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长歌

　　秦长歌蹲在横梁上，微微皱眉，第一次感觉到华若芳那个“华大傻”的绰号实至名归。
　　眼前的这个男人很危险，至少对于华若芳来说，应该是很危险的，但是华若芳偏偏一脸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他就是虞宸，那张华若芳传来的画像上面，也就是这张脸。
　　一张看上去很年轻的娃娃脸，眉眼中全是分辨不出来是真是假的笑意，个子不高，那身太子华服在他身上颇有些不伦不类，就像不着调的孩童刻意穿上大人衣服，想要故作老成。

　　不过这个人肯定不会是没有手段之人。
　　能让这两位如此碰壁，被憋屈地困在宫里的人，要真的是胸无城府的蠢货，她的“秦”字倒过来写。

　　虞宸笑眯眯地道：“华姑娘都砸了这么多东西了，你不觉得累我都替你心疼了。好好坐下来休息，我们谈一下不好么？”
　　“有什么可谈的？！”华若芳将花瓶向前扔过去，被虞宸轻巧避过了。

　　武功不算低，下盘很扎实，整体打斗实力估计在师姐之上。
　　秦长歌单手托腮，在横杆上盘腿而坐。反正现在华若芳也没生命危险，她就当看好戏看看，了解下到底发生了什么，说不定以后还能多上一些能嘲笑大师兄的料。

　　虞宸做出一副很伤心的样子，道：“哎呀，随意闯入别人宫殿不说，还毁坏物品，就算是寻常人家遭贼了，也得报官，按律处理。何况这还是东燕皇宫，一国重地，更是象征我东燕堂堂威严之地，不处置乱入宫闱的贼子，我们的脸面也没地方放对吧。入宫行窃，按律当斩。你可以不答应，陪我耗着，我也不会勉强你，但估计那位白公子等不了多长时间了。”
　　华若芳：“……”她默不作声地将手中的一个又要扔出去的首饰盒给放了下来。

　　秦长歌露出不忍卒视的神色，右手捂住眼，无奈地叹口气。姑奶奶啊，你是有多不信任大师兄的能力啊，区区化铁散，稍微警惕点都不会中招好吧。
　　只能说关心则乱么？

　　“哼，别用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还不是因为搅了你的好事？傀儡术，我能解，但不代表我能重新布置好，你困着我也没用。”华若芳大大咧咧地在硕果仅存的一张木椅上坐下，双臂环胸，抬眸看向虞宸。
　　虞宸笑道：“啊，这个倒不必，我以前能布术，现在当然也能。”
　　“材料不好找吧？”华若芳凉凉地泼冷水。她素来精通各种材料，不论是炼丹需要的矿物，还是造药需要的药物，甚至是制香需要的名贵植物，她都烂熟于心，也有各种法子找到不管多稀缺的材料。

　　虞宸脸上笑容僵了一下，他那双一直负手在背的手也痉挛般颤了下。华若芳未注意到，秦长歌却瞧得分明。
　　看来是这些炼制傀儡术的材料对他来说是真的不好找到。
　　也对，傀儡术，说好听了是傀儡术，不好听就是控尸术。试想一具死气沉沉的尸体，想要控制住，操纵住，做出生者应有的样子与动作，再严苛点还要模仿出与活人无异的情态神色，想想都不会是件简单的事。

　　秦长歌沉吟了下，傀儡术，她还真了解。她年幼上山，六岁时便被收为内门的关门弟子，三位师尊提前将十岁教授的内容传授于她。她也聪慧，比别人多了四年修习的时间，年幼时除了练武，还有闲情逸致去藏书库博览群书。
　　虽不说过目不忘，但该有的印象还是有的。
　　控尸术是较为怪邪的一门异术，在大陆各国已陆陆续续被禁了百年之久，她在苍兰山偌大的藏书楼里看到的也就是本残破不堪的古籍，字里行间零星散落了点这术法的踪迹。

　　没想到如今到还真有人用出来了。
　　也不知道是这虞宸弄得，还是他背后另有高人指点。

　　秦长歌继续屏住呼吸，只听见那边虞宸道：“材料的确不好找，说回来，还有一味药材是最为关键的，苍岚雪莲。这雪莲我们凡夫俗子难以弄到，但对你们沧澜弟子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吧？”
　　秦长歌：“！”她心头警铃大作，这……虞宸是把白卧云和华若芳的根底都摸清楚了？那还了得，沧澜内门弟子的身份向来都是绝顶机密，就连之前在西楚，那大统领裴勇元知道她身份之后，她想到的第一件事也是杀人灭口，最后还是因为在别人的地盘上不好过于明目张胆地胡作非为才作罢。
　　“苍岚雪莲是门中圣物，我等外门弟子，是根本接触不到的。”华若芳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眼神完全没什么震慑力。
　　秦长歌这才松了口气。

　　好歹是没完全暴露。

　　沧澜门派建于终年白雪皑皑的苍岚山巅，寻常人根本难寻山路，就算找到了入口，也有施了障眼法的九千九百重汉白玉石阶等你攀上，非心智坚定者很容易被障眼法弄得一脚踩空，跌落山底。
　　过了万重阶，就是掌门亲自布下的三道迷阵，再擅长阵法的人前来，第一次时也会被耍的团团转，怎么也不可能寻到真正门派入口。
　　是矣，苍岚山被奉为仙山，沧澜门派更是传说中的世外仙门。相传处于苍岚山顶的沧澜门派中，是盎然春意的无边美景。
　　而沧澜门收弟子分为记名弟子，外门弟子和内门弟子。
　　记名弟子人数最众，约莫三百人，外门弟子人数锐减，只余五十人。
　　而这内门弟子，是掌门亲收——沧澜门中如今有三掌门，却一同教习弟子——亲传亲教。收徒全凭心情，就像他们说的随缘。缘分到了，就算是路边上碰到的遗弃孤儿也能被收入门下，缘分未到，任凭你是皇室贵胄还是武林骄子，都别想入沧澜门一步。

　　三个师尊收徒收得随心所欲，但徒弟水准可不差。他们这十个，哪一个摆出去，不是天赋异禀天纵奇才，哪一个根骨不是万里挑一？
　　这十个是沧澜山真正的重中之重，要是让门派之外的人完全摸清楚了，那还了得？！

　　还好师姐没大意到这种程度。
　　秦长歌像其他八个人那样都一样担心着脑子少根筋的华若芳，华若芳呢，其实脑子清明着呢，要不是一直跟屁虫一样跟在自己身后的白卧云，在她看来当真被困在牢里，她也不会一时慌了手脚求助于秦长歌。
　　此时这虞宸稍微一提，她心中已经迂回转了十八个弯，从白卧云那蠢货现在状况到如果她真妥协了师父会不会把她逐出师门，都统统想了一遍后，斟酌着继续道：“不过你要是实在需要，我也不是不能弄来的。”

　　秦长歌：“……”师姐，我没记错的话，你一直挂在身上的那个香囊，里面至少有五大朵雪莲所有的干花瓣。

　　虞宸缓缓地道：“能弄来自然是最好的，不能弄来嘛……也没什么事，反正现今朝堂完全由我把控，实在不行，直接宣召说老皇帝驾崩不就成了。傀儡术是你弄坏的，我只需要你留下就行了。”

　　秦长歌一个激灵，看来这事和东燕皇帝有关。
　　她继续屏气凝神，全神贯注听去，华若芳没好气地道：“我都说了我可以帮你修复傀儡术了。虽然有点困难，就算我不来，你那傀儡术也撑不过一年。这都三四年的老尸了，你又不知道弄点药材保着，很容易一摔就摔个稀巴烂啊！”
　　虞宸：“……”
　　秦长歌：“……”这是师姐的老毛病，一扯上自己擅长的方面，就喜欢借机训人。

　　“而且他好歹是你的父皇，你……”华若芳细眉一锁，有些头疼。她本来在东燕皇宫里瞎逛，只是为了趁机找找玉玺啊。跟踪了一段时日，发现日落后这老皇帝居然会来这里，她不就跟来了嘛。
　　虞宸跟着老皇帝进了密室，她也跟上。所有人都走后，那老皇帝状态不对劲极了，她一时没忍住，就下去在没有气息的老皇帝身边查看。
　　这一看不要紧，立刻被这位嗅觉灵敏过常人的炼香师瞧出了名堂。呵，和浑身尸臭，就算用香料掩盖的不错，但近距离怎么可能瞒得过她的鼻子？再仔细一瞧，好家伙，傀儡术。
　　华若芳觉得有意思，研究了好一会儿，这一研究就出了问题，她胡乱翻弄，把老皇帝的傀儡术给破了。

　　翌日，虞宸早早来到密室，发现无法操控了，心下大骇。仔细检查了一下，发现不是药效过了，而是被人刻意破坏了。
　　虞宸手腕了得，如今宫里便是他的耳目。他又素来谨慎小心，也耐心十足，布下陷阱——于是十天后，被华若芳兴奋地拉来看傀儡术的白卧云，同华若芳一起被守株待兔了。

　　白卧云倒觉得没什么，这区区皇宫护卫，倒还真难不倒他，正准备带着华若芳开溜，毕竟他施展开轻功“踏雪无痕”还真没人能拦得住他。
　　坏就坏在在这时华若芳觉得这一趟不能白来，暗搓搓提醒白卧云，趁机留下来打听玉玺去向。白卧云向来拿华若芳没辙，也就半推半就同意了，被关入大牢。
　　而华若芳呢……很不巧，她这长相和性子很对虞宸的胃口，虞宸觉得新鲜，这和宫里的女子都截然不同的一抹明黄色身影简直有趣，便留她在宫里，好吃好喝伺候着。在知道她对奇门异术也都略有了解时，兴趣更浓了，就连被人破了傀儡术的糟糕心情，似乎也烟消云散了。

　　嗯……也正是因为这个，白卧云吃了好大一坛醋，对华若芳有些爱搭不理的，导致华若芳收不到他消息，当真以为他被困住了，急得不行。
　　一来二去，才有了秦长歌被急急唤来的幺蛾子。

　　听到底下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谈话，再加上猜测，终于搞清楚发生了什么的秦长歌：“……？？？”不是，您二老这时要把我扯上干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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