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第一道系公主

　　谢煜听说过有些术士修炼到一定程度，便可以自身法力调遣阴兵，但方才那人逃跑也要靠疾行符，怎么看都是个半吊子的货色，却挥手间召唤出一众阴兵，而且还都是骑兵，实在有些令人费解。

　　谢煜现在没心思去考虑这些，百来个经历过战场血雨腥风的将士，可不是普通恶灵那般好对付的。

　　一人一军对峙了一阵，谁都没贸然出手，似乎在衡量对方的实力。

　　一阵风略过树梢，军队的统帅动了。

　　他驱马上前几步，推开盔甲的面罩，露出一张怒目横眉的面孔，眼若铜铃，浓眉虬须，身材十分魁梧，谢煜在心里比划了下，觉得应该有四个李青珞那么大。那人手执一柄数尺来长的马槊，顶端破甲棱寒光凛冽。虽然是现在这副鬼气森森的状态，居然也显出几分嫉恶如仇的浩然正气来。他用马槊指着谢煜道：“小子，断奶没？识相的话喊三声爷爷，爷爷我给你个痛快！”

　　谢煜：“……”

　　他看了看腰间这柄三指来宽的细剑，又看了看对方手里能刺穿人整个头颅的马槊，十分温文尔雅地一抱拳，颇有几分儒将的风度，道：“在下家人都已仙逝，怕触人霉运，故而从不敢乱做孙子。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呸，伶牙俐齿的小白脸！”那大汉骂了声，直接骑马冲过来：“哪那么多废话！先接我三招！”

　　谢煜两句话被骂了三次，这还是头一回。他看出此人不喜啰嗦，也干净利落地抽出剑。

　　奇怪的是，那大汉只自己一人冲了出来，身后百来名骑兵在原地一动不动。

　　谢煜分神的功夫，槊锋已经如分山砍海一般朝他劈了过来，裹挟着地面锋利的沙砾，是大开大合的武将风范。他错身闪过，那大汉却“嘿嘿”一笑，长槊在蒲扇一般的大掌中灵活地打了个旋，到了另一只手里，迎面朝他砍过来。

　　这般密集的攻势，谢煜根本来不及捏什么符咒，扬剑接下了这刀。纤细的宵练在马槊下发出一声尖利的长啸，剑身被压得似乎要断裂，那大汉道：“这玩意儿还挺结实的，等做了你爷爷我拿来玩玩。”

　　谢煜扯起嘴角一笑，“这剑到前辈手里，就是一把废铁。”

　　大汉暴怒，“你他娘还嘴贫！”

　　他往前一抵，见槊锋上尖利无比的破甲棱将剑刺了个稀巴烂，“嘿嘿”笑了声，然而他笑声还未落，便见面前人突然不见了，而这把碎成千百片的细剑也凭空消失，他暗道不好，猛然回头，便见谢煜不知何时轻飘飘略至自己身后，一道纸符便从他袖间飞出，径直朝大汉额头袭来。

　　大汉躲之不及，只觉眼前一花，手忙脚乱地去扒拉那东西。

　　谢煜松了口气：接下来，只需解决身后这帮——

　　“将军必胜——将军必胜——”

　　突然之间，身后这帮死气沉沉的骑兵将手中长枪往地上一立，刀刃齐刷刷破开猎猎长风，排山倒海之势的万马齐喑中，那大汉揪下额上纸符，揉成团往后一扔，大笑道：“这些旁门左道对我没用，有本事正面吃我一枪！”

　　话未说完，他□□的乌骓马嘶鸣一声，扬起四只雪白蹄子冲了过来，手中长槊犹如长蛇出洞，槊锋擦过宵练，带出一片黑色的火星。谢煜被这股蛮力推得不得不往后退，他往后一看，发现后面那帮骑兵默契地抬起长槊对着自己。他退无可退之下，用手抓住槊杆，手背上青筋毕现，借力踩上身后一匹马的脑袋，又生生提了口气，安然无恙地翻身落到大汉身后。

　　谢煜看了看掌心那道皮开肉绽的伤痕，暗暗感叹这大汉虽然身形魁梧，全靠蛮力拼打，但速度快得惊人，若是他也会这些“旁门左道”，那岂非……

　　“前辈，”谢煜拱手道：“三招已经接下，可否告知在下，前辈如何称呼？”

　　那大汉眼一瞪，“不算不算！你耍赖！再来三招！”

　　谢煜冷冷一笑，“这么说，前辈替方才那人卖命，也像这般蛮不讲理，连自己给谁效力都不清楚？”

　　“屁话！”大汉怒道：“你哪只狗眼看出来的？那分明……”

　　“将军，”身后一裨将上前悄声说了什么，大汉转瞬间冷静下来。他看了看谢煜，突然大笑了几声，“你小子算有点本事，下回与爷爷再战！撤！”

　　说罢一挥手臂，浩浩百来人瞬间消失了。

　　……

　　天色晚了下来，偌大的别院里一丝声响也无，连虫鸣声都半死不活的。张清都等人在前院守着两具尸体，以防再出意外。

　　李青珞点上油灯，就着这一点光写字。陆秉德大约八百年没动笔了，送来的毛笔分了叉，蘸了墨水犹如一根炸毛的狗尾。

　　她凑合着用了，在纸上端端正正写下两个字——夺舍。

　　蒋五郎死而复生后与生前大相径庭的言止，大可用此做解释。但问题是，今日暴起的那个恶灵为何是军人的打扮，又为何见自己被困，便毫不犹豫地自毁魂魄？

　　以及，这恶灵与那日在山洞所见的壁画有什么联系？

　　现在唯一可以确认的是，这枚玉簪确实只是普通玉簪，但它又是谁放在山洞里的？

　　李青珞皱眉思索了半晌，又写下四个字——凌霄真人。

　　他又为什么这么做？

　　李青珞捏了捏眉心，忽听有人敲了敲门。

　　她将纸压在砚台下，道：“进来。”

　　来人正是已经消失了一个多时辰的谢煜，他右手上草草裹了层布，轻车熟路地关门，落座，给自己倒了杯茶，顺便摸出了砚台下那张纸，抖开看了一眼，十分高深莫测似的一语不发。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李青珞目光在他手上停了会，“手怎么回事？”

　　谢煜喝了口茶，甩了甩到现在都震得发麻的手腕，伸到她面前，恬不知耻道：“疼，你替我吹吹。”

　　李青珞：“……”

　　这人是不是活腻了？

　　谢煜赶在她伸出爪子挠下一层皮前缩了回去，道：“你写了‘夺舍’，所以你认为蒋五郎、春娘还有今天那仆人都是被夺舍而死？”

　　“蒋五郎一定是，春娘和那仆人，我不确定。”李青珞咬着笔杆，又道：“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那恶灵先将人精魄吸光，而后再趁机夺取那人肉身，取而代之，这便是所谓起死回生。”

　　“那返老还童怎么说？”

　　李青珞摇摇头。

　　谢煜又问：“如果恶灵不止一个呢？”

　　李青珞不小心咬到了舌尖，“什么意思？”

　　“我今日去追那凌霄真人，发现他实力属下九流，但居然能召唤出百余名阴兵来对抗我。”谢煜道：“如果今日那恶灵，便是这百来人里的一个呢？”

　　李青珞：“你的意思是，阴气盛极而生阳？”

　　她记得在书上看到过，人之生也有六阳，人之死也为六阴，阴阳之转化，如六爻之冲合，经过千百年来孜孜不倦地追求，都不是不可以实现的。

　　古有帝王食丹药而长生不老，强行补救已经破损的精魄，如同衣破布补、桌破木补，虽然延年有望，但功效渐微，最终仍不可避免走向衰老和死亡。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民间邪术，这便更荒诞了，李青珞每每只看了个开头，便发现剩下最关键那页纸不知所踪，大约被哪个师兄给撕掉了，所以到如今也只是一知半解。

　　她恍然大悟：“所以这就是传说中的采阴补阳？”

　　谢煜猛然呛了声，“差、差不多吧——不对，差很多，你别乱说！”

　　李青珞舔了舔舌尖上被咬出来的血，就着血腥味集中了些注意力，“那些阴兵，是从哪来的？”

　　谢煜静了片刻，罕见地摇摇头，“我也不知，只是那为首的大将手执一根马槊，力大无穷，这便是跟他硬上的后果。”

　　说罢晃了晃手，李青珞抬起眼皮瞟了一眼，终于忍不住道：“奇怪，我又没瞎，你又没残，何必三翻四次给我看，显摆你厉害不成？”

　　谢煜：“……”

　　他将半杯茶一饮而尽，只觉索然无味，抖抖衣袍站了起来。才迈了一步，他衣袖又被抓住了。“小县主，你又要作甚？”

　　李青珞道：“今日我听那凌霄真人骂咱们的话，似乎不仅对正清观，还对圣人多有不敬，甚至夹杂着怨恨。你想，若他手里真拿着祥瑞，而且如你所说能召出阴兵，那此处的人岂不是任其鱼肉？”

　　谢煜面无表情盯着她。

　　李青珞：“张师兄已经派了一些去街上巡逻了，剩下的便在春娘的棺木前守着，就我一人在这里枯等……”

　　谢煜拉回自己袖子，“没空，滚。”

　　“谢煜。”李青珞眼疾手快地挡住门，“你追那凌霄真人追那么积极，一定知道什么。而且你说的那手执马槊的大将，我听着就觉得耳熟，说不定看一眼就能认识了。”

　　谢煜看她着急的模样，觉得心里异常舒坦，便屈指在她脸上刮了一下，笑道：“小县主，大半夜和男人出去鬼混，你这是从哪学来的本事？”

　　李青珞一愣，不自觉伸手蹭了蹭被碰到的地方，却见他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推开半扇门，看了看门外，对她招招手，“过来，我带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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