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棍也有春天暂停

作者:非朝非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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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雨欲来(5)修


      天很快下起了大雨,哗啦啦地,天地间只余一片雨雾,她痛得发颤,痛得痉挛,痛得后背都冒冷汗了,却仍倔强地坚持自己走,师父……啊不,已经不是师父了,那个人虽然混蛋,但有句话,他却说对了,这世上啊,有很多路是需要独自去闯,独自去走,只是天公不作美,她本想潇洒转身,不带走一片云彩,可事实呢……

      她却有点坚持不下去了,那人总说‘世间红尘多纷扰,浮华落尽总随风。’然而她却在不知不觉间迷失心智,她真的有点累了。

      砰!

      赵无涯心中一凛,猛地跑过去,把姜小尘扶起来,一探,发现她浑身发烫,便立刻把人抱到不远处的一座凉亭里,然后才又转身,往大殿的方向飞。

      然而等他带着上气不接下气的祁严守回来时,却发现凉亭里空空如也。

      “人呢?人在哪?”祁严守怒火冲天地一把揪住赵无涯的衣领:“你是怎么看守的,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就不能把人先抱回大殿么?”那样,或许师父就会心软呢?就会改变主意呢?
      但到底,祁严守还是没说出来,他知道师父,平日总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可一旦决定的事就不会轻易改变。

      面对祁严守的质问,赵无涯却选择了沉默,不是他不抱,而是……

      他不能。

      “还愣着做什么,赶快找人啊!”祁严守气得肺都炸了,恨铁不成钢地一跺脚,“见你平日挺精明的,这会却这般糊涂!你放师叔一个人在这,就没想过她的安危吗?”要知道,这世上想取师叔性命的人多着呢!

      赵无涯抬眸看了看远处,一片凄迷风雨里,庄严肃穆的山门就像是孤独的战士,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候远方之人的归来。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缓缓地转了身。

      “喂,你去哪?”祁严守几乎尖叫。

      “一个地方。”赵无涯顿了顿,“你不必跟着。”

      “哈?”祁严守简直气笑了,“师叔如今的模样,你让我别跟着,她要是有个万一,你担当得起么……”

      不对,就方才来看,任谁都看出师父的态度,明明那么在意,却硬要把人气走,这、这不正常,难道师父有什么计划?或者朝廷要……想到祁沐桑的队伍,以及国师那老狐狸的惺惺作态,祁严守悚然一惊,“你和师父到底想做什么?或者,上清宗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没等赵无涯说话,前头,赵一恒突然十万火急地狂奔而来,此刻他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浸透,却也顾不得打伞,没到凉亭就开始咆哮,“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快回大殿啊!方才朝廷的人下去后,师、师父他居然要封山!还把弟子们都解散了!”

      “你说什么?”祁严守尖叫,他少说也在上清宗待了十多年了,却从未试过封山,上清宗只有宗主圆寂或王朝灭亡才会封山的啊,哪怕战乱,哪怕皇帝更换,上清宗也不会封山的。

      师父这番作为,到底意欲何为?
      可不管怎样,如今最重要的是找回师叔,她此刻在哪?

      祁严守一把拦住赵无涯,“喂,你还没说师叔的下落!她伤得那么严重,再不医治就死了!”

      赵无涯脚步一顿,淡淡道:“她不会有事的。”

      “你怎么知道,你们到底隐瞒了什么?”祁严守一把拦住赵无涯的去路,“你不说,我的不会让你下山的。”

      一旁的赵一恒却急了,“你们都别吵了,快回去看看吧!”

      赵无涯看了祁严守一眼,突然神色怪异,过了半晌,他才缓缓道:“她在那个人手上。”

      “那个人是哪个人?”祁严守简直想掐死他,都什么时候了,这家伙却还这般遮遮掩掩。

      赵无涯却长腿一迈,直接绕过了他,可就在两人即将擦肩的时候,赵无涯忽然说了两个字:“夔王。”

      祁严守顿时状如雕塑,心中就像有万匹马奔腾而过似的,震得他整个人都说不出话了。

      原、原来师父找了他么!可为何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但师父到底给了什么条件才使得动那个人啊?

      不知过了许久,祁严守才僵硬地把目光看向赵无涯,但赵无涯却已走远。

      无边无际的雨幕下,他孓然一身,踽踽独行,仿佛多年前,他初见他时的那样,孤傲狂狷,就像一头驯不服的野兽。

      可再难驯,再难驾驭,也总会有驯服它的猎人,而这个猎人便是当今的夔王殿下——那个俊美到令人窒息的男人,那个手握城皇司,探子遍布天下,动一动手指头便让大祁震三震的男人,那个神秘莫测,诡谲难辨的男人。

      “真的是夔王殿下吗?”
      听见赵一恒的喃喃,祁严守心头又是一震。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

      那时师父正在闭关,他们几个用完晚膳便聚在他的芍药居里饮酒聊天,他乏了,就躺在里间歇息,透过镂空的博古架,他看见外面影影倬倬的几个人。

      师叔突然呸地吐掉口中的瓜子壳,“荧惑守心,也亏那老匹夫想得出,这么恶俗的借口只他那老东西才能编得出来,呵呵!”

      赵一恒看她一眼,很是赞同地点点头,“就是就是,只不知他如此行事,究竟有何目的。”

      “还能有什么目的,不就是想骗师父进京呗,可别忘了她那宝贝徒弟!”提起大公主,师叔永远没有好脸色,她似乎失去了聊天的兴致,拍拍身上的瓜子壳,道:“懒得与你们废话了,师叔我睡觉去!”

      师叔一走,赵一恒也跟着走。

      没有了两个聒噪的人,屋子里一下子就变得沉默起来。

      炉中的火烧得很旺,噼啪地响着,还是寒冬腊月的天,最舒服的莫过于睡觉了,可就在他打算盖被子的时候,忽然,大师兄沉声问:“你,与那个人,还有书信来往么?”

      他打了个哈欠,“那个人是哪个人啊?”

      大师兄好像很不耐烦的样子,语气有些生硬,“就是哪个人!哪来这么多废话!”

      顿时,他睡意全无,披了件外套走出去。

      ……

      那是他第一次从大师兄嘴里听说关于他九哥的事。

      当时他也反应过来了,见大师兄这么一个大男人竟然如此别扭,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哎呀,大师兄其实你真不必介怀,我九哥他并无恶意的。”是啊,他九哥并无恶意,他只是睚眦必报罢了,貌似大祁皇族的男人都有这尿性,包括他,要是看谁不顺眼,立马就丢一包毒粉过去,保管他半年下不了床。

      但鉴于当时大师兄的脸色太过难看了,后面的话,他没未说出来,可这样已经叫大师兄的脸黑成锅底。

      只见他提着酒壶,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

      他有心再劝,于是又道:“大师兄,其实他三天才抓住你,已经很给你面子了,那家伙可是连国师大人都不放在眼里的疯子,你这三天三抓真不丢人!而且那家伙命硬的很,往往他自己没死,就把旁人给先克死了,你在他手上还能留一条小命,真的已经很幸运了哈哈哈哈哈……”

      见大师兄一脸的杀气,他很快便收敛了笑,拍拍胸膛,保证道:“大师兄,您放心,此事我绝不会说出去的,啊哈哈哈哈哈……”

      其实关于大师兄的过往,身为皇子的他,是知道一点的。
      大师兄未入宗门之前,曾是个通缉犯,一直被朝廷通缉,逃亡了整整五年,朝廷不但束手无策,还损兵折将。

      眼看当年的案子就要成为悬案了,他……父皇丢不起这个人,便任命了个人,让他务必把凶手缉拿归案。而这个人就是他九哥——夔王。

      当时,全天下百姓都以为朝廷只是做做样子,毕竟那桩大案不是一般的案子,整整七百三十二口人被人一夜之间屠杀干净,那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而大师兄作为唯一的幸存者,却不配合调查,而是选择逃亡,这不明着告诉别人,他是杀人犯么?所以朝廷才要通缉他,可大师兄的武艺超凡卓绝,想要抓住他并不容易。

      正当大家都等着看朝廷笑话的时候,他九哥居然三天就把人抓住了,而且是那种狂妄自傲的——三抓三放!

      啧啧,这分明就是以其人之道还之其人之身嘛!

      大师兄许是被气疯了,被抓住后一句话也不说,就算死也不透露任何东西,谁也不知道当年余家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他九哥却以摧枯拉朽的速度把案子给破了,并且罗列一堆有力的证据,证明大师兄并非杀人凶手,而大师兄这才结束了他长达五年的逃亡生涯。

      明明是自己的敌人,却又不能记恨,真是耻辱啊,难怪大师兄会一直耿耿于怀。

      “喂,五师弟,你还愣什么啊!快跟上来啊!”赵一恒回头,见祁严守还呆呆地看着山门的方向,不由得催促起来。

      祁严守猛一回神,点点头,也跟着赵一恒跑了起来。

      ……

      姜小尘是在疼痛中醒来的,眼前一片黑暗,屋外狂风暴雨,电闪雷鸣,风拍打着窗棱发出噼啪的声响。

      似乎连老天爷都可怜她了,都说做人不要太缺德,明明答应会照顾她一辈子的,还说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师,让她好好听他的话——

      这下被雷劈了吧?

      可怎么办?她还是很难过,头也疼,心肝脾肺都疼,疼得她浑身打颤。

      许是太疼了,她的眼泪竟不自觉地流了下来,走出大殿的时候,她曾发过誓,以后绝不会再为那混蛋流泪,可此刻,她又算什么?

      姜小尘抱着膝盖,把头深深地埋在里面,许是哭糊涂了,嘴里翻来覆去都是一些骂人的话,“什么骗子,混蛋,渣男……”

      她脑海里能想得出的词,都被她通通骂了一遍,骂完又傻傻地从第一个开始,如此周而复始,断断续续地,带着悲伤与疯狂,一起湮没在浓浓的黑夜里。

      不知过了多久,她哭得累了,又开始絮絮叨叨地念着,“我只是想跟他在一起……我只是想有个家…我只是不想他被人骗走,大笨蛋,被人骗得团团转还懵然不知……不就是个好看的女人么?我也很好看啊……我比她好看多了,可为什么,为什么不要我啊……”

      “你很好看?”

      “对,我很好看!”姜小尘下意识回答,可答完之后,她又倏地愣住了,一股寒意自她后背蔓延,“谁?!是谁?”

      对方没有回答,却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

      不会是妖魔鬼怪吧?师父……哦不,那混蛋曾告诉过她,说她命格特殊,乃世间罕见的至阴至寒之人,拥有这种特殊命格的人,是很容易招惹邪祟的,尤其在这种黑不溜秋的破屋子。

      烛光忽地被人点着了,霎时,一室温柔倾泻而出。

      姜小尘抽抽搭搭地拿手挡了挡,可很快,她又放下,一双哭得核桃似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是、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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