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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之神觞（上）
似海深宫，春暖乍寒——
“母后，赛红拂自知罪孽深重，已然自尽身亡。”稍稍平复心绪，太平这才入宫回禀道。
“你去了贺兰王府？”不出太平所料，武后对赛红拂的死并不惊奇，更没有流露出一丝情绪。
“是，儿臣去看望敏之表兄。”不明武后因何有此一问，太平心虚的低下头。
“你想让赛红拂永远没有机会开口，是不是？”
“儿臣不敢欺瞒母后，儿臣只是想劝赛红拂，牺牲小我，顾全大局。”
“结果反倒是赛红拂没有给你机会。”武后轻叹一声道，“太平，放手吧，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母后，如果儿臣放手，母后会放过敏之表兄吗？赛红拂已经死了，就是死无对证，儿臣恳请母后，莫要再追究此事了。”
“杀王刺驾岂可视同儿戏，草草了事？不再追究，皇家威严何在，大唐律法何在，本宫与你父王如何向满朝文武、天下百姓交代？！”
“这深宫高墙，冷得不近人情，哪里还像一个家？！难道就为了成全皇室的面子，就要让敏之表兄枉死？！”太平情急之下，有些口不择言。
“太平，你也知道敏之是冤枉的，赛红拂是无辜的，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太平，你陷得太深了，错得太离谱了！
“母后，您，您都知道了？！”太平慌忙跪倒在武后身前，哀求道，“儿臣只是授意武三思，让赛红拂永远离开敏之表兄，儿臣没有想到武三思会用此毒计，险些害了父王啊！母后，求您原谅儿臣，不，您惩罚儿臣吧，放过敏之表兄，他真的是无辜的，赛红拂死了，敏之表兄已经，已经遍体鳞伤了。”
“本宫这次就是要你知道，身为大唐公主，你的责任有多重！做任何事情之前，你都要考虑清楚后果！——本宫知道如何才能让你刻骨铭心的，记住这个教训。下去吧，本宫心意已决，明日便知结果。”
“不要，母后，儿臣求您，儿臣知错了！”太平隐约猜到武后的决策，不禁一阵慌乱，如果永远见不到敏之表兄，那将比任何责罚都要可怕。
“总有一天，你会和本宫做出一样的抉择，也许，你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只是尚不自知罢了——下去吧，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私自出宫，不要再挑衅本宫的底线！”武后轻拂衣袖，继续处理政务，不再理会太平公主。
我到底做了什么？是我害了敏之表兄，我明明是爱他的，为什么最终是我害了他？！太平一遍遍问着自己，却无力挽回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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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烛朝天紫陌长，禁城春色晓苍苍——
次日早朝，压抑的朝堂透着几分诡异，百官或是窃窃私语，或是噤声不语，只待武后上朝，秦王上殿，而梁王武三思的提前上殿则率先打破了这暴风雨前的宁静——“诸位大人，本王有礼了，呵呵！”武三思一改往昔趾高气扬的王者之态，一上殿来便与百官寒暄道，“怎么秦王还没有来吗？若是心中坦荡，怎么迟迟不敢上殿呢？”
“皇后陛下上朝——”武三思忙收敛姿态，快步入列，与百官齐拜，“皇后陛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卿免礼平身。陛下前日受惊，龙体虽无大碍，但尚需静养，不能上朝理政，众卿家可有本奏？”武后和平日一样，有条不紊的处理着日常政务，并不急于处理赛红拂刺驾一案。
“启禀皇后陛下，秦王贺兰敏之殿外候旨。”传令官入殿禀报道，百官间又是一阵小小骚动。
“宣！”
“皇后陛下，微臣——尚有下情禀报。”传令官的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准。”能让传令官无措至此的，恐怕也只有本宫那惊天动地的外甥了。
“贺兰王府长史，恳请皇后陛下能先赦免秦王不敬之罪。”宫门外的一幕，传令官怕是终身难忘了——第一次看到那么安静的秦王殿下，安静得宛若易碎的琉璃娃娃，一身素白映得脸色越发苍白，曾经神采飞扬桀骜不驯的眸子已灵动不在空余悲戚：秦王怀中的赛红拂美丽依旧，如果不是那红色的裙摆毫无生气的垂落于地，怕是所有人都会以为她只是睡了，睡得很沉很沉——试问哪位帝王可以允许尸首上殿？无奈几次尝试，都无法令贺兰敏之放下红拂，最终，熬不过长史的苦苦哀求，传令官只得如此回报。
“本宫已经知道了，秦王不敬之罪可以赦免，宣他们进来吧。”敏之，姨母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当贺兰敏之抱着赛红拂一步步走上金銮宝殿，整个大殿只能听到此起彼伏冷冷的抽气之声——
“罪臣贺兰敏之上殿领罪。”轻轻将红拂放在身前，贺兰敏之撩袍下跪，迎向武后的眼神坦然无畏。
“贺兰敏之，赛红拂谋刺圣驾的主谋真凶，你可查到了？”武后只觉心底一阵窒息的闷痛，这样的敏之，让自己除了心疼，再也顾不得其它，可是自己不能，不能被这样的情感所左右。
敏之轻笑一声，摇了摇头，算是回答——
“皇后陛下明察，依侄臣之见，主谋正是他贺兰敏之，赛红拂就是被他灭口的！”武三思见红拂已死，更加无所忌惮。
“红拂是被谁害死的，她自己会说。”丝毫不为武三思的指控所扰，敏之伸手为红拂捋了捋散乱的发丝。
“你说什么？！笑话！死人怎么可能会说话？贺兰敏之，这里是金銮宝殿，由不得你在这里装神弄鬼装疯卖傻！”武三思偷眼观察武后神色，见武后并未动怒，越发狂妄起来。
“不信？红拂累了，没有气力说那么大声，梁王不妨过来亲耳听一听。”斜睨了一眼武三思，见其有些犹豫，贺兰敏之嘲冷一笑，“怎么？梁王怕了？”
“笑话！本王有什么好怕的？不过，一切还要请皇后陛下圣裁！”武三思向着龙椅方向恭敬施礼道。
“武三思，那你就替本宫听听赛红拂是怎么说的吧。”武三思，不给你点教训，你还要胆大妄为丢人现眼到什么时候？
“啊？——哦，侄臣——谨遵懿旨！”武三思咬咬牙，硬着头皮，顶着贺兰敏之冰冷的眼神，慢慢走近赛红拂的尸身，“贺兰敏之，你让她——说呀！”在敏之身侧驻足不前，武三思吆喝着。
“梁王殿下难道不能屈尊迁就一下死者？”敏之依旧跪在红拂身侧，冷语回道。
“哼，本王倒要看看你耍什么花样！”武三思鼓足一口气，这才缓缓蹲下身去。
贺兰敏之忽然擒住梁王前襟，猛力一带，只见堂堂梁王一个重心不稳，便要扑倒在红拂身上。敏之力道突然一顿，武三思的眼睛恰恰悬停于红拂面前，那本该毫无生气的娇颜，竟然带着一抹魅人的微笑——武三思，还红拂命来！耳边传来阴冷的声音，辨不清是红拂还是贺兰敏之。
“啊！”奋力甩开贺兰敏之的桎梏，武三思踉跄后退，跌坐于地，冷汗浸透了华贵朝服，心绪稍定，发现百官看向自己的眼神古怪狐疑，这才明白中了敏之的计，不禁恼羞成怒道，“贺兰敏之，你这个疯子！疯子！”
“不错，我是疯子，而你，是凶手。”雪白衣袖之下，握紧的双拳微微颤抖，最终仍是缓缓松了开来——纵使放弃自己的性命，也不惜亲手杀了武三思，替红拂报仇，可是月儿怎么办？武家人不会放过月儿的。贺兰敏之，你不可以这么做，不可以连累月儿——
“贺兰敏之，赛红拂的死，你作何解释？”武后一记冷眼，武三思立时垂首噤声，不敢再猖狂造次，武后转而审问贺兰敏之。
“是侄臣的错。”如果当年，自己没有一时兴起，将红拂买回贺兰王府，她就不会卷入皇室的血雨腥风，就不会红颜薄命——
“不！不是秦王的错！赛红拂是畏罪自尽的，母后，此乃儿臣亲眼所见。”敏之表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想让赛红拂的死失去意义和价值吗？还是，你想去陪她？——不，有我太平在，绝不会让你离开，绝不会让你和赛红拂双宿双栖！
“太平，红拂自尽，是你亲眼所见？”武后的明知故问令太平欺瞒到底的决心越发坚定，“回禀母后，确是儿臣亲眼所见，赛红拂知道主谋是谁，但她没有真凭实据可以证明，她自觉愧对秦王的信任与恩情，才已死谢罪的，自尽的凶器就是刺驾的那把匕首。”
“皇后陛下——”“秦王殿下！”敏之甫一开口，已被太平及时喝止，“母后，秦王确实有罪，罪在对属下太过信任，罪在——对一名卑贱的舞姬有情有义，而这些都是我皇家的禁忌之罪！”
太平，本宫说过，不要再挑衅本宫的底线——这样也好，本宫就如你所愿。武后冷笑一声，缓缓站起身，冷峻的目光扫过群臣百态：“赛红拂已死，谋刺圣驾一案，至今悬而未果。圣上平安无事乃天佑吾皇，大唐盛世必将千秋万载，心存不轨意图谋反者，终将自取灭亡！——贺兰府舞姬赛红拂谋刺圣驾，罪无可恕，诛灭九族！”
死寂的眸子有了一丝波澜，红拂自幼孤苦无依，何来九族可灭？姨母，你当真是那个杀死自己亲生姐姐的武后陛下吗？
“秦王贺兰敏之，难辞管教不严、纵容属下之罪，免去秦王爵位，收回紫金王冠，贬为太原郡王，没有陛下和本宫的宣召特赦，永世不得踏入长安！”敏之，离开这里吧，伤心之地的回忆会慢慢褪色，没有了皇室争斗的伤害阻绊，你才会快乐一些，也许，本宫有幸可以看到贺兰敏之的才华——那个真正的你！去吧，莫要让本宫失望——太平，如何做，才能再见到他，你应该明白了。
贺兰敏之看向武后的眼神惊异而复杂，最终化为释然的清澈：姨母，原来你一直记得敏之的坚持，只是没有想到，会是在此情此景得到允诺，无奈已是花开花落、物是人非，而今被放开的，只有敏之自己——红拂已逝，敏月入宫，对敏之而言，自由已毫无意义——糊涂好活人啊，就这样活了二十余载，而今清醒了，该要如何活呢？——武后，你是想看到敏之做一名尽忠职守的臣子吗？为了月儿，那就如您所愿！武后对赛红拂的仁慈，令敏之对这个冷血无情的姨母有了新的认识，心底的仇恨逆反渐渐起了变化——
母后，原来这就是您对儿臣忤逆之举的惩罚，母后，您真的好狠心啊！只有听从您的一切安排，儿臣才有机会再见到敏之表兄；有敏月在宫中，不必担心敏之表兄会有任何异动；同样，也让敏月知道，敏之表兄的生死只在您的一念之间，让她不敢恃宠而骄——母后，儿臣明白了，只有够狠够无情，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儿臣定当青出于蓝胜于蓝，不让母后失望！
这算什么惩罚？！姑母，您未免太仁慈了吧！武三思暗中咬牙恨恨道。
“梁王武三思，罚俸一年，所有款项做为南郡赈灾之用！”
“姑——姑母，侄臣自始至终都是冤枉的啊！”一年的俸禄啊，心疼呀！
“本宫是在替你积德行善，再要多嘴，罚俸三年！”武三思啊武三思，你做事怎么就不会三思而后行？！今日，若非你是我武氏族人，本宫定将你扒皮抽筋！
“谢皇后陛下。”武后没有想到，第一个跪旨谢恩的，竟会是贺兰敏之。
“谢，谢皇后陛下。”看出武后的怒火，武三思只得不情愿的领旨谢恩。
“贺兰敏之，本宫允你再去看一看月儿，看望之后，三日之内，离开长安，启程赴任。”
“谢皇后陛下，但——罪臣不想见娘娘。”见到月儿，只怕再也舍不得离开。
“也好，月儿伤势未愈，还是不要惊动她了，可有什么话要本宫代为转达？”
“请皇后陛下告诉月儿，敏之希望还有机会带她去放风筝。”月儿，哥哥一定不会让你失望，好好保重自己，等哥哥回来，好吗？“罪臣告退。”轻轻抱起红拂尸身，仿若不愿吵醒沉睡佳人，敏之的背影渐渐消失于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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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月月的文，华丽丽的忽略了一切闲杂人等～OMG～
还请喜欢历史的亲们多多海涵啊！
回小老鼠亲，小竹子会做为第四卷的主宰哦～
因为敏之部分严重超编，为了不影响小竹子，会另开一卷，
应该说，快了，快了～
关于敏之部分，等月写完这卷，还有好多话要说，慢慢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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