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留在你身边

　　夜幕渐渐暗沉，常安吃过晚饭后走到院子里，左右看了看，有些无聊。瞥见门后的一把小马扎，她拿过来挨着花圃边上，就那么安静的坐着。

　　她有一个习惯，没事做的时候就喜欢坐着，脑瓜里也不想什么，安安静静地，看看周围的一切，美名其曰为放松身体。

　　常渔走出来的时候看见她坐在那儿，抿了抿嘴，微微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又转身回了里面。

　　暗沉沉的天空出现一层层的墨色，呈现渐染的晕染效果。常安抬手看了看手表，不过是七点半左右。

　　坐的久，她微微弯了弯腰，侧头看见与院子隔着一面篱笆墙的隔壁邻居婆婆从家里出来提溜着一个铁水壶慢慢走向挨着篱笆墙边的那几盆花草。

　　常安站起来，小心跨过外公的圃地，靠着篱笆墙，低头盯着那些花草看了一会儿，又回过头看了一眼外公种的蒜苗青葱。

　　嗯，还是外公务实些。

　　隔壁婆婆浇了一盆花，放下水壶转身看见她，笑呵呵地靠近篱笆一些，乐呵呵道：“孩子，看啥呢？”

　　常安闻声，抬起头望着婆婆，眉眼弯了弯，礼貌道：“婆婆，你这养的是？”她指了指那些花。

　　婆婆顺着她指的笑了笑，给她科普：“这是黄兰，那几盆是我嫁接的山茶和桂花，这山茶快开了，桂花估计要过段时间啊。”

　　常安微微笑着，瞧着那含苞待放的山茶觉得可爱。

　　婆婆回过头看着她，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弯了弯眼，道：“你是常教授家的孩子吧，看着真俊！”老一代的人都喜欢夸俊字，少有出现漂亮啊美丽之词。

　　本就是隔着一道简易的篱笆，说话聊天什么的容易，所以知道隔壁有什么人也是清楚的。

　　常安知道她说的常老师是谁，点了点头，“我是他外孙女，我叫常安。”

　　邻居婆婆闻言，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常老师的外孙女怎么也姓常，不过她也没多想，毕竟这是人家的事。
　　多看了常安几眼，她一边弯腰继续浇着水，一边说：“我们也就一个月前搬来这的，常老师他们老两口挺好的，经常照顾我这个老太婆，知道我孙儿要考试了还说给孩子送点东西什么的。”说完，又是笑了几声，一手扶着心口，一手慢慢将水壶放在花圃边上。

　　常安没说话，安静听她说着。

　　婆婆见她抿嘴安静，又是继续问道：“孩子你多大了啊？”

　　“我今年十五岁。”

　　“十五啊，我孙子和你差不多大，今年刚十六，这中考才考完，假期结束啊就上高中。你也是刚考完试吧？”

　　常安点了点头，但看婆婆并没有看她，便出声回答：“嗯，我也是刚考完。”

　　“不错不错，今年上高中，是去读北中吗？”

　　常安抿了抿嘴，又不好不回答她的话，便道：“看成绩吧，能上线的话就去北中读书。”

　　邻居婆婆一听，叹了叹气，直起腰板儿，说：“看你乖乖地，又是常老师家的孙女，北中没问题的，唉，不像我那孙子，亏得初中还是在北中读的，他那个样儿，难哟！”

　　语气满满都是对自家孙子的不满，却又带着宠溺。

　　常安知道老人都会这样嫌弃自己家的孩子，可若真是考得不错，那则是巴不得天天挂嘴上的。
　　就像自己的外公外婆一样。

　　邻居婆婆虽然是动作缓慢，可是从话语里可以听出来这位奶奶还是有点精气神儿，更何况谈起自己孙儿，那眉眼里都是闪烁着精神劲。

　　聊了几句她的孙儿，邻居婆婆围着花圃倒也把那些个花草浇了个遍。抬头见着常安还在原地不动，扬了扬下巴问：“丫头，你帮我看看现在什么时候了啊？”

　　常安看了一眼手表，“八点二十七分。”

　　婆婆一听，挑眉睁眼，有些怒气上头，嗤声道：“这个臭小子，八点多了还不回来！看我不好好收拾他！”话音落下，她忙放下手中的水壶，四下看了看周围。

　　常安看着这架势，有些担心这位婆婆的身子骨，瞧着她从窗户底下捡了一根木棒拿在手上，便是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见着她情绪有些激动，常安担心她，出声道：“那个，婆婆，您慢点——”

　　不等话说完，便听得隔壁传来的巨大的开门声，门被打开，重重地撞在墙上，听得产钢肩膀一缩。

　　隔壁婆婆棍子正好拿在手上，侧身见着开门的人，差点没把手中的棍子丢过去，吼着：“你还知道回来啊！”

　　“奶奶，今个不算晚啊！”

　　邻居婆婆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握着棍子拔腿走过去，“不算晚！那行，你给我出去，出去！睡大街去！刚考完试就这么疯！”

　　常安因为篱笆墙后半截的砖墙和几盆稍大的花树而挡住，看不见邻居婆婆和她的孙子，只听着两人的对话和一些故作惨叫的哀嚎声。

　　声音有些熟悉，带着点痞里痞气的。她探了探身，还是看不见被打的那个男孩。听了几声假装的惨叫，邻居婆婆继续说：“看看人家，你看看，就知道给我出去上网！我看你考不上北中就给我走，烦得见你！”

　　常安抿了抿嘴，悄悄往右挪了几步，靠在墙上，又听到那人道：“开什么玩笑奶奶，我闭着眼睛考的成绩都能上北中，还——别啊，奶奶，别别别，哎哟，痛痛痛！”

　　许是没有躲过棍子，男生闷声哼了哼，随后听到邻居婆婆道：“给我到门外站着去！”手中的棍子一扔，接着一声关门声。

　　“砰！”

　　常安知道，那孙子被邻居婆婆关门外去了。

　　过了一会儿，隔壁没了动静，常安微微侧身透过篱笆墙看了看隔壁，婆婆已经进去了，小院里没有人。她犹豫了一会儿，跨步出来，往自家房子里面看了看，隐约见着外婆端着水杯进厨房。

　　捏了捏衣角，她悄悄打开院门，探出头。

　　隔壁的孙子站在家门口，靠着墙边。

　　小巷前头有些老人坐在门口聊着天，轻轻摇着蒲扇，在各家各户门前的灯前，投下交错的阴影。六月的夏夜，稀稀疏疏的知了声在夜里格外响。

　　常安扒着门边，眯眼看过去，又看不清楚是谁。她咬了咬下唇，想关门回去。

　　“嘿！看啥呢！”

　　那孙子问她。

　　常安看过去，觉得自己对上了他的目光。

　　没有回答，那孙子又说：“看我啊！新邻居。”

　　常安挑了挑眉，松开门框，走出来，才看清楚是谁：“谭骁言？”

　　谭骁言勾了勾唇，轻呵了一声。在昏黄的灯光下，他抬起修长又肌肉的手臂，摸了摸后颈，又靠着墙，将头轻轻枕着手臂，那么随意靠在墙上，却是看得莫名流畅一般。

　　常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继续走近，学着他背靠在墙上，双手背放在后面，问：“你知道是我？”

　　“呵，下午的时候不就看见你了吗？”谭骁言低声笑了一下，“还真是有缘，考试的时候是隔壁，现在住也住隔壁了。”说完，他侧头朝着她弯了弯唇。

　　似乎是很会运用光影原理，常安看着他的脸庞泛着光，像极了电影里那些主角出场的样子。

　　两个人才认识不久，彼此之间话也不多，常安不是那种话很多的人，你不问她基本不说话。靠着墙边，她微微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像是在思考什么一样。

　　确实在思考，思考自己怎么就出门，学着谭骁言一样靠墙“罚站”。

　　谭骁言瞥了她一眼，漆黑的头发，高高扎起，发尾因着她低头的动作落入颈间，本来就白皙光滑的皮肤在灯光下有了头发的阴影，反倒有了些韵味。

　　“杨安，你——”谭骁言耐不住安静，总想着找点话题，本来想问她玩什么游戏的，话到嘴边转了弯，“估分数了吗？”

　　常安抬头微微一愣，随即摇了头，“没有。”才考完试两天，因为常渔和杨南，她没有心思估分数。

　　谭骁言舔了舔后槽牙，开玩笑的语气道：“也是，你杨安不用估，反正也是全市第一。”说完，笑了笑，“不像我。”

　　常安摇了摇头，不知道说什么，沉默了几秒，只道：“加油。”

　　谭骁言看着她寡言的样子，吐出一口气，弯腰在墙边扯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刚我被我奶奶打，你看见了吧。”

　　闻言，常安抬眸对上他含着意味不明的笑意的眼睛，摇了摇头，“没有看见。”

　　“逗我呢，我都看见你的衣角了。”那个地方，几盆树栽的间隙中，他瞥见了她的衣角，又结合下午她的话，一下留猜到是她，所以故意哀叫大声的。

　　“真没有。”常安肯定了语气，末了还是添上一句，“就是听见了而已。”

　　谭骁言勾了勾唇，昂头看了一眼天，嘴里的狗尾巴草在他唇瓣蠕动下转了几个圈。

　　“听见了？”他低笑了一声，低下头故意侧身凑近她，“说说，听见啥了？”

　　常安下意识后退，却是没有退路，像下午那样，有些无措地垂下眼眸。

　　谭骁言见她如此，以为她害羞了，沉沉笑出了声，正要开口，只听见她道：“听见你叫——”

　　谭骁言挑眉，等着她下一句。

　　“哎哟。”她认真的表情，她略带奶气的声音。

　　外公家在巷子深处一点，尽头种着好些果树，知了在上面扎根，两个人之间那么聊起几句便是很安静，让传来的知了声显得有些突兀。

　　“哈哈，你这么逗的吗！哈哈！”他突然来的笑声让她一愣，唇边叼着的狗尾巴晃一晃，让常安下意识担心会不会掉下来。

　　常安：“······”

　　谭骁言对女生不是很有感觉，偶尔大家在一起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罢了，十五六的年纪，正是青春火热，又是男孩子，反应自然迟钝一点，总觉得游戏要比女生好玩一点。

　　所以他对常安的认知也不过是一个女生，一个成绩好的女生而已。中考之前，觉得她清冷，如今看着倒也实属那一类乖萌的。

　　常渔出来的时候没有在小院里看见常安，微微收拢眉头，便看见那个虚掩着的门，沉了沉眸色，走了过去。

　　站在门边，侧头看见那靠着墙的两人，常渔顿了顿，开口：“常安，你回来，我有事和你说。”那么突兀的一句话打破了谭骁言和常安之间的安静。

　　常安回头看过去，顿了一秒，点头道：“嗯。”看着常渔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常安转过来，冲着谭骁言微微一笑：“我回家了，再见。”

　　谭骁言听得常渔那句话，有些惊异：“她是谁？”

　　“我妈妈。”

　　“她叫你常安？”谭骁言有些愣，“你不是叫杨安吗？”

　　最怕的提问就这样来了，在六月的夏夜，赤|裸|裸的让谭骁言没有顾忌的说了出来。常安抿了抿嘴，沉下心来。

　　“我现在叫常安了，就叫常安，没有杨安。”说完，她重新扬起微笑，对他笑了笑，转身回去。

　　谭骁言看着她的身影，瘦瘦弱弱的，好像在晚风中就会稍不注意地倾倒。

　　在进家门的那一刻，她听见他说：“常安，你好啊，我叫谭骁言！”

　　在所有人眼里，常安的家庭可谓是幸福，自小的白富美一个，爸爸有钱，妈妈有名有颜，光是自己的外公外婆是知名的学士，爷爷奶奶也是当地富商。

　　常安对感情陌生，杨南对她好却让她感觉得到那不是爱，让她总有种自己是替身的错觉，而常渔更不用说了。

　　她自小就被送往私立贵族学校，因为性子清冷，成绩出众，也找不到特别交心的好朋友，那样的学校里，谁似乎都有点清楚某某某有的那点身家，不会有真切的感情，所以她只剩下学习，对男女不闻。

　　杨南曾经带她去过一个聚会，因为她一句话都没有说而严重怀疑她有自闭症，在医生的再三肯定下，才确定她不过是不想说话而已。

　　没有认识的人，于是没有想说的话。

　　然而，一切都在悄悄改变了。

　　今晚，一个叫谭骁言的男孩以一种特别正经的语气告诉她，就好像他们——

　　第一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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