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如瓷

　　沈妍见沈妤坐下，也不耽搁，立马与她请脉。

　　那沈妤虽粗通医术，亦能自己诊断，可毕竟初为人母，心情迫切，再者她虽知晓自己身怀有孕，可再如何她便不能明白了。

　　沈妍来时是午时，说是该正气浩然的明空。

　　可时节已是深冬，天寒地冻，外头天儿还是雾霭暮色，阴沉的一如沈妍现下的心情。

　　暗暗压下心里头的异样，面上带出笑来，“:阿姐不必担忧，侄儿很是康健。就是阿姐向来体弱，因着怀了孩儿更要进补才是。我与你几副药安胎补身便可。”

　　沈妤听了这话，面露喜色，“:那便无事。我也能放心了。阿妍留下，明日再回。我也许久不曾见你了。待会儿叫锦云去收拾客房。”

　　锦云便是那引路来的丫鬟。

　　沈妍起身，“阿姐我便不留了，免得母亲一人在家。待过几天我再来看你和小侄儿。锦云便随我回去拿药。”

　　沈妤想着也是，父亲多数时候不着家，自己也已嫁人，二弟又常年在军中，只有阿妍陪伴身前，倒是真不好叫沈妍留宿了。

　　想开便使那锦云开了后头的箱子，取了好些布匹，又自个儿从妆台上取了首饰给沈妍，“:你愈发大了，这女儿家少不得收拾打扮，前些时候正说要送家去，不成想你今日来的巧。阿姐这首饰虽不名贵，但胜在是新鲜花样，你年轻颜色好，最是合适。”

　　又一指锦云手里的布匹，“:太夫人手里有些东西，又向来偏我几分，这东西就多些，我也用不了那么些个，你拿些回去。”

　　沈妍正要推辞，那沈妤哪有不知道这个妹妹的，只支使锦云，“你赶紧跟二小姐回去拿药，我这两天困乏，得小睡一会儿。”

　　沈妍无奈，只得领着锦云出门去。

　　还没过回廊，那雕花圆门外头，迎面袅袅婷婷行来一女子。

　　上着豆沙色银丝莲纹立领小袄，下系花青竹枝长裙。
　　斜梳多宝髻，仅以小攒银丝梨花银梳点缀。
　　秀面容长，美目清灿，品红唇色。
　　倒是一个美人。

　　锦云小声在沈妍耳边道，“:这是二少夫人。只与那表小姐交好。”

　　沈妍瞧了锦云一眼，颇为诧异。
　　刘家的情况她是知道的。

　　刘家三子，长子极善陶朱之道。

　　家里都是长媳主持，太夫人与夫人都不管事。

　　二子纨绔，最是喜爱眠花宿柳。

　　三子便是沈妤夫婿，乃是府衙的征司郎。

　　那锦云说其只与表小姐交好，可见并不与府里大夫人和睦。

　　那大夫人脾性温和，端雅大方。

　　此女性情可见一斑。

　　虽是赘述许久，可到底不过一瞬。

　　那美貌女子走到身前，扑面而来一股冷香，如寒雪映梅，味道似曾相识。

　　“这是弟妹家的二小姐吧？倒是第一次见。”女子声音极为娇媚，像是裹了蜜糖。

　　配上那双眼睛，不似良家。

　　江氏打量这女子，说是女子也还勉强，毕竟未及笄。

　　可就是这样，才更让人心生不快。

　　极浓的墨色长发许是因着未及笄，只梳分髫髻，单带一枚玉雕梅簪。

　　肤色极白，纤眉秀如远黛，唇色赤如朱砂。

　　那一双眼睛美得让江氏想起曾在多宝阁见过的那一对墨玉。

　　怎么生的如此出众？

　　她姐姐，明明姿色平平。

　　沈妍并不想与她多周旋，只道“:我不常来府上，二夫人未曾见过，也是有的。家中琐事，便不叨扰了。”

　　说罢，领着锦云便往前去了。

　　江氏也不阻拦，只眼看沈妍走远。

　　半晌，才问向身后的丫鬟，“:你觉着，这沈氏好看么？”

　　那丫鬟自然明白江氏的心思，只轻笑道“:不过是个黄毛丫头。”

　　听得此话，江氏果然露出笑来。

　　是了，不过是个黄毛丫头。

　　沈妍一路领了锦云出来，才上马车，那清浅的面容就露出凝重来，瞧着锦云，道“:我瞧你是个聪明人，阿姐也颇为倚重你。如今阿姐身上很是不好，我却是要凭你知晓些实情。”

　　沈妍一边儿说一边儿打量着锦云神色，只见锦云听得沈妤不好，面上霎时露出惊怒，一叠声儿的问，“夫人怎么了？哪里不好？”

　　沈妍放下一半心来，此时看来，大抵此事与锦云无直接干系。

　　可想起阿姐的身体，又觉出无尽的愤懑，可脸上瞧着依旧冷静，“:我今日与阿姐请脉，却发现阿姐身子外强中干，是养不住这一胎的。就算此时未有身孕，阿姐的身子也拖不过三年。”

　　“奴平日侍奉夫人身侧，并不见有何不妥。身子怎么会……”锦云虽不过侍奉沈妤一年，可沈妤为人温柔大方，对锦云时有照顾。

　　锦云对沈妤自是肺腑相呈。

　　如今出了此事，锦云自然焦急。

　　“阿姐并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了。单凭我请脉，还不能确定是何种毒药。我只能先开几副解毒的药，喝了药有什么反应，你要及时来与我说。”

　　沈妍秀眉紧蹙，事实上她心里有另一番判断，然而她不能确定，且那手法实在歹毒无比，她实在不知道阿姐一个深宅妇人怎能招惹这样的麻烦。

　　如果真是她想的那般，这解毒药喝下去，自然会有反应。

　　不过她也不与锦云解释，只待结果了。

　　锦云双目含泪，嘴里呢喃，“是谁这样狠毒呢。”

　　是啊，谁这样狠毒呢。

　　沈妍回到家立马叫半夏去取药，包好让锦云拿回去。

　　徐氏见沈妍回来，立马问道，“:你阿姐瞧着还好么？肚子里的孩儿可好？”

　　沈妍压下心里的无头杂绪，秀美的脸上带出清浅的笑来，“:阿姐身体好着呢，没什么不好。侄儿也很康健。阿娘你大可放心。”

　　徐氏面露喜色，随即又沉下来，“:那方才你怎么叫半夏去取药？”

　　“阿姐身子向来弱，我便开些进补的药与她。”

　　这下徐氏真放下心来，直道，“:那便好，那便好。阿妤有孩儿了，想必更需要补补。我该准备些东西送去给你阿姐。”

　　说着便转身匆匆的走了。

　　半夏见徐氏走了，迟疑了一会儿，道“:小姐，奴虽愚笨，将将瞧着药，倒是有些认得，却是解毒的药。”

　　沈妍向来信任半夏，这丫头虽来家不久，但只分寸，做事谨慎。

　　叹口气，低低与半夏说了。

　　半夏霎时惊诧。

　　沈妍秀眉不展，与半夏道“:此事别人不可说半分。另百草杏向来药草齐全，若是日后要用，还希望刘掌柜多与个方便。”

　　半夏立即点头，“:小姐放心，此事绝不外传。我父亲那边我待会儿便走一趟。大小姐的病最重要。”

　　半夏是外室女，爹便是百草杏的刘掌柜。

　　刘掌柜正室母家家大业大，百草杏是夫人母家一手成就。

　　夫人不许纳妾，家里只有夫人并夫人诞下的一双儿女。

　　半夏母亲去世找上门来，刘掌柜不敢长时间收留，只好拜托交好的沈双庆照顾。

　　幸而半夏不是个心大的，就留在沈妍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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