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谎言

作者:爱因斯弹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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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监护人之战



      科勒·达托雷摔断了一条腿,半夜开始发高烧。

      另两人没再出现过。维洛明白他们不希望被卷进麻烦事里,特别是现在已是六月,毕业在即。他们大约也明白她不会跑,所以没有告诉她。

      之后维洛的记忆有一点模糊。她被叫到学生办公室,接受了贝索女士的一大堆询问和训导。当然,她坦白了一切——唯独没有提到她的伙伴们的名字。她是主谋,没有共犯。

      “加上第一学年的伤人事件,我恐怕这一次的处罚不可避免。根据规定,你应当要被停学四个月。这意味着……”

      “我赶不上今年毕业了。”她干巴巴地说。似乎除了寒冷,一切感觉都从她身上被抽离开了。

      贝索女士合起双掌,沉重地看着她,“我仍然很惊讶你会做这样的事,也很惊讶你愿意将此事告诉我,缪勒森小姐。众所周知,你是我们最有希望的学员之一。毫无疑问我会报告给学校高层。虽然我个人很遗憾看到这样的结果……”

      维洛望向窗外。雨已经停了,云像被挤掉了水的脏抹布一样无精打采。太阳在云层间挤出一点微弱的光。那场闯下大祸的暴风雨轻飘飘地从地面上抽身而去。

      “我都清楚。”她说,“我会承担责任。”

      “有时候你太心急了。在那之前,我们还需要和你的监护人谈一谈。”贝索女士摘下了眼镜。

      她身后的门被推开了,一种熟悉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下。维洛猛地扭过头。

      “感谢您能这么快赶到,格洛斯特先生。”贝索女士从座位上站起来,绕过书桌去迎接来人。

      卢卡站在门口。“下午好。”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头发也很乱,看起来像是熬了整夜后刚睡下不久。那双充满了忧虑的蓝眼睛朝她望过来。

      “你受伤了吗?”他很快地问。维洛摇头,然后低下头去,听见他长呼一口气。卢卡坐进他旁边的空椅子里。他身上浅淡的气味朝周围扩散开来一些,维洛突然没有办法注意到别的任何事情。

      贝索女士开始向他简略描述事情的经过。最终,他们沉默下来。

      “真的没有其他人在场了吗?”卢卡问。

      过了好几秒,维洛才反应过来他在问自己。她张开嘴,却说不出指控她的朋友的话来。“没有别人。”她捏紧的拳头一直没松开过。

      卢卡突然前倾身体,手肘支在膝盖上,直视着贝索女士。“我不相信维洛·繆勒森小姐会做这些事。”

      维洛心里很轻地响了一声。

      “伤者呢?我能和他谈谈吗?”

      “恐怕他还在昏迷。”

      “我会负担他的治疗费用,等他醒过来之后再向他了解情况。但我希望在完全弄清事情经过之前,对繆勒森小姐的停学处分是暂时的。除非最后能证明这完全是她一个人的责任——那么我对更严重的处分也不会有异议。”

      临时处分生效的那一刻,维洛就必须换下她的制服来。她在衬衫上披着卢卡的长摆外衣,没系扣子,跟在他身后走出骑兵学校的大门。她的伙伴仍然没有露面。也许他们还不知道这结果;也许他们都知道了,只是没脸来见她。

      天放晴了。他们向东走。河面上和石板马路的积水中都有一片破碎的太阳。

      维洛踢开脚底一颗石子,那颗石子向前蹦达着撞上卢卡的脚后跟。她出神地盯着他的背影。很削瘦的肩胛骨线条从亚麻衬衫和马甲底下透出来。

      她走快两步,想要偷偷握住他的手。这个寻求支持的动作变得艰难了不少,她突然感到疑惑,为什么在几年前他们甚至还不太熟悉的时候却能够做到?然后她又想,从那时起自己已经那么依赖他了吗?

      卢卡回头望她的时候,她还没来得及抓住他的袖子。

      “你提过钟塔的事。”他说,“每个月第二个周六,对吗?另外两个人也应该在那里。然后呢?”

      即使自己仍然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全部的实情,卢卡也全都明白。她早应该知道这一点。

      “我也有错。我应该马上阻止他们的。”

      “但是现在为了保护朋友,你打算一个人承担责任吗?”

      维洛盯着他。

      “我辜负了你的期望,对不对?”维洛说,“我愚蠢、狂妄、一无所、无可救药,就像所有这个年纪的人一样。”

      卢卡一怔,难以置信地摇着头。

      “我不会,也没有权利对你下什么断论。”

      维洛感到眼眶越来越热。她死咬住嘴唇,不让喉咙里漏出软弱的声音。在这里,她只要再向前一步就能扑到他怀里去,紧抓住他,然后痛哭出愤怒和委屈,或是倾诉出某种无法轻易消灭的迷恋。

      但她仍只是站在原地。

      他太纵容你了,施密特太太在某一天曾这么说过。最终卢卡大约也终于回忆起这一点来。他转过头,继续先前的话题。

      “刚才我向你父亲发了一封信。你该去见见他。”

      “我看很难。他说过不喜欢中部的大城市。”她喉咙嘶哑地说,“不过,谢谢你。”

      “应该做的。作为你的监护人……以及你的朋友。”

      这个词刺痛她了。维洛张开嘴,却没有说出别的词来。“嗯。”最终她机械般答道。

      这对他们都好。这是更正确的,也是他所想要的。

      一只大手放在卢卡肩上拍了拍,“你和这位姑娘在聊什么,小伙子?”

      卢卡转向那人,同时自然而然地将她半挡在身后。来者对此则毫不掩饰地扬起眉毛。

      “阿列克谢!”维洛终于回过神,不知道是该先惊讶还是该先戒备,“你?!”

      “怎么啦,维洛娜·阿列克谢耶夫娜?”她的老爹说,昂起头,粗手指挠了挠淡金色的胡茬,“一位可怜的老父亲进城看望自己的女儿,你反倒不高兴了?”

      维洛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希望父亲没有察觉出什么来。“可我以为你还在北方呢……你怎么这么快?”

      “为了办些别的事来皇都转转。今早上刚到就收了封消息,说你出事了。所以我放下手头的事去骑兵学校找你,可是,嘿,他们说你正巧已经不在学校里了。”他笑笑,朝卢卡伸出手,“阿列克谢·阿列克谢耶维奇。”

      卢卡握住他的手摇了两下,“三一学会的兰希尔·格洛斯特。”

      “啊,您就是那位送信给我的好人。我绝对应当要感谢您——”

      “您来了就好。”卢卡说。他后退一步,与他们拉开距离,“我要顺路去医院拜访一下伤员。日安。”

      维洛又一次只能望着他的背影。皇都中普通的初夏之景突然逼近到她面前,甚或比往日更浓烈地笼罩住她。很远的花园中传来蝉鸣。几条汽船从运河上的雾中浮现。在这雨后的清晨里阳光的颜色很淡,然而马路上的柏油仍会在几个小时内被晒得滋滋作响。

      维洛无比清楚地感知到宇宙间悬浮的一切。除了卢卡。他走了。

      直到阿列克谢在她的肩上拍了拍,她才惊醒过来。她老爹饶有兴趣地望着她。

      “这就是你的那位资助者,还是监护人,嗯?”他哼了一声,“想得挺美。你只有一个亲生父亲,维洛奇卡。”

      “这就是你的那位资助者,还是监护人,嗯?”他哼了一声,“想得挺美。你只有一个亲生父亲,维洛奇卡。”

      妙极了,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让她想要否认这个父亲,拒绝这个称呼。

      “闭嘴。”她消沉地说,“况且现在他也不再是了。”

      “行了,别板着脸,来给我说说你惹的麻烦。”

      与阿列克谢一起去往她新住所的路上,维洛不断地和自己父亲聊天,用各种无关紧要的话题确保自己不需要停下来。

      出乎她意料的是,阿列克谢对她因为这次事件受到的处罚表现得很无所谓,只挥了挥手,像在驱赶她肩上的一只苍蝇。

      “我从没觉得你会真的去当个军官什么的。”

      光为了这句话就该和他打一架,维洛想。但她没有力气。她低头数着街上的水坑。

      维洛新住所的房东是一位胖老太太,当他们走过她的门口时,她紧盯着阿列克谢看了几眼,似乎对他在走廊上踩出的湿印子非常不满,或是很担忧他挤进来时把墙纸给蹭脏。

      “你父亲不会住下来吧?”趁阿列克谢打量窗外的时候,老太太偷偷拽住维洛的袖子,“你是军校生,所以我才答应租给你一个房间。可这不是给两个人住的。”

      “我不住这儿,”她的老爹从房间另一头说,“不过也许偶尔会过来看看。假如我女儿允许的话。”

      “哦,是吗?”老太太说,用眼神警告她最好不要允许。

      维洛心不在焉地拿几句话打发走她,坐回床脚边上。

      “还不错的地方。你住在这里多久了?”她父亲问。

      “刚半个月。”

      “噢。那之前呢?”

      “朋友家。”

      “刚才那位朋友?”

      她立刻张开口想反驳,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给一团苦涩的水堵住了。阿列克谢嗤笑一声。

      “咱们能不提这件事了吗?”她烦躁地说,“你大老远从北方跑过来,就为了问这些?”

      阿列克谢一掌往她背上拍,“我总得表示下关心什么的!”

      幸好维洛早有防备,侧身抬起手腕挡了下来。“谢了。”她只说。

      “你对你可怜的老爹太冷淡了。”

      “那真对不起,我心情不好。”

      “这个岁数的年轻人都这样,我猜。”他说。

      “从前你也不会什么都告诉我,阿列克谢。”她顶回去。

      “你是我的女儿。要是有人对你不好,我希望你能告诉我。”

      维洛双手撑着额头,呼了口气。“我会的。”她敷衍道。她很清楚阿列克谢只是口头表示一下关心,他从不赞赏多愁善感。

      “不说这个了。”她父亲仁慈地给她解了围,拖过房间里唯一的椅子坐下,“是这样——我刚从北极点回来。给探险队当向导。”

      “哇,哦。”她兴趣缺缺地说。

      “这些故事今后可以跟你慢慢讲,下面我要说的是关于这趟来城里要办的事。”

      “我听着。”

      “你认识一位叫菲莉西缇·亚特蒙特的女士吗?”

      维洛瞪着他。“怎么每个男人都跟她有关系?”

      “她资助了这趟旅行。至于别人跟这位女士有什么关系和我无关。”

      女孩在狭窄的屋里走了两个来回,然后拉开箱子扯出自己的制服,从口袋里找出那张被揉得皱巴巴的名片递给父亲。维洛从没打算真的去联系她。

      “哦,这可给我省了很多麻烦。”阿列克谢一点不在意名片糟糕的状态,立刻站了起来,往门边走。

      “你要去哪?”

      “去向赞助人问个好,顺便看看今后还有没有继续合作的机会。”阿列克谢笑了笑,打开门,“好好休息吧,晚上我会在附近找间旅馆。明天见。”

      维洛朝他摆摆手,与其说是告别,不如说更像是在赶人。等她的老爹一关上门,她就倒在床上,连衣服也不想换。

      立在床头柜边缘的透明玻璃球中飘着雪花。维洛放空地注视了一会儿那朵无依无靠的小雏菊,大拇指抚过卢卡给她的瞳角石指环。许多天过去了,她还没把它取下来。

      至少眼下的事情都暂时结束了。她叹了口气,闭上眼睛,闻着木头家具里陈旧的霉味不安稳地睡着了。之后她醒来,又睡着,接着又再一次醒来。又开始下雨了,雨滴啪啦啪啦打在窗玻璃上,天色也黑下来,她几乎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已经到了夜里。

      当她迷迷糊糊地抓过枕头盖住两只耳朵,打算直接睡到明早时,房门被某只巨大的拳头哐哐敲响了。

      这张床比她原先的窄太多,维洛一翻身,整个人就摔到地上。“谁?!”她在地面上烦躁地吼道。

      “阿列克谢·阿列克谢耶维奇!你老爹!”外面的人也隔着门回吼。这粗嗓门和北方口音确实是属于阿列克谢的。

      于是维洛从枕头和被单中间挣脱出来,揉着头发去开门。

      “你不是准备呆在旅馆的吗?”她抱怨着,却还是侧过身让出一条道给阿列克谢进来。

      但阿列克谢站在门口没动,他的头发和衣服几乎都湿了。房东太太见了说不定要犯心脏病。

      “你真的很不想见到我,是不是?……得了,我就是来跟你说个消息,马上就走。”

      于是维洛一手倚着门框,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我去见过那位亚特蒙特夫人了。她很好奇我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东西,”阿列克谢从自己口袋里摸出那张被重新展开之后又浸了雨水的名片,“我说是我女儿给我的……”

      维洛揉着眉心,“快说重点,拜托。”

      阿列克谢那双灰绿色的眼睛从上方不远处盯着她,带着一种出奇严肃的神态,似乎他刚刚才意识到他的女儿已经有自己肩膀高了。他叹了口气,挠挠自己的胡子。

      “她邀请你下周末去她宅子上拜访。她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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