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骨生香

作者:小夜微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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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鹃红



      班烨见庭烟对他这般依恋,不免心动,是啊,纵使是块冰,也要化了,心事如鲠在喉,他何尝不想?

      没错,他是个宦官,可又不全是。

      年幼时的他,父母早亡,至亲叔伯都想要霸占他家的桑田和牛,拼了命抢他,最后,他跟了烂赌鬼大伯。等田、牛到手后,大伯就开始嫌恶他,动辄打骂,爱惜耕牛,便让他顶了牛去拉犁;后来大伯把家财输光,不光卖了女儿,还逼他学行窃……

      他永远记得,九岁的生辰那夜,大伯不由分说地揪着他的领子,把他连拖带拽地弄到赌坊,让债主挖他的一对招子,偿债。

      那债主看他是个干瘦幼小的孩子,动了恻隐之心,把他们伯侄二人打了一顿,便放走了。

      他恨不过,发誓报复。

      他知道济世堂药铺的小学徒常在山上采药,便留了心,与那小哥常套近乎,‘有意无意’地学到了不少东西,知道山上哪些是治伤止血的药草,哪些是要人性命的毒物。

      没错,他往大伯的饭菜里下毒,差点药死这老混蛋。

      半死不活的大伯很快就疑心到他,把他吊起来毒打了一顿,从此后就开始防着他,终于找着机会,托人牙子五两银子把他卖进了象姑馆。

      什么是象姑馆,其实就是男妓馆。

      说实话,在馆里,他比家里过的体面多了,至少不用再饿肚子。渐渐的,他干瘪枯黄的脸丰润白皙了起来,个头也迅速拔高,因样貌俊美,他被迫涂脂抹粉,打扮成女子的模样去取悦恩客。

      他从成丁起便开始打茶围、出条子,甚至过夜。

      那时候太小,伤了身子,以至于而今虽能像正常男人那般行房事,却再没了生儿育女的能力。

      这和太监,又有什么分别。

      妓.女用身子和花言巧语取悦男人,他们这些小倌儿也差不多。不同的是,他小时候读过些书,脑子也算灵光,在奉承之余,他总会用最贴心婉转的话,来帮那些达官贵人出主意,谋算计。

      十五岁时,他便帮着知县老爷陷害排挤同僚、步步高升,做假计簿、侵吞贱民田地,贪了不少税银。
      知县老爷大手一挥,将他从象姑馆赎了出来,认了他当干儿子,夜里搂着他亲热,淫.笑了声,复叹道:好在你这小倌儿出身卑贱,否则有招一日让你入朝当官,岂不是要把天下给搅和翻了?

      后来事发,知县老爷判了斩监侯,抄家流放,他亦被投入牢狱。
      在暗无天日的牢狱里,只有老鼠与无穷无尽的刑罚伴随着他,更可恨的是那些恶心的狱吏,瞧他相貌俊美,对他百般欺辱。

      横竖都是一死,他心一横,煽动刑徒暴动,杀狱卒,劫官吏,从县牢杀出条血路逃了出去,此后占山为王,当起了山贼。

      可很快,官府的人就攻打了上来,将他围堵在悬崖。

      眼前是碎尸万段,背后是粉身碎骨,除了死再没别的选择。

      谁料在生死攸关之际中,他看见了从官兵群中缓缓出来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骑着高头大马,气质高贵清华,是那么的英武不凡。
      这中年男子用鞭子指了指他,笑道:好小子,有种,本王今儿保你一命,随我走罢。

      后来他才知道,这个自称本王的中年男子叫李元义,皇帝嫡次子,被封为襄阳王,此番燕国蛮子犯境,王爷奉了皇命督军豫州。再后来,他随着王爷上战场、杀蛮子、宿疆场,大败燕国,好不威风。

      王爷看重他,不仅让翰林学士给他教医卜星象和音律书算,而且还亲自教他读经史、把着他的手练字,让他学着看中外大臣的奏疏题本,给他讲如何批答,又给他教如何利用牵制臣僚、如何放权收权,后来更是将天下第一奇功秘籍《含藏心经》给了他。

      他脑子不算笨,过目不忘,领悟力远比常人要强,没几年就将这许多本事学了个精通。

      还记得主子抚着他的头,叹道:汝若为吾儿,李家何其幸哉!

      后来老皇帝驾崩,王爷继承大统,成了九五之尊,统御百官,君临天下。
      再后来,他化名班烨,九年前来到了燕国,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所以,主子就是他的再生父母,不能背叛的信仰。

      ……

      “大伴,在想什么呢?”
      庭烟摇了摇男人的袖子,小声问。

      “没什么。”班烨笑了声,默然无语。

      “你还没回答我呢。”
      庭烟嘟着嘴,小孩儿似得腻在班烨怀里,娇滴滴道:“我要当你媳妇儿,你愿不愿意嘛。”

      班烨仍是笑着,不回答,只是轻吻了下小丫头的顶发。
      去年,他瞧见庭烟在院子里给杜鹃花浇水,活泼灵动,人比花娇,心思一动,便写了首词。

      “溶溶雨,小庭青烟起。
      阶上嫩蕊那堪踏,轻拈起,从此眉间心头、难相忘。
      此身飘零何处寄,沽酒煮剑烫愁肠。
      醉否,醉否,遗梦乱红深处。”

      班烨低声吟着词,不禁痴了。这首词他把着丫头的手,给她教了很多遍,可这小傻子总是记不住。是啊,恁时相见早留心,何况到如今。从此眉间心头,再难相忘。

      只不过头上还压着忠孝两座大山,爱不得,怜不得。

      “丫头,我那天说骑马划船……是跟你开玩笑的,真傻,竟当真了。”

      很快,班烨就恢复往日那般冷静淡漠,试图给庭烟讲清楚他的意图:“我做这些就是要让你明白,日后主子取你小豆子时,千万忍着,不要惹他动怒,更不要想着算计他什么,等我把燕国的事办完了,就到东京来接你,记住了?”

      听了这话,庭烟登时瘫坐在地,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丢弃在闹市的孩子,孤零零的,连哭都多余。

      “我明白了。”庭烟咬唇,呆呆道。
      “明白什么了?”班烨微笑着问。

      “梁帝让你来燕国,看着我长大,然后顺手亡了我的国。”庭烟哀叹了声,不喜不怒。

      正在此时,马车停下了。

      庭烟叹了口气,偷偷掀起车帘往外看了眼,外头黑黢黢的,正前方是个小小的庭院,并不华贵,墙是用石泥砌成的,老木头做成的大门上贴了副对联,上面的字倒是遒劲有力。

      好像是公孙宜的字。

      还记得贞说,公孙老师生大病了,而今正在府里拿人参吊着半条老命,也不晓得能不能过了今冬。

      “大伴。”
      庭烟扯了下班烨的袖子,怯生生道:“咱们不是回宫吗?为什么来这里。”

      “先前跟你保证过,你很快就会见到公孙宜,大伴向来说话算话。”班烨双手背后,着看大门上的对联,笑的温和,眸中带着股兴奋。

      瞧见这抹温暖的笑,庭烟不禁浑身发抖,因为以前若是看到班烨这样笑,定是要给她讲睡前的杀人故事了。如果是别人倒罢了,可是胖胖的公孙老师最和蔼可亲了,笑的时候每根白胡子都在颤,一辈子忠心耿耿,不争不抢,干嘛要杀他。

      “公孙老师怎么会在这样的地方,你肯定弄错啦。”庭烟拽着班烨的袖子往车上走,打了个哈切:“好困,想回去睡觉。”

      “不行。”
      班烨反手抓住庭烟的右手腕子,强行将女孩拉扯进院子。

      “干嘛呀。”
      庭烟咬唇,使劲儿挣扎着,可右手腕上有旧伤,疼得要命,她几乎是被班烨拖进小院的。

      借着屋檐下昏暗的灯笼之光,她看见这个小院并不大,最上头并排两间土房,一间住人,一间厨房。
      靠近东墙那边用石头垒了个猪圈,肥猪许是听见有人进来了,不耐烦地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在小院正中间有个石碾子,上头放着个簸箕和小扫帚,闻见股辣辣的味道,似乎白天刚磨过辣椒面。

      只听吱呀一声,上方的门被人打开,从里头走出来个矮胖老头,他手里端着盏小油灯,身上穿着老旧的寝衣,脚上蹬了黑色棉鞋,头上戴着木冠,虽说已是花甲之年,可面相儒雅,目中透着坚毅,正是老师公孙宜。

      如今瞧公孙宜,哪里像是重病垂死,明明好得很么。

      公孙宜起先还诧异,听见大门巨响,还当是强人来袭,出来一看,门外头站着一双男女。男的面容俊美,眸中煞气十足,这般气势张狂,除了班烨还会是谁;而那少女清瘦懦弱,相貌极妍,只不过言语动作稍有些幼稚天真,畏畏缩缩不敢看人。

      “孩子,你是?”
      公孙宜皱眉,瞧着这女孩身形动作极熟悉,好像他那个脸上有胎记的公主学生。老人端着油灯走近仔细打量,呼吸急促,手一抖,灯油竟溅出些许,惊道:
      “庭烟,你,你的脸。”

      “老师,我是不是变好看了。”庭烟甩开班烨的手,蹦蹦跳跳地跑到公孙宜身边,围着老人转了两圈,扯着自己的大辫子,笑道:“前不久我来葵水啦,大伴给我吃了十三寒,我流了很多血,几天就变样子啦。”

      “是,是么。”
      公孙宜面有痛色,他知道燕国皇室女子胎记的之事,但要恢复好颜色,少则一年,多则三年,庭烟短短几天就褪干净来胎记,想来吃了不少苦。
      心里虽极怒,可终究不敢发作,公孙宜恭恭敬敬地给班烨行了个儒礼,一如往常那般谦卑,笑道:“不知大人深夜到来,老朽有失远迎,还请您恕罪。”

      班烨白了公孙宜一眼,冷笑道:“公孙先生,您老不在府里将息着养病,怎地躲在这等偏远破旧之处,让本座好找啊。”

      公孙宜躬着身,眼珠子不禁四下乱瞟,暗道:班烨这厮手眼通天,既然找到这儿了,怕是已经知道老夫把那人藏在此处了。

      罢了罢了,老夫和那个人的两条贱命死不足惜,莫不要将小公主牵扯进来。

      只见公孙宜忽然挺直了背,整了整衣衫,又将冠正好,跪下恭恭敬敬地给庭烟磕了三个头,朗声道:“臣先太子太傅公孙宜,给公主磕头了,老臣今日怕是要命丧此地,再也不能教公主读书了。”

      听见这话,庭烟哭的好不凄惨,使劲儿地拽班烨的袖子:“别杀人,我害怕。”

      “庭烟,不许求这个梁国奸人。我以前给你教过什么,你可以没有傲气,但绝不能没有傲骨!”
      公孙宜暴喝一声,两指指着班烨的门面,勃然大怒:“他是斑烨根本就是梁帝安插在燕国的细作。班烨,你承不承认!”

      “去梁国查了一年,公孙老师查了不少东西啊,想必老师定然知道梁国豫州赵氏灭族惨案了?”

      公孙宜听了这话,手不住地哆嗦,暗骂:这阉狗果真查到了那人的底细,并知道那人被老夫藏在此地了,算起来,那人与庭烟还有点渊源,眼下若是落在了班烨手里……

      班烨冷眼瞧向公孙宜,果然,老头听见他这话,登时愣在原地,眼睛满是悲痛与恐惧,缩在袖筒中的手哆哆嗦嗦,仿佛下一刻就要倒地,哪里还有方才指责乱臣贼子的大义凌然?

      “哼!”
      班烨冷哼了声依旧气定神闲,他四下瞧了番,看见厨房的灶还红着。斑烨想了想,一把将庭烟拉到厨房里,反手将门从外头锁上,沉声道:
      “丫头,我有几句要紧话问你老师,你听不得,厨房里暖,先在里头呆一会。”

      “开门啊,你又关我。”
      庭烟使劲儿拍打着门,她不知道班烨到底是要问公孙老师话还是要杀人。忽然,脖子一凉,也不知道什么东西将她往后一拉,她还没反应过来,就有只手紧紧地捂住她的口,让她叫唤不得。

      “谁?”
      庭烟吓得腿发软,身子绷得紧紧的,呼吸急促,好不容易才哼哼呜呜地挤出几个字:“救命,大伴救命,有鬼。”

      只听一个清冷动听的男声忽然从背后响起:“小公主别闹,我不是鬼,我呀,是你的好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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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班烨这段背景昨下午临时增的,发给小哥看,小哥说不太好,于是再再修,这个是最终版本。
    2、本文丁男12岁,田令为:丁男授70亩口分田,40亩永业田(可以传子孙与买卖),耕牛一头授30亩;斑烨家有永业田与牛,所以烂赌鬼大伯抢他
    3、昨儿下午填成《小庭杜鹃红》
    溶溶雨,小庭青烟起。
    阶上嫩蕊那堪踏,轻拈起,从此眉间心头、难相忘。
    此身飘零何处寄,沽酒煮剑烫愁肠。
    醉否,醉否,遗梦乱红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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