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白还算数吗

　　下午，教室清场，整个高三年级都搬到了体育馆。

　　复习已经是复习不进去了。老师也不建议大家复习了。临考前，最重要的是，放松心情。

　　可是，秦松玥好像并没有很放松，还是在背古诗文，看写作集，以及错题集。

　　晚自习的时候，纪远方和王战还有几个同学，站在门口，闲聊着。

　　“远方，听我爸说，你出国的资料都准备好了，暑假过完就走？”

　　王战的爸爸开了一家小公司，和纪远方的爸爸，有生意上的来往，为了套近乎，经常搬出王战和纪远方的“同学情”。

　　但是，王战本人就没那么势力了，他是真的喜欢跟纪远方一起玩。

　　纪远方慵懒地依在门口，目光却一直盯着教室里的秦松玥，脸上泛着莫名的兴奋，心不在焉地答了一个“嗯”字。

　　“我就惨了。我爸说，我要是考不上重本，就让我复读。”王战在一旁唉声叹气，完全没注意到纪远方根本没有在听他讲话。

　　纪远方又随意地“嗯”了一下。

　　王战终于感受到了纪远方的敷衍，觉得纪远方实在没有良心，狠狠地捶了他一拳。纪远方吃痛，这才把神游的魂儿给拉了回来。

　　王战终于看出了纪远方的心不在焉，顺着纪远方的目光看去。

　　那边站着的不是隔壁班的校花是谁？再看纪远方，眼里眸光流转，这是再清楚不过了。

　　“哎，喜欢陆蔓蔓啊？”王战误会纪远方这副痴汉脸是对着校花的。

　　纪远方舔了一下唇，美滋滋地自言自语：“嗯，是挺可爱的。”

　　王战：“……”

　　秦松玥这时去打水了，座位上没人，陆蔓蔓正好坐到了秦松玥的位置上。

　　纪远方收回了视线。

　　王战刚想继续八卦，问纪远方什么时候喜欢上校花的，结果，纪远方已经不知朝哪里跑开了。

　　纪远方尾随秦松玥到了打开水的地方，打开水的人多，大家都排着队，秦松玥排在最后面，纪远方就这么远远地看着她。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要跟她说点什么，可是，从下午开始，心情就一直很荡漾。

　　他想，这样不好，明天肯定没法好好考试。

　　秦松玥打完开水，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独自一人，把要背的课文，又重新背了一遍。

　　人人都以为，她不会紧张。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也乱得跟什么似的。毕竟，对于那时候的她来说，没有比高考更重要的事情了。

　　她刚坐下，背了几句文言文，头顶的灯，突然灭了……

　　远处传来了学生惊慌的喧闹声。这个时候，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原本就有些紧张脆弱的学生不堪一击。

　　原来是学校的电线线路太老，又跳闸了……

　　秦松玥合上书本，望着头顶的皎皎明月，忽然心情放松了一些。

　　“哎呀，有人晕倒了。”
　　远处突然沸腾起来，混乱之中，秦松玥听出来，是有同学因为过度紧张，晕倒了。

　　过了一会儿，又听到救护车开了进来。

　　每年高考，他们学校附近都停着救护车，随时候命。

　　高考还真是要人命。她想。

　　垂下脑袋，重重叹口气。

　　脚边突然出现一个黑色的人影，和她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

　　她抬起头，迎着月亮皎洁的光辉，看清了旁边的人。

　　那人的轮廓，映在月光下，像工笔画下的人。

　　“你——紧张吗？”纪远方双手插在校服裤里，抬着头，对着月亮，不敢看秦松玥。

　　“嗯，有点。”秦松玥老实回答，“你呢？”

　　纪远方没有立刻作答，他需要缓一缓剧烈跳动的心。

　　平复了一会儿，他才幽幽答道：“我也有点。”

　　裤带里的手心，早已渗出了汗。他不是有一点紧张，是很紧张，非常紧张。

　　秦松玥以为纪远方也是为了远离人群，过来清净的，也就没有再多问。

　　两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站立着，看着头上的月亮，整个世界，仿佛安静得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今晚的月亮，可真够亮的。纪远方在心里嘀咕。

　　趁秦松玥不注意，他有用余光，瞟了几眼她的轮廓，齐肩的短发，在夏日的晚风吹拂下，在月光下，翩然起舞。

　　晚风吹起柔软的头发，她小小的耳朵，若隐若现。他忽的又想起白天她那红红的耳垂来。

　　月光作祟，他忽然不知哪里来了勇气。

　　“秦松玥。”他紧张地开口叫她。

　　“嗯？”她抬头，湛黑的眸子对着那人。

　　“我……”纪远方在朦胧的月色下，对上秦松玥的清澈的眼睛。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是有魔力，要将他吸进去。

　　纪远方半张着嘴，话还没说完，头顶的灯，忽然亮了起来，一下子有些刺眼，打断了他。

　　“那边是谁？”年级主任因为害怕有学生出事，所以，盘查了一边教学楼，要求学生都集中到体育馆。

　　“姚老师，是我和纪远方。”秦松玥闻声，转过头来，看向年级主任，老老实实地回答。

　　“快回体育馆吧。”姚老师得知是他们，也没多说什么，嘱咐了一句。

　　“好的。”秦松玥拿起自己的书，拎起水杯，朝着体育馆方向走，又好像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对了，你刚才要说什么？”

　　纪远方干笑了一下，摸摸自己的后脑勺：“考试加油。”

　　秦松玥愣了一下，暖暖的笑意也浮上脸庞：“谢谢。你也是。”

　　*

　　高考就像打仗，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不到二十岁的他们，觉得那简直就是天大的事情了。考试那两天，也有晕倒在考场的学生。还好，秦松玥所在的考场倒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考完理综，秦松玥有些疲惫地回到了体育馆，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去校门口接邻居祝佳君。

　　祝佳君比秦松玥大三岁，目前在本市读医。因为秦梅林住院了，所以，拜托祝佳君来接秦松玥回去。

　　“佳君哥哥。”秦松玥站在校门口，隔着拥挤的人潮，朝着祝佳君用力挥挥手。祝佳君本来倚着车门，看到秦松玥，步履从容地朝她走过去。

　　秦松玥看到祝佳君走过来，纪远方也看到了。

　　阳光有些刺眼，她用手挡着前额。

　　那个叫“佳君哥哥”的男人，一走到秦松玥身旁，就亲昵地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

　　纪远方是出来接他父母……还有弟弟的……没想到还遇到了“情敌”，而且，自己好像处于弱势地位，心里那个苦涩啊。

　　听到秦松玥的声音，本来是惊喜，此刻，已经从头到脚都是凉的了。
　　他从来没想过，秦松玥有没有男朋友这个问题。
　　这个是她哥哥还是她男朋友？
　　应该是哥哥吧，秦松玥哪有时间交男朋友。

　　纪远方心情有些烦躁，闷闷不乐地看着秦松玥和那个男生说着什么。

　　“远方，怎么不走了？”杜雅清撑着阳伞，转过头来催促纪远方。

　　纪远方心里着急，脚下就不自觉地快了起来，超越了秦松玥。秦松玥因为偏着头在跟祝佳君说话，并没有注意到纪远方。

　　纪远方的弟弟纪远辰，是个有点喜欢粘着哥哥的家伙，看纪远方走那么快，赶紧小跑跟上，拉住了纪远方的手，奶声奶气道：“哥哥，别走那么快，辰辰跟不上了。”

　　纪远方停顿了一下，看着气喘吁吁的弟弟，有些不忍心。

　　“是啊，远方，你等等我和你爸爸。”杜雅清也有些吃力。

　　“哈，纪远方。”秦松玥是被纪远辰的声音吸引过来的，然后，才注意到了纪远方还有他这一大家子。毕竟，前两天，纪远方还借她电话卡，她已经自觉地将纪远方升级为朋友了。

　　纪远方本来脸色十分难看，见秦松玥注意到自己了，脸色好了几分，但依旧略有敌意地盯着祝佳君。

　　“远方，你同学啊？”儿子高中毕业了，杜雅清开始关心起纪远方身边的女孩子了。

　　纪远方眼神闪烁了一下，强装镇定地介绍：“嗯，我们班的秦松玥。”

　　秦松玥，杜雅清是知道的，每次来开家长会，老师点名表扬的，不就是自己儿子还有这个叫秦松玥的女孩子吗？

　　本来还想趁家长会，认识一下对方家长，但是，秦松玥的家长，从来没有出现过。后来，她从班主任那里得知，秦松玥是单亲家庭，而且，是邻市过来的。

　　“你好你好。”杜雅清微笑着，和蔼可亲地跟秦松玥打招呼。

　　“阿姨你好。”秦松玥礼貌地回应。

　　“松玥，我们要走了。”祝佳君提醒她，因为，秦梅林还在医院，他们搬好东西，还要去看秦梅林。

　　“嗯！阿姨再见。”秦松玥挥挥手，带着祝佳君去了女生宿舍。

　　纪远方目送着他们离开，眼睛里，简直能射出刀片来。

　　“远方，我们也走吧。”

　　纪远方转头，气哼哼地带着纪正容夫妇，还有弟弟，去了男生宿舍。

　　杜雅清在宿舍里替他收着东西。

　　纪远方则有些不淡定，双手插在校服裤里，站在走廊上，看着对面的女生宿舍。

　　“哥哥，你在看什么？”纪远辰好奇地问。然而，他个子还小，踮起脚，试图看看哥哥到底在看什么。

　　“看风景。”纪远方一舜不舜地盯着，淡淡地出声。

　　纪远辰因为委屈，撇嘴，都快要哭出来了。

　　纪远方终于还是不忍心，弯腰，把纪远辰抱起来。正好，秦松玥和祝佳君从女生宿舍出来了，朝着超市的方向去了。

　　“哥哥，是那个漂亮姐姐。”纪远辰从小聪明，见过的人，更是过目不忘。

　　纪远辰皱了皱眉，懒懒地出声：“辰辰，想不想吃冰激凌？”

　　纪远辰点点头，然后按照纪远方的吩咐，跟爸爸妈妈说，和哥哥去买冰激凌。

　　“快点回来——”杜雅清收拾着纪远方的衣服。纪正容也难得撸起袖子，在一边帮忙。

　　秦松玥是来买矿泉水的。祝佳君拿着东西，不好进超市，所以在一棵大树底下等她。

　　纪远方拉着纪远辰，走到冰柜面前，秦松玥正好在拿冰的矿泉水，一双修长的手，先她一步，拉开了冰柜门，拿了两瓶矿泉水给她。

　　秦松玥抬起头，眼睛里，是满满的的惊讶：“纪远方，又是你啊。”

　　纪远方看到秦松玥，整个人又柔软了下来，不舍地问：“你……这就走了吗？”

　　“嗯，我要去看爸爸。”秦松玥也不知道为什么，解释了一下。

　　纪远方原本以为，她是急着要跟“男朋友”去约会，听完秦松玥的解释，放心了一大半。

　　给纪远辰买了支可爱多，自己又买了瓶矿泉水，连同秦松玥的，一起付了。

　　他直挺挺地站在超市门口，打开冰矿泉水，狠狠地喝了两口，没好气地用余光瞟着树下的祝佳君，想问秦松玥，那是不是她男朋友，又不敢听到答案。

　　心里像有一把旺火在燃烧，纪远方又狠狠喝了两口矿泉水，灭火。

　　“谢谢你的矿泉水。下次我请你。再见啦！”秦松玥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要走了。

　　纪远方说不出再见，只能一动不动目送她离开。

　　待秦松玥走了，他才拉着纪远辰，准备回宿舍。

　　什么都没说，就让她这么走了。纪远方突然有点后悔了。

　　裤子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手机是杜雅清今天给他拿过来的。

　　班长在群里，通知大家，下周日的谢师宴。

　　纪远方唇角微扬，撒了个谎：“辰辰，你先上楼，哥哥有东西忘在教室里了。”

　　说完，便朝着校门口飞奔。

　　天是真热，太阳也是真毒，纪远方跑得满头大汗，才追上了秦松玥和祝佳君。

　　“秦松玥！”他喘着气喊她。

　　秦松玥回过头来，奇怪地看着纪远方。同样觉得神奇的，还有旁边的祝佳君。

　　纪远方顺了顺气，跑来的路上，已经编好了词儿：“班长让我告诉你，下周日中午十一点，新世纪酒店，谢师宴，别迟到了。”

　　秦松玥点点头，眨眨眼睛，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我记住了。”

　　纪远方再次不舍地挥挥手，目送着秦松玥上了祝佳君的车。

　　待秦松玥坐稳了，祝佳君终于忍不住了：“松玥，刚才那个男生是不是喜欢你？”

　　秦松玥惊讶地睁着圆圆的大眼睛，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但又十分肯定地回答：“没有呀。”

　　秦松玥想，她和纪远方一直都没什么交集，他怎么可能喜欢她。
　　喜欢她，应该会跟她表白呀。
　　如果纪远方跟她表白的话……
　　秦松玥摇摇头。
　　自己在想什么……

　　高一的时候，也有人跟秦松玥表白，不仅有男生，还有女生……

　　秦松玥又不太懂得拒绝别人，索性，就独来独往，她太清楚，上好大学，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祝佳君看了一眼这个邻居妹妹有些泛红的脸，不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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