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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专业猎手
亚特蒙特夫人跨过浅滩,径直把马靴踩到水里,然后弯下腰捧起一把水洗脸,随便得像个农户的女儿。维洛站在她身后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不停环顾四周。一半是出于习惯,一半是出于焦躁。她还是看不透这位小姐。毫无疑问,在外冒险时亚特蒙特夫人是会穿上裤子的,但当她回归普通的生活时,裙子也从不会困扰她。
卢卡希望她也成为这样的人吗?维洛想,无意识地用手掌摩挲着枪管,好像这样能把心里那股铁锈的苦味给抹掉。她并非不羡慕这样的豁达态度,也很肯定自己终有一天可以成为这样的人物——但一想到卢卡或许曾经在她们两人当中做过比较,她就忍受不了。
然后她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现在不问,也许就再也不会遇上更好的机会了。
“卢……格洛斯特先生跟我说起过您的事。”
“是吗?”
维洛把重心换到另一条腿上,然后吸了口气,“您不应该那样对待他。”
维洛本以为气氛会突然尴尬,或许还会惹得亚特蒙特夫人生气。但女主人没有。她安然整理着上衣,把袖口的灰尘拍掉,然后转头笑了。
“他已经跟你讲过这些了?”她问,就好像这只是亲密无间的两人当中不足为意的小摩擦。
维洛抓着枪的手指扣紧了。
“是啊,就在舞会之后。就是……我们在花园里遇见你们的那时候。”
亚特蒙特夫人理解般地轻哼一声,“啊,所以你是为了这个生气的。不过嘛,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也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
“您不需要……唉,很抱歉,但我没打算评判您。”
“可你的确很在意,对不对?真的吗,你想听我怎么伤了他的心?”
维洛稍一犹豫,点点头。
“好吧,我想我也一直在等一个人来听听。”亚特蒙特夫人说,语气仍旧像仲夏的轻风,“是这样的,当时我是做了一些错误的决定,因为我需要一个丈夫。对比起我死掉了的丈夫亚特蒙特先生来说,格洛斯特先生是个心肠更好的人,当然,也更好看些。但实际上怎样呢?他的背景真是个大麻烦。他不能永远作为三一学会的兰希尔·格洛斯特活下去。至少在和某个人结婚的时候不行。想想看,如果皇都的人们知道你要嫁给一个姓弗利斯莫兰的,他们会吓成什么样?”
维洛开始听见两耳中有魔鬼在嘶叫。
“我刚认识他时,他看上去无害极了。一个紧张的男孩,但会很专注地听着别人说话。他会因为爱你而容忍你的一切。而后来我知道那不是全部——他会因为爱你而去做一切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这两者差别很大。我劝你不要离这样的人太近。”
“这是我自己的事。”维洛心里乱极了,但仍要虚张声势。
亚特蒙特夫人微笑了一下,捋捋头发,“如果你还想在皇都的社交圈子里活下去,就最好听听这些。而且就我所知,他穷得只剩下为数不多的产业和一份薪水了。”
“那不重要!如果您是在暗示我是为了寻求帮助才……才依靠他……”
“怎么了,难道不是吗?否则你为什么会留在他身边?”亚特蒙特夫人转回头来,以毫不惊奇的口吻问,“啊,要么就是还有一种可能,你在幻想能拯救他?”
维洛拉上枪栓抬起枪口,开枪了。
子弹擦着亚特蒙特夫人的发梢向上飞去,击中了湖面上飞过的一只野鸭的翅膀。可怜的水鸟坠入湖里,发出撞击水面的声音。枪声回荡在湖面上,两条猎狗擦过女主人的腿疾驰出去,跃进湖里,在两人间的沉默落到地上之前它们已经叼着野鸭回来了。
右手银指环上的瞳角石隐约地闪着光,提醒维洛刚才那一瞬间突然蹿升的怒火几乎就要让她失控的事实。要不是因为这指环,被打穿一个洞眼的就真的会是亚特蒙特夫人漂亮的脸蛋。
维洛喘着气,头脑发懵地接过她打下来的水鸟,捋捋大狗的耳朵。猎狗舔了舔她的手,抖起毛来,把湖水甩了她一身。
亚特蒙特夫人忽然大笑,笑声在岸边的浅浪上跳动。她摇晃着脑袋,“真遗憾,缪勒森小姐。我们有一支探险队这个月就要出发了,去瑞森的峡谷丛林。你父亲也去。我本来想问你愿不愿意加入来着。毕竟,在学校里出了那样的事,你应当考虑考虑别的后路。可惜现在看来你已经不太适合那种工作了。”
“我没有,我只是……”
“事实就是,你依赖他,而且被影响得太深了。”亚特蒙特夫人的声音提高了一些,“有什么好羞于承认的呢?你利用他,他也必定也在利用你,这并不必然全是物质上的。他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对不对?可我要告诉你,别对这样的人发慈悲。你的格洛斯特先生有时候无私得像一位圣人——因为他除了别人什么也没有了。他甚至不是在为了自己活着。你要知道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树叶间漏下的耀眼阳光在她脸上来回晃动,那双令人神魂颠倒的眼睛重又望向远方。“但你已经搬出来了,说明你有一点儿明白哪里出了错。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而维洛更深第望着她。“真奇怪,我从好多人那里听过这句话了。到底要明白什么,我才算是个聪明人?”
“那可就太多了。举个例子来说吧,你和某个人的联系就是你和所有人的联系。一个丈夫对我很重要,但这跟他是谁没有关系,甚至跟他是不是还活着也没有关系。只是当女人有了丈夫之后,她拥有许多情人就突然不是件非常丢丑的事了。”
“所以这实际上是,”维洛说,“一件遮羞布。”
“就像你穿的军装。”
到这个时候,维洛才真正理解了卢卡为什么会爱上这个女人。以及他为什么会那样痛苦。他们太像了,又很不像。
“可是……你不必这样做的。”她脱口而出,忘了用敬语。
“除非找到最正确的活法才能活下去吗?”她又笑,叹气声里带了点对她的天真的怜悯,“你未免把我想象得太神圣了。”
“无论怎样都可以活下去吗?”
“大概你也把‘活’想象得太神圣了。”
维洛咧开嘴,无声地也朝她笑了笑。
她们一个站在陆地上,一个站在水里,谁也碰不到谁,既不会后退,也不会靠近。
“我累了。”亚特蒙特夫人捋捋头发,从水中走出来,打破了这个比喻,“让我们带着猎物回去共进午餐吧,亲爱的姑娘。”
维洛清了清喉咙:“实际上,来这里之前我就想问……您能不能和我多说说您的探险队?我一直很喜欢那个系列的冒险故事。”
“当然可以。与维洛擦身而过时她又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边走边聊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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