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不由衷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了解我。”
　　“因为我比你想象的还要爱你。”林靖十分平静地回答，像是毋庸置疑、毫无必要思考的答案。

　　林一一低头沉默良久：“对不起。”
　　从今天坐在车里，林靖握着她的手时，她就想道歉了。
　　年少的她不懂得体谅他人的悲伤，回想起来，他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的时刻，也许是他那时仅剩的指望。

　　“还有吗？”林靖问。
　　林一一摇头。

　　屋内很清静，清静到楼下的吵闹完全被抹去了，像一个宇宙里的真空，只剩他们，只有他们。
　　林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她：“林一一，和你见面后，我一直在等你。等你向我道歉，等你向我解释，等你请求原谅，等你说你还爱我。”
　　林一一摇头。

　　“你过来。”许久后，林靖说。
　　她顺从地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林靖撑着扶手，往后靠座些许，抬起头：“我一直觉得这段感情的决定权在我手里。”

　　林一一看着他。
　　林靖也看着她。

　　他突然伸手把她扯过来抱坐在自己腿上：“今天我一直在克制对你不要耍流氓，但时常，我也会失控。”

　　他凑上前去亲她。

　　楼下。
　　烧烤在如火如荼地继续。
　　楼上。房间里。
　　这个吻漫长到让林一一误以为他们回到了最后一次在这间房的时候。
　　……似乎是一样的场景。

　　她披散在肩后的长发乱了，因为林靖左手压住发丝托着她的后颈项，右手握住她的左手腕。
　　林一一睁开眼，注视着他。

　　他的肤色白皙，垂下的睫毛柔软，像用清水洗过的细毫笔笔尖。
　　舌头伸进她嘴里，林一一被动地接受，有点喘不过气。

　　她闭上眼睛，听到他的呼吸急促，也听到自己的呼吸急促。
　　林靖把左手改为搂住她的腰。
　　而林一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久别重逢的吻，就像一场漫长的、淅淅沥沥的雨。

　　像是过了很久，林靖松开她。
　　林一一垂头几秒：“我去补妆。”
　　“好。”林靖松开手。

　　镜子里的自己口红被完全蹭花了。
　　林一一从包里拿出绛色唇彩描摹，在手腕和脖颈处重新抹上一点香水，把头发拢了拢，整齐地披散在脑后。
　　她不能失控，不能心软，把自己交给林靖。

　　补完妆出来，见林靖的轮椅背停留在客厅的透明玻璃窗前。
　　听到动静，他转过身。

　　背后是玻璃窗外的巨大的夜幕，灯光以及烟雾。
　　他们之间隔着刚刚的沙发和透明茶几，六七米的距离。
　　林一一没有上前：“时间不早了，我想我该走了。”
　　林靖望着她：“好。”

　　这次，林靖派司机送她回去。她下楼时，看见他在二楼的阳台上静静望着她。林一一短短对视一眼，坐入车厢中。

　　八月底，某著名时尚杂志举办的十周年庆典，邀请黄芸和徐飞青参加。徐飞青是二线女演员，她正好档期排不开，公司就把这个机会给了林一一。

　　礼服她两个星期前就预定好了，是一件深蓝色的星空礼服，黑色吊带，束腰，长裙及脚踝，非常有气质。她当时在杂志上看到时便被迷住，而且该杂志的LOGO也是蓝色海洋，很是契合。

　　庆典在九月九日晚上九点九分正式开始，网络直播。
　　开场之前，有一轮走红毯摆拍和签名，各家的经纪人都会准备好摄影师、通稿，以及微博文案。

　　林一一排在比较前的出场位置，需要提早到。
　　黄芸在稍后的位置，会比较晚到。

　　蒋歌之前跟她打过招呼，公司让他活动跟着黄芸，一来是他刚成为黄芸经纪人，需要跟黄芸多接触；二来黄芸这方面比较计较，领导也不想黄芸总是找他闹。
　　蒋歌最后说了一句“对不起”。

　　蒋歌负责任，虽然没有去，却还是从头到尾给她安排好了。
　　只是去的路上听到小关接到电话，原来摄影师不小心出了点事，过不来。小关当即手忙脚乱问蒋歌怎么办，蒋歌立刻给他推了别的摄影师让他联系，好不容易联系上，那边出发晚，被堵住了。小光急得不行，说话语速快，颠三倒四。
　　车到了庆典不远处，小关才确定借调来的摄影师到了，才松了一口气。
　　化妆师匆匆在车上给林一一补妆。

　　车窗外面，会场前铺好红毯，红毯周围站着保安还有隔绝的绳索，绳索系着红带和气球，外面的摄影师和记者已经布满。
　　前面走过几个人。
　　林一一深吸一口气，下车。

　　原本打算把头发梳拢，这样会显得气质高雅。
　　后来化妆师还是建议她放下来。
　　她额头饱满，脖颈细长，皮肤白皙，把头发尾部烫出一种柔软随意的卷曲，前额配上晶钻点缀，也会很好看。

　　林一一吸引了目光。
　　她毕竟是毋庸置疑的美丽。

　　优雅的发型，精致的脸庞，还有枫叶色的红唇，天鹅般的脖颈。胸前是深蓝色璀璨星空，腰部颜色更绚烂，过渡到下摆末端的透明轻纱，配着银色高跟鞋走动起来，就像舞动的银河，无法不吸引人的目光。

　　底下是柔软的红毯，她正穿着美丽的服装，展现出自己身体，从头发，从目光，从下颌，从脖颈，从手臂，从手指，从腰线，从臀部，从小腿，从脚踝，甚至脚指头。
　　她知道自己的每一处都正在被照耀，被欣赏，被观望。
　　她喜欢这种感觉。很喜欢。

　　她从场外走到场里，向大家招手，而后签名。
　　有几位不甚熟识的明星走过来，跟她一同摆拍。

　　拍完之后，走进里间，阴暗中。
　　身后有个女明星提起裙角轻轻舒了一口气，像是终于可以放松下来。

　　林一一找位置坐下。
　　座位上有流程表，她之前也看过，这个周年庆典有颁奖仪式，自然是这个杂志自己想出来的名头，譬如TOP叱咤风云女明星奖，TOP最上镜女明星奖，TOP最具有文艺气质女明星奖项等等。
　　实际上也就是娱乐，增加一点紧张气氛，被邀请来的稍微重量级的明星都会获奖。

　　但对于林一一来说，入场仪式基本上就是这场庆典的结束。
　　她低着头，很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等九点九分开场。

　　突然间，有熟悉的笑声，咯咯咯的，活泼热闹的，像只黄莺一样，被一群人笑着簇拥着进来。
　　“诶，我说，那很搞笑——”
　　杂志主编、刘多明导演、广告公司的黄总还有经纪人，摄影师、化妆师等等等等，一群男人。

　　林一一转头，目光直直和她对上。
　　吴洁楞了一下，脸上还有笑意，眸光却像镜面被戳破一个口。

　　她齐刘海，黑得发亮的头发及肩，夸张的圆形耳环，正红唇，提着镶金小包。
　　深V的蓝色星空裙。

　　她们撞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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