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又一春

　　2006年10月4日北京

　　糟糕，我的头花掉下来了。

　　什么东西滑溜溜直往下坠，周青羽胡乱去摸，伴娘低叫“别动”眼瞧着镜子里的卢珊拾起一朵红玫瑰在自己头顶比了比，才插回位置。

　　大红牡丹旗袍配明晃晃的龙凤首饰，侧过头去，两条乌黑发辫盘成的发髻既别致又别致--这是她自己设计的。周青羽嘟囔：“还是婚纱珍珠发箍好看。”

　　“那也不能换了。”卢珊没好气地挥挥手。清晨四点半赶到周家，饭也没吃几口，累得她连高跟鞋都脱了。听大堂司仪喊“各位来宾领导，新人即将回到....”便奔到旁边休息室。

　　出现的时候贺嘉轩只穿件衬衫，满身香烟味道；匆匆披上外套还不忘剥颗巧克力塞在她嘴里，可真甜。

　　大门开处灯光映照，周青羽深深吸口气，握紧贺嘉轩手掌。他感受到她那颗莫名紧张的心，给她一个鼓励的笑容，拉着她大步前行。会场里除了她的亲朋好友就是贺嘉轩亲朋好友，满眼熟悉亲切的面孔，一时间掌声口哨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宴席开始，请大家享用新人为大家准备的美味佳肴”李孟平不愧金牌司仪，吉祥话一套一套，“八面聚财九九安康十全十美，万事如意”

　　直到坐到主桌，两只酸疼的脚掌得以解脱，周青羽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人生最辉煌甜蜜的时光已经度过一半。

　　清晨吵醒自己的闹钟仿佛上个世纪的事情，面膜凉得像冰；跟妆灵巧的双手在头顶挥动，满头黑发慢慢被打理成大大的波浪卷；卢珊那条粉红绸裙始终在面前晃动，琢磨婚鞋能不能藏进猫窝--花猫早嗷嗷叫着逃到阳台去了；老爸西服革履，挺着胸膛，粗枝大叶的老妈破天荒化了妆；周雁程摩拳擦掌地把大门堵得严严实实，摆出一副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钱的架势，惹得卢珊在耳边嘀咕“还是周雁程帅”

　　她喜欢过周雁程啦--嘉嘉也很帅啊~

　　侧头望去，贺嘉轩正埋头大嚼，黑发还粘着一块刚才漫天飞舞的彩纸，她小心地拈下来；他以为有什么事，叼着块肘子扭过头满脸疑问，惹得周青羽大笑。

　　四喜丸子被夹进碟子，周妈妈紧着催，“赶紧吃，饿一早上。”其实她吃了巧克力，精神高度紧张的缘故根本不饿；不过要敬满场酒，空着肚子可不成。面前又多了一碗银耳红枣汤，正是贺妈妈，“谢谢阿~妈”周青羽紧急拐弯；敬过茶收下红包，她也是自己妈妈了。

　　今天的菜没有试菜时好吃，应该还有点心和鸡汤，周青羽乱七八糟地想。贺嘉轩盛着炒饭，两位妈妈不停给他加菜；二十多桌客人，倒有一半是二人同学发小同事好友，他这新郎官不喝倒了怎么过关？

　　一个四、五岁花裙子小女孩被妈妈推推，摊着白生生小手“舅舅，红包”正是贺嘉轩外甥女王薇薇。啃着鸡腿的后者哪里顾的上她，“跟你舅妈要。”

　　早有准备的周青羽拎出个厚厚红包，“薇薇叫我什么？”王薇薇毫不迟疑喊舅妈，美滋滋捧着红包回到妈妈身旁。

　　话题围绕主桌唯一晚辈打转。周妈妈一通猛夸，“这孩子长得可真好，瞅着像她妈妈。”贺妈妈笑呵呵抱过外孙女，“鼻子眼睛像她妈妈，脸像爸爸，可真会长。”

　　明明更像嘉嘉嘛。

　　汤不敢多喝，菜可吃了不少，贺妈妈看看时间，“行啦，吃点得啦，快去吧，今个有你们俩忙的；自家人好说，后头几桌也别喝太多，悠着点。”

　　首先敬至亲长辈。四位爸爸妈妈都是婚礼喝过茶的，欢天喜地喝酒；又敬贺爷爷贺姥姥、周爷爷周奶奶；四位老人是真高兴，拉手嘱咐小两口好好过日子。

　　第一次去贺家，周青羽就发现贺姐姐嘉颖挺“厉害”，言谈举止透着当家做主的架势；今天一袭深红长裙，翡翠玉镯颇为珍贵，很有些贵妇风采，喜气洋洋地叮嘱“早生贵子”。姐夫王云玮神采奕奕，精明强干，三十几岁便成了颇有名声的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先跟贺嘉轩喝一杯，又亲热地拍打他肩膀。

　　浅蓝裙子、水晶项链把何君妆点的非常美丽，紧紧拥抱周青羽；周雁程则潇洒得多。他比贺嘉轩小两岁，却是正经大舅子，拉着妹夫不放，“一句话：咱俩一头的，以后她欺负你你别怕，你告诉我。”

　　坏家伙！周青羽凶巴巴瞪着他，“告诉你你怎么着？”

　　周雁程想了想，发自内心地说，“说实话一点辙没有，哥们你就忍着吧--习惯就好了。”

　　看着亭亭玉立的周青羽，大舅小姨不禁老泪纵横，念叨着“你姥姥姥爷走得早”，惹得席间伤感，表姐赵晴晴直擦眼泪。

　　要是两位老人家也在就好了，周青羽吸吸鼻子，回忆童年有些难过。前面是贺嘉轩同事，足足坐了两张桌，离得挺远便大声哄笑，有人嘀咕“准备好了”

　　身畔贺嘉轩小声叮嘱“待会我一个人喝，怎么起哄你都别搭理，有孙琦顶着呢”伴郎孙琦是他表弟。

　　还是嘉嘉向着我，周青羽心中温暖，豪气顿生“怕什么，我也能喝点--还有周雁程呢”

　　婚礼喝了多少酒？周青羽记不清了。毕竟没人跟新娘子为难，火力集中在贺嘉轩身上，最后倒下的却多了个周雁程。学生时代完全重合的缘故，周青羽同学也是他多年旧友，周雁程自然奉陪到底。

　　二十四小时之后直达普吉岛的飞机上，贺嘉轩逐渐缓过劲儿，不忘朝空姐讨冰块。没去过泰国的周青羽很兴奋，摇晃新婚丈夫衣袖“萨瓦迪卡~骑大象喽，芭东海滩蛋岛皮皮岛潜水SPA，还要去红灯区看人妖~”

　　看上去贺嘉轩只剩睡觉的力气了。“你定，你定”惹得周青羽大笑着捏住他鼻子。

　　红灯区没什么稀奇嘛。大多浓妆艳抹、传统服装的当地人推销椰子汁和鲜芒果，还有搂着蟒蛇和蜥蜴的男人来合影。贺嘉轩居然把蟒蛇搭在肩膀上，后者吐着信子，周青羽躲得要多远有多远。

　　太阳下山的时候，向导神秘兮兮带着新婚夫妻潜进某家酒吧。台上身材火辣的女郎围着一根钢管扭动腰肢，观众掌声越大，她就越放得开。硬币、泰铢和人民币纷纷掷在身旁，女郎不时把衣物抛向台下，肌肤在灯光下闪动光泽。

　　“不许看！”观众席爆出雷霆欢呼的时候，周青羽连忙捂住贺嘉轩眼睛“少儿不宜~”一位长发飘飘、艳丽妩媚的“女郎”逐渐宽衣解带之际，轮到贺嘉轩捂紧她的眼睛“我靠，这什么玩意？”

　　蛋岛果然像个小小恐龙蛋；听教练讲解半小时，周青羽壮着胆子潜入皮皮岛海中，五颜六色的小鱼在身旁游来游去，一点不怕人。大象非常友好，不停把鼻子伸到背上，周青羽忙着把香蕉塞给它，照相都顾不上了。

　　普吉岛阳光格外灼热，难怪当地人肤色如蜜糖，日落时分晚霞美丽的令人心动神摇。涂抹厚厚防晒霜，周青羽又买顶装饰着缎带鲜花的杏黄宽檐帽。护肤品、皮包衣裳、皂花熏香调料....贺嘉轩不得不添个大行李箱。

　　举目四望，江西冷满是同胞，耳边充斥乡音，贺嘉轩也笑“跟西单似的”

　　咦？一条艳丽别致的项链忽然吸引住目光：它由二十多枚不同颜色的小贝壳穿成，其间点缀着指头大小的彩色珍珠，令人一见难忘。

　　价格颇为不菲，15000泰铢且没得商量。三千元？旅行大大超支的周青羽有些心疼，走出几百米身后却毫无动静，倒令人下不了台。

　　手臂被贺嘉轩拉住，后者满脸了然笑容，“喜欢就买吧。”周青羽垂头丧气，“不要了，那么贵。”

　　“回北京买的着吗？”他想了想。

　　她摇摇头，根本没见过。于是贺嘉轩揽着她踏上回头路，“买了吧，省得后悔。”距离摊位越来越近，周青羽可以看到那串项链在最显眼的位置闪闪发光--它是我的了，忍不住欢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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