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如瓷

　　初冬天儿还不是大寒，只外有的花木浅浅的挂了霜，白簌簌一处。

　　沈家药铺是一早便起了摊儿的，沈徐氏自去备了早饭。

　　她并不喜欢让仆妇准备饭食，一向都是亲手置办，不过本也不是煊赫显贵的人家，倒不甚在乎这富贵面儿上的规矩。

　　又转身去了内堂后院，挑了厚花帘布，瞧见幺女儿坐在妆台前瞧书。

　　明明沈徐氏只生的清秀，夫主沈双庆亦不过端正，可幺女却生得秀眉妙目，肌肤嫩雪。

　　大女儿肖父，二郎似她，皆不如幺女。若不是真真瞧着是自己身上掉儿的肉，倒以为是报错了富贵人家的姐儿。

　　沈妍放下书，瞧着沈徐氏呆楞着，倒笑起来，“娘，你这是作甚？来了不出一句儿，难不成是忘了整治吃食？”

　　沈徐氏回过神儿来笑骂道“你个促狭鬼！快收拾且来用饭。”

　　说完才挑了帘儿出去。

　　沈妍这才将书放起来，随了沈母出去。
　　用过朝食，沈双庆道是今日且应了几家外诊许是午食不回来用。

　　沈徐氏早习惯只道句要经心，便不再多言语。

　　沈妍用过饭也收拾要出门，沈妍虽将至及笄，可于医术上极有天赋，在明城小有名气。

　　但到底是闺阁女子，平日里只瞧些内宅妇人，不予外人接触。

　　今儿也是去西城周家，一早儿便请了的。

　　比起对沈双庆的放心，沈徐氏明显更不放心娇花儿般的女儿，絮絮叨叨一箩筐又替她瞧了身上衣物无有不妥这才放女儿出门。

　　周家的马车是来接了的。
　　明城虽不是皇城，可却是仅次于皇城的繁华地界。

　　周家在城西，若是不坐马车单凭走着去，黄花菜都凉了。

　　周家是大富之家，但也不是打根儿上就这有钱。

　　本来是小户，却是有个女儿被公府世子瞧上做了贵妾。
　　本是温婉会做人的，那妾才进府就有了身子后又一举得男，更是受宠。

　　后头正头夫人去了，本要续弦却不成想这贵妾又得了个龙凤胎，这下便不提续弦，只扶了贵妾做了正室，这周家也跟着富贵起来，到如今也是有三代了。

　　今儿是去给府上三夫人刘氏瞧病，可沈妍也知道这刘氏也不是真有什么大毛病，不过是因着子嗣。

　　这刘氏是今年前儿刚嫁过来的新妇，也不是多长久的时候。

　　偏偏婆母明里暗里提了几次，倒叫这刘氏生出些着急来，因着闺中密友道沈娘子有些妙手这才巴巴请了来。

　　从角门随了婆子行走，又过了几处回廊垂门，这才到了。

　　那婆子挑了帘儿自有婢子迎上前来，那刘氏正在榻上，不过是十七八的年岁，本是正好的颜色，却生生叫思虑坠了气色显出些暗淡。

　　刘氏却也正打量沈妍，道是十四将将翻过的岁数，却有得妙手。

　　且虽是小户女，倒生的韶光好颜色，这城里倒寻不出几个这样出挑儿的姐儿了。

　　只不过这样小的门户女生成这般模样，又有得本领，却不知是福是祸了。

　　沈妍却是不晓得这刘氏心里的弯弯绕绕，只在婢子捡来的绣墩上坐下，一手搭了刘氏的腕儿，兀自问起话儿来。

　　刘氏也就不再胡思，只沉心答起话来。
　　半晌沈妍收了手，向刘氏言道“夫人身体无碍。”

　　刘氏面上不得喜色又挂上几分忧虑“可……为何迟迟不得喜信儿？”
　　沈妍心里微叹面上带出几分温软来“夫人年轻，哪有怀不上的？倒是夫人过于强求反而不是美事。
　　这事还需夫人放下心来，让心神松快些儿。”

　　转身自箱里取了纸笔又道“我这只能给夫人开些这助气安神的药，别的只看夫人自己。”

　　刘氏叫婢子取了诊金这才对沈妍道“你这话我记下了，倒是麻烦你走一趟。”

　　沈妍谢过刘氏，这才挑了帘儿出去。

　　沈妍自跟了婆子前去出了院落。却远远瞧见一男子远立，身形单薄，一身月白袍着身，只静静的站着。

　　瞧着来人了蓦地行来，近前来却是俊朗风致。

　　来人挂了笑，眼底都沁出和暖来，“沈姑娘要走了？我正好要出门，可送了姑娘家去。”

　　沈妍却退了一步只道，“三夫人使了人送我，六少爷不必麻烦。”

　　这六少爷是周老夫人的幼子，今年也不过十七岁，单名一个琅字。

　　极善诗书，今年正做了举人。

　　几代里出了这么个福星才子，自是人心头上肉。

　　本不该有牵连，却因着周老夫人时有妇人病症常来府上，见了几面。这周琅却热络起来。

　　渐渐周老夫人不叫沈妍来瞧病，沈妍明白老夫人意思，素日登门也只避了周琅。

　　却不想今儿又遇上了。

　　周琅炡愣一下，略收回几分笑意，只握了握拳道“那便好。天凉，沈姑娘先家去。”

　　也不管话里漏了尾巴，只转身去了。

　　沈妍回目，瞧了那婆子一眼便道“劳烦妈妈，请带路。”

　　那婆子依旧肃着脸儿行着，也无多余的话。

　　却说那周琅一路回了院里，也不顾小厮婢子，只闷闷的瞧着桌上一个旧瓷瓶出神，面上不见半分笑意，倒是浓浓的愁绪。

　　“少爷天儿冷，您先用口枣茶暖暖。”是打小在跟前儿伺候的书童，名叫洗砚。

　　瞧着自家少爷盯着瓷瓶的样子，最是明白周琅心思的洗砚当即知道周琅是为了谁。

　　心内叹气，那沈姑娘在少爷心里千好万好又有何用？

　　过不了夫人那一关呐！

　　再者话说回来，就目前这境况，也只是自家少爷剃头担子一边热！

　　正思索间，听得周琅出声“洗砚，你说……”

　　又停许久。

　　“沈姑娘为什么要躲我？”

　　听着自家少爷声音暗淡，洗砚说不出椎心的话，只笑着道，“沈姑娘是女子，自然是要避嫌的。”

　　瞧着少爷脸上再带起的笑，其他话再是说不出口来。

　　心内却叹口气，少爷天资聪颖于学识上无往不利，可在人情世故上却过于纯粹，不明白那些弯弯绕绕。

　　沈姑娘对这些却是生了颗七窍玲珑心，少爷和沈姑娘……洗砚暗自摇了摇头。
　　心内走了个七转八回，可也明白这话一句都不敢吐出来给别人知道。

　　叫人知道少不得徒生事非。瞧着沈姑娘通透，少爷亦不是奸猾之人，是起不了大事的。

　　这倒可以叫少爷生出几分瞧世情的心来。不过几处功夫，这洗砚心里将利弊转出花儿来，真真是机灵通透。

　　回了家的沈妍却是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

　　因着沈父被主家留饭，便不回家来，沈妍便帮着沈徐氏把午食做好一并用了。

　　瞧仆妇收拾碗筷，自己随着沈徐氏取了绣绷做起女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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