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谎言

作者:爱因斯弹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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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送货上门


      这邀请来得非常不是时候。假如是以往,维洛毫无疑问会感到兴奋。自从来到皇都后她就时常听说菲莉西缇·亚特蒙特这个名字,大部分都和激动人心的新发现和冒险故事联系在一起。哪怕能够与她交流上片刻都是非常吸引人的。

      然而现在,她才刚刚决定把和卢卡有关的一切烦恼都抛到一边去。即便的确想要赴约,她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变得极度暴躁——宴会上她差一点就袭击了人。

      但最后她还是去了。第一是因为她没法压制住那股从心底涌出来的强烈到不太正常的好奇心——因为这位女士的鼎鼎大名,也因为她和卢卡的密切关系;第二则是她不想为这事每天都跟找上门来劝她赴约的阿列克谢大打出手,然后在入住新居的头一个月就被房东赶出去。

      周五下午,阿列克谢送她上了去往南坎普的火车。

      “我以为她就住在第四区的道边。”维洛有点疑惑。

      “是没错。不过这个周末她呆在庄园里避暑。”阿列克谢说。

      “真麻烦。”维洛撇嘴。

      到达镇上之后她又乘上在外头等候的马车,天黑时才到达山间的庄园,被好几个仆人迎进大门。

      这种讶异随着她往庄园深处走去时又加深了不少。屋子的主人几乎将每一个角落都摆满了用来装饰的雕塑,油画和器皿。维洛有些惊讶:她以为旧贵族在战后已经没那么大的财力了,至少也要比这低调得多。最后一个房间是画室。矿石颜料的刺鼻气味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很小的喷嚏。幸好主人还没有出现,画室当中只有她自己面对着大大小小的画幅,她揉着鼻子想。

      然而突然间画里的一块颜色动了动。维洛吓了一跳,这才发现亚特蒙特夫人穿了条颜色朴素,做工却极精细的暗绿色裙子,几乎完全融化进面前那幅林间清泉的大幅风景画里。

      女主人转头朝她一笑,手里还端着调色板。“你觉得我画得怎么样?”

      “嗯……”维洛考虑着,最后决定说实话,“我不喜欢。”她想了想,又加上一句,“颜色有些刺眼。”

      亚特蒙特夫人眨眨眼睛,显出难过的神情来,双肩也落下去。但很快她又笑了,放下画板和笔刷,朝屋里挥了挥手,“那就挑一幅你觉得喜欢的吧。”

      维洛搞不清对方的用意。她随手指向离自己最近一幅挂在墙上的人物肖像,画的是一位穿丧服的女子呆坐在烛光边,膝盖上卧着一只花斑猫咪。

      让她意外的是,亚特蒙特夫人立刻唤来仆人把那幅画抬出去了。她带维洛走回会客室里,翩然踱到桌边,为两人斟茶。“很准的眼光,缪勒森小姐。那是桑道尔·德林年轻时的作品。”说完她笑吟吟地望过来,等着维洛的惊叹。

      但女孩只是疑惑地耸耸肩:“所以呢?”

      “我打算把它送给你。”

      “您……什么?”

      “诚实的孩子应该得到奖励。艺术品,应该属于理解它们的人。”

      “我不会接受的。”维洛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可那是桑道尔·德林的画。”女主人说,似乎因为维洛的拒绝而有些难过,“他应该得到更多的理解。”

      不知为什么,维洛总觉得当她垂下目光的时候,视线却仍然扎在自己身上。

      为了躲开那束目光,维洛只好捧起杯子喝了几口香气甜腻的玫瑰花茶。“如果我没记错,那位画家已经死了。”

      “正因为如此,真正的理解在虚假的赞颂当中才更显得珍贵。”她又笑了,并且很自然地整理好裙摆在桌边坐下。她很漂亮,也因此骄傲,又因骄傲而更要礼貌矜持。

      “感谢您的好意。不过随您怎么安排,那幅画,或者卖掉它所得的钱,我都会给您送回来。”维洛望着窗外说。

      “哦,你还是太紧张了,亲爱的。看来皇都让你憋得不轻。”亚特蒙特夫人前倾身子,双手支在桌上,“明天陪我一起去打猎吧。就我们两人。”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情敌相见,分外要好?清晨时维洛在出门前不安地想。她背上了一杆枪,屋外是仆从牵着的四五条迫不及待的猎犬。亚特蒙特夫人手臂上甚至站着一只棕灰色的猎鹰。

      维洛提起警惕。她不相信自己被邀请来只是为了陪女主人打猎。或者这是个阴谋?准备在野外造成某种意外?

      算了,事已至此,除了她自己谁也靠不住。她坐在屋外的台阶上开始拆卸猎枪,冷静且细致地从内到外检查了一遍,然后是每一颗子弹。枪管里雕刻着细致的螺旋膛线,这让她心情好了些。

      她注意到亚特蒙特夫人朝自己这边望了一眼,并且微笑了一下。

      但一路上顺利得出乎她的意料。她没想到自己如此怀念森林的气味。很快她就仿佛回到了过去的日子,冲在前面,率领着猎狗捕到了今天的第一条狐狸。

      中午,他们带着猎物往回走。

      “玩得开心吗?”亚特蒙特夫人问。

      维洛叹了口气。“您找我来到这里,还打算送一幅很值钱的画给我,不只是为了让我陪您打猎和洗脸的,对吧?”

      亚特蒙特夫人只是朝她笑了笑。

      “你觉得提奥是个怎样的人?”

      即使维洛已经料到她会亮明意图,这个问题还是让她愣了一下,然后失笑,“如果您是打算从我这儿探听什么消息……”

      亚特蒙特夫人似乎很惊讶,“不,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共同的朋友。你不需要总是这么紧张。”

      女主人和维洛继续狩猎的旅途,或者叫林间漫步。不论怎么样,维洛都不准备放下戒心。亚特蒙特夫人滔滔不绝地讲提奥独特的品格,未来的潜力,乃至旁人很难发现的生活细节——这段日子以来他们一定亲密极了。维洛不得不听着,决定回去就拿这事嘲笑他。但她也注意到亚特蒙特夫人很少提到与自己有关的事,反倒时常把问题引向她这边。

      “你在学校的表现一定非常引人注目,缪勒森小姐,提奥常提起你。”

      维洛脑子里冒出一堆问号。跟情人约会的时候提奥提她干什么?

      “也许很快他就会需要你更多的陪伴了。请尽量帮助他吧。哦,但是别透露这是我说的。他和我在一起并不愉快。我的年纪说太大了,而且结过婚。”

      “这不是什么问题,我觉得。”维洛忍不住说。

      亚特蒙特夫人偏转过头,睁大眼睛凝视了她一会儿。“你不习惯说谎,除非我看错了。”

      “您到底要说什么……”

      “我以为我们的约会让你感到生气。”

      “恐怕我还是不太明白。卡勒拿毕竟是皇都,约会难道不是很平常的事吗?至于年龄,为什么您会这么觉得?许多男人……还是会为您倾心。”她坚持说完了这句话,把关于更年轻一些的卢卡的景象从脑子里赶跑。

      “哦不,我不是指你们的友情。我是说,你看到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很愤怒。”

      “如果您是在担心这个的话,完全没有必要。我向您保证……不是因为他。”维洛长叹了一口气。明明当时是他们俩撞进了错误的幽会地点,为什么却老是她来面对这种误会?“提奥甚至算不上我的朋友。最近我更确信了这一点。所以您可以放心。”

      “这么说,我猜错了?”亚特蒙特夫人又开始笑,却不是轻松愉快的,放下了一件心事的那种,甚至也不是她惯常的甜美笑容。从她眼角显出一点无奈来。

      维洛脑子里的问号更多了。“你们之间出什么问题了吗?”

      “不是很大的问题。不过我很感激你能来这里听我倾诉。听说你搬了新住处?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我会很乐意……”

      维洛含糊地答应着。于是亚特蒙特夫人很快转开话题。

      “陪我到湖边去梳洗一下吧,缪勒森小姐。”

      维洛耸耸肩,把猎枪横扛在肩上,跟着她去往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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