什么乱了？嗯？我捣什么乱了？”直到她尖叫着蜷缩一团，笑得说不出话来，他这才心满意足。“本来觉得四大挺好，问题这加班太严重了，媳妇，换个地方吧。咱俩加起来一年能拿到手30多万，先按存一半算。”

　　“再过三五年，保守估计咱俩一年能拿80个，房子多买两套，两边住。我们系那个75年的，大西洋咨询公司那个，去年换了辆宝马7，今年在郊区买套大HOUSE。等到四十岁，我一年起码拿到七位数，到时候买一堆房子统统租出去，你做做理财炒炒股，就能开书店了。”

　　马丁路德金对着千千万万人们宣布，“I have a dream”，星爷说“做人如果没梦想，跟咸鱼有什么分别？”

　　幼年跟着老妈外公逛新华书店，抱本小说流连忘返，周青羽豪言壮语便是：我也要开书店。日后西单图书大厦开张，她恨不得每周必逛，把学校图书馆也比下去了。婚前贺嘉轩商量“不能打一辈子工，挣够钱自己干点事业”的时候，她想也不想便答“开书店啊！”

　　被感动得一塌糊涂的周青羽欢呼着紧紧拥住丈夫，使劲儿亲亲他脸颊。十分钟之后，后者登陆《魔兽世界》采采药挖挖矿，很快被拉进“斯坦索姆”副本--虽然没能像周雁程一样拥有固定队伍，贺嘉轩操作还是相当过硬的；周青羽则选定博客封面：大海波涛汹涌，一串艳丽别致的贝壳项链被夕阳映成温暖的橙红。

　　到阳台书架拎出本《白马啸西风》，周青羽捧着热茶窝在沙发里，顺手把霸王龙公仔垫在脚底下。什么时候能把小书店开起来？猫咪书屋也行啊，港台日韩很流行的。武侠小说、漫画、畅销书籍，再来些人物传记；纸书利润不高，可以靠卖咖啡和周边挣钱嘛，再多摆些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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