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归处

　　谷溪下意识就将她拉了起来，借着马匹的遮掩将她护在了身后。

　　只见那一伙人停在了前面不远处的一辆马车旁边，那车上捆了满满的十几筐蔬菜瓜果，从谷溪这边看过去，为首持刀的几个人都被挡住了。

　　被挡住的其中一个人道：“李叔，不然就算啦？那丫头本来也是咱们救下的，现在能逃到哪里去也全凭命啦，咱们就别管了吧？”

　　被叫做李叔的人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掂了掂手里的刀，“那么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我还当你小子看上了呢！就这么给人放了？”

　　然后带头往城门处走回去。

　　就这么走了？

　　谷溪攥紧的手心里冒了一层薄汗，自己不会武功，护着这位姑娘被发现的话，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多谢公子。”身后的女孩儿还发着抖，但明显镇定了许多。

　　“不谢。姑娘你……还好吗？”想要问问她是怎么落得这般模样的，一张口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太唐突了。

　　那姑娘倒是不娇气，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对他道：“我没事的，不过……”

　　“我家就在这城里，倘若需要帮忙你大可说，方便的。”

　　姑娘感激地看着谷溪：“我家原是金陵的，是被劫持来了这里，刚才偷跑出来……”

　　谷溪眼睛瞪大了些，“金陵？”

　　“是。”她低头抿了下嘴，再开口有些忐忑和扭捏：“我……身上的钱都被拿走了，进了城又怕被他们看到……”

　　进城的长队缓缓往前移动着，眼见就快要轮到二人。

　　谷溪了然地点点头，将手上的汗悄悄在脏的不成样子的长衫上蹭了蹭，再抬头，往常那让人如沐春风的温柔又冒了出来：“即是这样，那么你先随我回去吧。”

　　两人进了城，那姑娘顿时又慌张起来，又怕被谷溪看出来，小幅度张望着四周。

　　“姑娘——”

　　心细如谷溪，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她的慌乱，于是欲说些什么，结果才叫了一声，便见那姑娘忽然转过头来，对他道：

　　“对了，江湖上的人见面是不是都应当先自报上姓名？抱歉，我这是第一次离开金陵。”

　　谷溪挂了满脸问号，不知道这位姑娘从哪听来的这些言论。

　　但他还是仰起嘴角，一个恰到好处让人舒服的笑在脸上绽开，“我也算不上是江湖人，不过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叫谷溪。”

　　这笑温柔的让对面的女孩有些脸红，她点点头，用很小的声音回道：

　　“白清婉。”

　　林畔和秦知欢在驿站将就着歇了半晚，天刚刚有些泛白，林畔便睁开眼。

　　他迅速起身，双手搓了搓脸，拿起立在床边的谷鸣剑，走到隔壁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敲了几声，见无人回应，林畔轻轻推开了门。

　　秦知欢和衣躺在床边，枕头抱在怀里，被子只在肚子上盖了一角，人睡的正熟。

　　林畔放轻脚步走了过去，蹲在床边。

　　忽然想起当初把她救回家，自己也是这么趴在床边等她醒。

　　想着一年多前的初见，林畔的面上柔和了些，着急赶路的心情也因为这难得安静的相处时间缓了下来。

　　林畔将下巴搁在床沿上，一边从初见开始回忆着，一边盯着秦知欢的侧脸发呆。

　　蓦地，秦知欢翻了身，恰好跟林畔面对面。

　　林畔鬼使神差地没有把下巴挪开，就这么近距离的细细看着她，从睡梦中有些嘟起的嘴，到小巧挺翘的鼻尖，再到眼睛——

　　在他看过去的那一秒，缓缓睁开了。

　　“嗯…林畔？”

　　眼中是刚睡醒的迷蒙，以及一睁眼就近距离看到某人的疑惑。

　　难得一见，那双眼里的光芒不似往常灼人。

　　更加鬼使神差地，林畔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起床了，我们该走了。”

　　等两人已经上路，秦知欢才反应过来，猛地一回头，恶狠狠地盯着林畔：“你趴那看我看了多久？！”

　　“没啊，我刚蹲下你就醒啦！”

　　秦知欢将信将疑转过头去。

　　唉，阿欢还是睡着的时候比较可爱。

　　且说谷溪带着新认识的伙伴白清婉进了昌落城，熟门熟路地进了一家点心铺子，在柜台上弯起食指敲了敲。

　　“少爷你可回来了！”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男人掀开布帘，看到谷溪便激动得冲了出来，一把推开正在往柜子上摆点心的伙计。

　　“乔叔。”谷溪在那男人将要扑到自己身上的前一秒，伸手按住了他的肩，把人拦在了原地。

　　白清婉跟在谷溪身后，瞧着那中年男人系着个脏兮兮的大围裙，浑身散发着油腻腻的味道，两条细眉不可控制地皱了皱。

　　被定在原地的乔叔，这时也注意到了被谷溪挡住的瘦瘦小小的姑娘。

　　“这位是——”

　　“刚刚在城门外救下的，找个人带她进去吧，哎，你，对就是你，带这位姑娘去找乔夫人。”谷溪对店里的另一个小伙计扬扬下巴，然后转过身对白清婉道：“白姑娘，我此时有急事要与乔叔说，你先去家里，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乔夫人。照顾不周，实在抱歉。”

　　谷溪一向是个让人如沐春风的形象，即使店里出了什么岔子，他也是和和气气地跟人讲道理。此时他这样一严肃，整个点心铺子里的人全都跟着严肃起来，那被他指定了的小伙计已经恭恭敬敬掀开了另一处门帘，等着白清婉过去。

　　白清婉对谷溪一点头，道了句“多谢”，便跟着那小伙计进了铺子的后院。

　　看着她出去，铺子里又来了几位挑点心的妇人，谷溪只好将乔叔又拉回原先那个布帘里。

　　原来是一间制作点心的灶房。

　　“乔叔，您准备一下，我得亲自去趟飞羽庄。”

　　“出什么事了？”

　　飞羽庄的庄主谢秀林，与谷央之原是忘年之交，很合得来，谷溪在此处开的铺子也是他暗中帮衬着起来的。谷家避入南屿多年，这位谢庄主虽然从不曾亲自造访过，却一直保持着与谷央之的“传书”，没有断了联系。

　　谷溪是不习武的，对于谢秀灵的帮助一直有些说不清的情绪，或许是觉得，这位在江湖上都能够称得上人物的谢庄主，帮自己不过全然看在爷爷的面子上，与自己本人和这些生意并无关系。

　　故而他从来没有主动找过谢秀灵，只是此刻，他没有办法。

　　三言两语给乔叔解释了个大概，便掀开帘子出去，然后进了方才白清婉进去的后院。

　　这后院看似是点心铺子后面的一座小院，实际上竟是谷溪在昌落城的“家”。

　　南屿虽然分成了各个村子，但出了小岛，谷溪、乔叔以及其他几个年轻人就成了一家人。这小院看上去虽小，实则是个掩护，绕过一处堆放柴火的破棚子，便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从那棚子过去，便直接是一座雕地很精致的小木桥，桥下流水潺潺，几尾红鲤旁若无人地抢着吃食。

　　再往前，便是如园林一般的大院子，期间分布着各处小屋，便是谷溪等人平日里住的地方。

　　也不知是如何做到的，在这靠北的城里竟弄出这么一片地，乍一进到院里甚至会有种到了南方的错觉。

　　只是白清婉没有去过南屿，不然她定会觉得此处一景一物都无比熟悉。

　　那位领路的小伙计带着她在小路上七拐八绕，停在了一个小巧雅致的房子前。

　　“这里便是乔夫人的住所，姑娘请。”

　　小伙计说完便脚步匆匆地原路返回了，仿佛铺子里还有无数活计在等着他处理似的。

　　白清婉走上前去，轻轻扣了扣门。

　　“门开着，请进。”

　　屋内传来的声音很慈祥和蔼，让她的心定了定。

　　于是她推开门跨了进去，一位妇人手中正拿着一个荷包绣着，收了最后一针，这才抬起头来看她。

　　“哎呀——这是哪里来的小姑娘？怎么弄成这模样了，快进来。”

　　乔夫人放下手中的针线走了过来，看着灰头土脸的白清婉，把她拉进了里屋，立刻着手要准备洗澡水和衣物。

　　“多谢夫人。我被人劫持，今早偷偷跑了出去，在城门外被谷溪公子救下的。”

　　那乔夫人点点头，也不去多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备好了热水和衣物，然后将白清婉一身没眼看的这一份扒了，将她丢进了木制的澡盆里。

　　她动作太快，白清婉有些反应不及，便坐在了温热的水中。

　　“夫人，我自己来便是——”

　　乔夫人也不理她，兀自动手开始打理白清婉一头混着泥都绞在一起的长发。

　　待终于将连日来的污浊和疲倦洗净，换上一身有些肥大了的衣服，白清婉对乔夫人施了一礼，很郑重地道了谢。

　　同时，同样沐浴完毕收整利索的的谷溪敲了敲门。

　　乔夫人挥了挥手，示意白清婉去开门。

　　拉开门，两人却皆愣在了原地。

　　谷溪换下了那一身脏的看不出颜色的衣服，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浅色长衫，头发工整束着，挺拔地立在门外。

　　白清婉的头发还散着，有些潮湿，青白色的裙裾拖在地上，整个人在有些肥大的衣服里显得更加瘦小。

　　那一张洗净了的脸，终于露出原本倾城的面容来，眼波流转处便轻易让人心动。

　　好美。

　　谷溪迅速收敛了愣住的眼神，朝她欠了欠身。

　　女孩脸上不知是为自己的愣怔还是门外太过英俊的人，总之很明显地脸红了，她往后退了两步，将谷溪让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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