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

　　尽管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了，天气却依然溽热，然后工体的上座率并没有受到闷热天气的影响，颜铎他们到的时候，八万人的看台几乎已坐满一半，球迷们情绪激昂，比赛虽未开始，已在高喊口号为支持的球队加油。

　　颜铎跟赵剑非在一个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找到了位置，他们的位置是一个隔开的独立空间，视野很好，桌子上有纯净水和主队的助威T恤衫，赵剑非居然不嫌热，第一时间套了一件在身上。

　　颜铎拧开一瓶纯净水，观察周围环境，发现他们这个席位左边是穿着赵剑非同款T恤的主队球迷，右边的球迷都穿着绿色T恤，从颜色上看应该是客队的。

　　赵剑非不知从哪里抓了一张宣传册在手里忽闪忽闪地扇着风，伸长脖子眺望着球场上热身的两队球员，视线慢慢锁定在一处，拍着颜铎的肩膀指着那处说道：“那个穿黄色球衣的就是黄文轩。”

　　颜铎虽然很少看球，也知道门将的队服跟其他球员队服颜色不同，这么说，黄文轩踢的是门将位置了，可惜距离太远，他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赵剑非继续在他旁边叨逼叨，“想不到夏季转会期XX队买了他回来做门将，不过队里以前那个门将确实差了点意思。你知道吗，我看过黄文轩的各项数据，身高185cm，在门将里面身高没太大优势，处理高球、封角度的时候相对吃亏了一点，不过他弹跳性好，身体灵活性也好，反应敏捷，下腰快，再加上年轻，在荷甲这几年，发挥一直很稳定。

　　颜铎也不知有没有在听，赵剑非看他一眼，继续说：“其实我不太理解他为什么转会中A联赛，他如果继续在原来的俱乐部踢下去，过两年应该可以在荷兰国家队坐稳首发的位置。虽然这边年薪高也是真的。

　　说到这里，赵剑非轻轻叹了口气，接着道：“换做是我，这么年轻，还是可以为梦想再拼两年的，那边年薪就算低了点，对我们这些普通人来说，也还是天文数字啊。中A其实挺毁人的，这两年中A不是流行买韩国后卫嘛，看看这次世预赛韩国的失球数就知道了，虽然小组第二出线，但是失球数跟国足一起并列倒数第二。”

　　赵剑非说完见颜铎仍然不吱声，就拿起瓶装水喝了一口，转过脸来望着他，“你觉得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安静如鸡的颜铎在赵剑非殷切的目光注视下，不得不敷衍了一句，然后掏出了手机。

　　赵剑非往他手机上瞥了一眼，见他的老同学正一脸高冷地在软件超市里下载□□，匪夷所思道：“你不会连微信也不用吧？”

　　颜铎瞥了他一眼，没吭声。

　　赵剑非一把夺过他的手机，“加一下微信啊。”

　　颜铎盯着自己被碰到的手指，思考着要不要冲掉黏在上面的汗，最终他战胜了自己，只是用纸巾擦了一下。

　　赵剑非一边十指翻飞操作着手机，一边道：“你说的也是，如果都照我这想法，就没大牌外援来中A了。其实他们过来踢球对球迷来说是好事，在家门口就可以看见球星。中A这两年也因为这些人转会进来，知名度越来越高了，对整个足球的发展是利好的。”他三下五除二弄好了，又把手机递回给颜铎。

　　□□已经下载好了，颜铎手指敲敲点点，登陆进去，立马就有消息进来。

　　多数是语音消息，颜铎出了一下神，快速浏览一遍，在最上面那条上轻点一下，举起手机放在了耳边。

　　“我明天就要出发去桐城了。”

　　“其实转会的事情一直都在谈，只是最近才最终敲定下来，本来应该早点告诉你的。刚才我在想，索性不告诉你，到时候直接去你家里拜访，不过又觉得这样不太妥当。”

　　“飞机是明天上午的，如果不晚点的话，你那边时间，下午五点钟会到。”

　　“你不在吗？”

　　“我已经到机场了，马上就要出发了，你最近在忙什么？怎么总是不在线？”

　　“我已经到酒店了，晚上去吃了你们本地菜，我还是不太习惯用筷子。”

　　“我明天的比赛会首发出场，你会过来看吗？这些天忙着体检还有试训，等这场球踢完了，我想我得去问他们拿一下你的手机号码，你总是不在线，我们的中文学习就没办法继续了。”

　　颜铎听着手机里的声音，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受，那个人现在就在下面的草地上热身，穿着一身亮黄色的球衣站在球门前，陪练队员把皮球从各种角度抛过去，他蹦跳着高接抵挡。

　　旁边赵剑非忽然碰了碰他的胳膊，指向球场一侧的大屏幕，直播镜头此刻正给到黄文轩，他的脸在镜头里被放得很大，甚至鼻尖上细细的汗珠都很分明，那是一张年轻的英俊的东亚人的面孔，颜铎有些失神，画面中的年轻门将忽然转了一下脸，望着看台的某一处，嘴角微微挑了一下，从颜铎所在的位置来看，黄文轩望向的恰好是他的席位方向。

　　“我很喜欢你的课，失去你这个老师，对我来说是莫大的损失，我会抱憾终身的。”最后这一句带着几分玩笑的成分，是用笑声说的。

　　屏幕上的面孔与手机里的笑声恰好在此刻重合。

　　仿佛有一道清凉的泉水，轻轻在颜铎心头流过。

　　球场上那个模糊的身影、大屏幕上的面孔与躺在他手机里的语音，那些笔画稚嫩的字迹，在这一刻，终于建立起了某种联系，泉水悄无声息地激起了一些意味不明的涟漪。

　　再没有别的语音了，颜铎放下手机，拿起桌子上的水喝了一口。

　　比赛从一开始便很激烈，两只球队都全力拼抢，寸土不让，不过上半场各自均没有进球。中场休息的时候肖准不知道从哪里挤了过来，在正用手机软件看小说的颜铎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下。

　　颜铎抬头看见是他，又低头继续翻看小说。

　　“怎么样，怎么样？”肖准拉开一张椅子，在颜铎旁边坐下。

　　“什么怎么样？”颜铎眼皮不抬地递了一句。

　　“黄文轩啊，这半场他发挥还可以吧？我们这个引援很有眼光吧？”肖准拿起一瓶水，拧开咕咚咕咚喝了几口，一脸的洋洋得意。

　　“说的好想人是你选的似的。”

　　肖准并没有被打击到，继续嘚瑟，“买他进来，是我们经理最终拍板的嘛，我中间也有提议的。高层这次肯定是满意的。”

　　“忘了你是你们经理的私人物品了。”颜铎呵呵了一声后继续低头看书。

　　从厕所回来的赵剑非看见颜铎旁边坐了个人，看情形虽然颜铎不怎么待见他，但这人跟颜铎应该关系匪浅，刚要去打招呼，肖准也看见了他，他给颜铎的是个贵宾席，他记得特意交代过，这个地方没有安排别人，脑子转了几转，忽然就福至心灵，他一边站起来热情地握住赵剑非的手寒暄，一边回头用口型问颜铎，“男朋友？”

　　肖准太热情了，赵剑非有点招架不住，一脸懵逼地陪着咧嘴笑。

　　颜铎看清楚了肖准的口型，觉得很有必要说清楚，遂收起手机，简明地向两人介绍了一下，“这是我表哥肖准，这是我初中同学赵剑非。”

　　肖准的嘴瘪了瘪，眼中露出一丝失望来，只是颜铎什么时候有了个初中同学？他正要再刺探两句，找他的电话恰打了过来，他虽然满心好奇，却不得不咽下疑问，拿着手机跑了。

　　“你表哥很热情啊。”

　　颜铎又掏出了手机，“瞎热情。”

　　赵剑非：“……”

　　颜铎想了想，解释说：“他以为你是我男朋友。”

　　“……”赵剑非眉头跳了跳，“原来你们家亲戚都知道啊。”

　　颜铎点点头，“不然他们老琢磨着给我安排相亲怎么办？”

　　赵剑非想了想，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下半场比赛随着裁判的一声哨响开始了。

　　场面延续了上半场的胶着，双方都没有什么建树。在进行到70分钟的时候，XX队终于率先进了一球，看台上XX队的球迷登时就沸腾了，助威加油简直让整个看台地动山摇，颜铎觉得心脏有点受不了。

　　比赛继续进行，看得出两队的体力都到了极限，拼抢的动作都不似先前快捷，甚至多少有点变形。溽热的空气加速了体力的消耗，余下的二十分钟双方僵持着，XX队严防死守，试图守住即将到手的三分，GA队努力地尝试破门，想要在客场拿到分数。

　　在GA队又一次把皮球传入禁区时，赵剑非忍不住说道：“XX队这打法太保守了，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嘛，退得这么靠后怎么能守得住，早晚得丢球。”

　　颜铎看着大屏幕中播放的慢镜头，黄文轩纵身跃起扑出皮球后落地，由于动作被放大放慢，连草屑落地都特别有质感，衬得他那一摔看着格外显疼。

　　而场上黄文轩却顾不得疼，迅速站起来，指挥队友在禁区内站位，迎接对方接下来的角球。

　　“黄文轩不错啊，这样的球也给扑出来了，好险。”赵剑非眼睛盯着场上，脸上神色很明显地捏着把汗。

　　颜铎的注意力却不在球场上，他注意到两侧看台上的球迷有些骚动。原本一些坐着的球迷接二连三都站了起来，伸长了脖子望向下方的座位，另外一些球迷则从拥挤的座位缝隙里挤过去，彼此推攘着向下走去。

　　颜铎道：“那边好像有球迷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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