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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身
第四章 安身
都说山中无岁月,久居孤岛,却也容易忘了时间。
一晃眼,一载时光便已不再。
海边的沙地上,秦知欢右手握着一条软鞭,林畔则提着一把长剑。
两人相对而立,中间隔了一丈左右的距离。
“开始吧。”谷央之负手站在一旁,对两人道。
林畔左脚向前跨了一步,膝盖向前,形成一个弓步,右手将剑对着秦知欢举起,剑柄与眉平齐。面上是难得一见的严肃。
只是眼底依旧有些不正经的笑意。
秦知欢将软鞭一甩,原本折在一起的鞭子展开在空中,比林畔手中的剑还要长出许多。
“来啰!”林畔话音未落,剑尖已在秦知欢眼前,清明的剑身反射着阳光,一时间竟有些晃眼。
秦知欢弯腰向后一翻,同时右手将软鞭挥了出去。那鞭子仿佛长了眼睛似的,直缠上林畔手中的剑。
林畔也不慌,手上一用力,将翻在空中还未落地的秦知欢连着鞭子拽了回来。
“你就会缠我剑这么一招么?每回都用,这回我可研究出对策了。”被拖回来的秦知欢还没站稳,便看到了林畔斜着嘴角一脸欠抽的笑容。
既然是在打架,哪欠抽就该抽哪。
于是秦知欢将鞭子从那剑上收了回来,朝着林畔的脸抽了过去。
林畔侧身堪堪躲过,嘴上还不停,气急败坏地嚷道:“你怎么还打脸啊!小爷这么一张风姿卓绝的脸!打坏了你可怎么赔!”
真是叫人忍无可忍。
“比个武你怎么这么多废话!”
只见秦知欢握鞭的手紧了紧,那打着弯的鞭子像是另一头被什么拽着似的,陡然变得直挺挺的,仿佛一根长棍。
“不缠你的剑了,我现在只想揍你。”
踩着点水诀跃至半空,举起那一根硬邦邦的鞭子朝林畔砸了下去——
“铛!”
林畔将长剑横举过头顶,硬接下秦知欢这一招。
两人被兵器相接那一瞬间的冲力向后分开了些,待站稳后,秦知欢撤了力,鞭子便又软了回去。她朝林畔翻了个白眼:“谷鸣剑在你手上被用成这个样子,也真是委屈它了。”
林畔全然不理会她的嘲讽,带着惊疑的表情兴冲冲朝她跑来:“你的内力已经可以将烟雨鞭撑起来了么!什么时候练出来的?”
一旁看了半天的谷央之也向二人走来。弯起食指敲了敲林畔的头,“瞧见了?人家就这般进步神速,你呢!一点长进都没有。”然后转向秦知欢道:“不错。莫帮主果然调教有方。”
一年前。
皎皎月色下,林畔的大眼睛里迷茫又无助,嘴里说着“我能同情你什么呢?”这样的话,语气却又是真的心疼她。
原来在南屿长大的孩子,内心是这样清澈善良的么?
就是那个瞬间的林畔,让秦知欢决定了要留下来。
南屿这里的世界,的确比“外面”美好安宁太多了。
那之后,秦知欢便住进了谷央之那座老宅的偏院。院子虽小却满是绿植,别致的很。屋里的窗子恰好对着海,还有那几块礁石。
且说那夜秦知欢踩着礁石过海的事迹,不多时就传遍了整个南屿,甚至还有什么连石头都没踩一纵身便从对岸跃了过来这样的鬼话。
想也知道是林畔那张嘴干的。
为了辟谣,让自己耳根子能得一时清净,秦知欢应了众人的要求,准备去“表演”一番纵身过海的场面。
那日风和日丽,海面上无风无浪,蓝透了的海水闪着粼粼波光,很是漂亮。
秦知欢随众人走到海边,一眼望去,却是一阵眩晕。
一定是阳光有些刺眼了,刚刚那一眼怎么没看清对岸在哪?
再一眼,还是不肯相信。于是对着走在一群人最前头带路的林畔吼道:“不是这里!这么远,我‘点水诀’倒着背也过不去啊!”
林畔回头看她一眼,面色有些古怪。
“可是秦姑娘,我们这里通向外面的,只有这一处有片礁石,其他地方都只是海水了。”说话的人慢吞吞的,正是林畔常提起的那位乔大哥乔阿顺。
“不可能…… 诸位,我并非说谎,但也不能逞强,这个礁石到对岸的距离我是绝对过不去的。倘若真的只有这么一块石头,只能说我那日运气好,夜黑雾大,看不清距离,生死相逼,激发了潜力…… 何况我那时也并非完全成功,也是掉进了水里爬出来的……”
于是众人失望的散了,并且小孩子们表示再也不相信林畔哥哥讲的故事了。
秦知欢回了自己的小院,左思右想越发觉得不可能,于是去到了谷央之的屋里。
“前辈,我有一事想要请教。”
谷央之正翘着腿喝茶,秦知欢一进屋子,才看见方才被半关着的门遮住的林畔。
爷孙俩的姿势如出一辙,一老一小的不正经。
“看来你们要问的是同一件事情咯?丫头,不要那么拘谨,既然都住下来了,便随他们一同称呼吧,毕竟你爹和他们的爹也是同一辈人。来来来,坐下来。”
这个他们,是指林畔和谷央之远在北方的亲孙子谷溪。
“是,爷爷。”说起称呼,秦知欢还是会想起那日为了这么个小事跟林畔闹的不愉快,林畔却早就忘了似的,问道,“所以爷爷,仅凭‘点水’的功夫,是做不到的是吗?”
“什么?”秦知欢刚一坐下便站了起来,“可我只练过点水,身上并没有别的功夫。”
“丫头,你说你爹当年,练那心法,是练成了?“
“是。”
“那你爹可给你教过什么不曾?或者传功之类的?”
“这……不曾有过。家里遭难的时候我爹才练成不久,哪里来的及……”
谷央之做起来,伸出双手,掌心立着朝向秦知欢,道:“或许你自己也不知道呢。来,丫头,手贴过来。”
老少两人双手相对,四目紧闭,就那么做了半晌,终于在林畔都快要睡着的时候睁开了眼睛。
“前辈,这是怎么回事?”秦知欢的脸色有些泛红,额头上竟冒了一层汗。
谷央之看起来也有些疲惫,缓了一会儿才道:“‘七月心法’当真不一般,只是传给你六分便已如此强大,你是如何承受住的?”
秦知欢与林畔对视一眼,确定对方都没有听明白老头子在说什么。
“你不是说你爹当年用力朝你打过一掌吗?丫头,我想那时你爹不单是为了救你,也是在给你传承。”
“秦晏这小子,也当真是个奇才,也不怕一掌将你这掌上明珠给拍死。”
秦知欢:“……”
“我刚刚探了探你体内的真气,足的可怕,能有林畔的两三倍还多,想来便是你爹那一掌强行度给你的。若非如此,有这样强大的真气护住经脉,他不至于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前辈,你是说我爹将他那心法练成的结果,就这么给到我身上了?”
“臭丫头,一个称呼这么难改?”谷央之挑挑眉,大有一副你不叫我爷爷我就不告诉你的架势。
秦知欢立刻低头道:“爷爷。”
于是老头子满意的再次开口:“至于你爹为何能在一掌便能做到,且分寸控制的这么好,老头子我孤陋寡闻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虽然只有六分,也非常强了,但我瞧着,你倒是不会用?”
秦知欢点点头,的确是不会用。她压根儿都不知道这件事。
“就是说那天你能从海那边跳过来,其实是无形中运了真气,靠内力配合点水诀过来的么?”林畔晕晕乎乎听了半天,倒还没忘了自己是为了什么问题而来的。
“不错,我料想也是如此。”谷央之捋了捋胡子。
“怪不得你那天在半空中挥了挥手就将我扫到一边去了!”林畔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盯着秦知欢。
“什么半空中?”谷央之和秦知欢同时瞪大了眼睛。
“你还不记得了?那日我眼看着一个浑身糊了泥的东西从空中掉下来,眼看就要砸着我,你挥了下手,我就觉得自己被一股很大的力量推开了……后来你昏过去了,这事儿也就没再想,原来如此!”
林畔得知真相激动的一拍大腿,秦知欢还在努力回想当天的场景,而老头子——
“哈哈哈哈哈……原来你们两竟是这样遇见的么!我还以为是多浪漫的场景,让我们畔儿一眼倾心的原来是个泥人啊哈哈哈……”
林畔:“……”
秦知欢:“……”
老头子笑够之后,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拽起秦知欢,“走!你这丫头空有一身好本领却使不出来,白浪费了秦晏小子的一片苦心!正好我们这里有件武器适合你!畔儿跟上,爷爷带你们上山!”
“爷爷,我们这是要去找莫老婆婆么?”
“废话,难不成山上还有别的什么婆婆不成?”
“呃……前,不是,爷爷,您先放开我呀……我的脖子……”
谷央之一把年纪,爬起山来却比两个年轻人还要利索,落在后面的林畔悄悄地拽了拽秦知欢的衣袖。
“干什么?”
“你……我跟你说,爷爷是为了让你别太见外,才不让你叫他前辈的。你别介意……”
原来这小事,他虽不表现,却还是放在心上了。
“我明白的,”秦知欢点点头,“那天我那样……也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当然没有介意啦。”林畔侧身,从她旁边超过去,追上了谷央之。
三人又走了半刻钟,才终于站在了巨大的石窟前。
“丫头跟好我,这石窟里的机关都是乔家人亲自做的,可别碰上。畔儿……”
“爷爷放心!我可在这洞里钻了好多年啦!”说话间已踩着石壁掠进去了好几丈。
“乔家的人……擅长做机关么?”秦知欢踩着谷央之的脚印一步一步向前挪着。
“算起来他们算是最早一批到南屿的人呐。你去瞧过那吊桥了?也是他们后来改造的。”
秦知欢想想那座唯一通向外面世界的桥,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有些破败,上面却布满机关,倘若真硬闯,她大概都走不到一半就被直接五花大绑吊在海上了。
又看了看这阴森森的山洞,顿时对乔家人生出几分畏惧来。
“婆——哎呦!婆婆我今日可不是来闯祸的!我跟着爷爷来的!”
拐了几个弯,便看到林畔委委屈屈捂着脑门,乖乖站在一旁。
一位看起来已经活了上百年老婆婆转过身来,浑身裹着乌漆漆的袍子,面上也围着暗色的面纱。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生气,仿佛一尊化石立在那里。
“不知谷兄今日前来,失迎。”那声音里像是混了一把沙子,听起来难受得很。
“莫帮主,打扰了。”谷央之欠了欠身,竟是收敛了平日里那一副老不正经的模样。
这是什么神秘人物?竟一个人住在这么个山窟隆里,秦知欢打量了一下四周光秃秃的石壁,便听见谷央之又开了口:
“这女娃,是秦晏小子的丫头。”老头子一手将她拎到面前,“得了那‘七月心法’的传承,真气极足,我想着,是不是能将你那鞭子给她使使看?”
“怎么?”老婆婆看了眼秦知欢,问道:“你要还债便还,怎么还叫我替你还?”
谷央之于是赔笑道:“江南烟雨鞭,曾也是一代名器,总要找人传承下去不是?这女娃再合适不过了,就交给你了!”
说完,便要拉着林畔往洞外跑。
“江南烟雨鞭?您……”秦知欢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爷孙俩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洞外。
只见那老婆婆叹了口气,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一见着我就跑……唉,其实也到底是个重情之人。”
秦知欢忽然惊道:“江南烟雨鞭!莫帮主!婆婆您就是当年江湖上名响一时的凤临帮帮主么!”
“小丫头知道的还挺多。”那老婆婆将目光从洞口收回来,将秦知欢打量了一番,“都是早些年的事情了。如今凤临帮早就没了,我也不过是个躲在山洞里的老婆子罢了。”
秦知欢顾不上管将她丢下便跑了的两人,正色问道:“婆婆,这是为何……”
那莫帮主却将右手一甩,一条长鞭“啪”的一声抽在了空中,打断了秦知欢。
“软鞭,需得内力充足之人方才使得好,你承了‘七月’的真气,能行。只是练功之人,和自己的武器要有缘分。我愿意教你用鞭子,但也要看你和这鞭子有没有那缘分。你可愿意学么?”
“婆婆……”
“我只问你,可愿意学?”
“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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