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缨复兴（科举）

　　他们这一行很是醒目，远远的对面就已经有人发现了他们。还不等他们叫船的，对面很快就撑了几艘船过来，为首的几个老者而外，其他全是精壮小伙子。

　　崔氏连忙拉住卢济川迎了前去。

　　看到他们，崔氏未语泪先流，为首的须发皆白的老者颤颤的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弟妹无须太过悲伤。”

　　崔氏抹了把泪，赶紧拉过卢济川：“川儿，快过来叩见久公。”“公”也就是“爷”了，他们老家将“爷”称呼为“公”。

　　卢济川当即明白，这眼前的就是他们卢家的族长卢淳久了，卢济川赶紧跪倒在地，结结实实跪地磕头：“拜见久公。”久公旁边的几个老者，崔氏也一一指着卢济川拜见，旁边跟久公差不多年纪的是卢淳文文公，那个这几个长者里最年轻的事卢淳怀怀公。

　　卢济川一一叩见过几个长者后，久公立马弯腰将他拉了起来，看着他目光慈和的问崔氏道：“这是济川吧？”崔氏点头：“正是。”回答完，崔氏又赶紧补了句：“这孩子在京城出生，第一次回乡，家里的人都不认得。日后如有得罪之处，还请久公多多担待。”

　　卢淳久轻叹的拍拍卢济川的肩膀：“自家儿孙，谈什么担待不担待的。你放心，别的地方不说，我卢家儿孙既然回乡，我们卢家必定好好待之。”

　　崔氏赶紧不尽的施了一礼：“多谢族长了。”

　　卢淳久轻轻摆摆手，拉过卢济川，指着身后站的人，对卢济川道：“他们都是你的叔伯、兄弟，今天来接你父祖之灵，赶紧磕头见礼吧。”

　　卢济川立即跪倒在地，重重的磕头拜见。

　　卢淳久来到卢淳章的棺柩前，轻抚叹息一声：“淳章，回家了。”

　　随着这一声，卢氏子弟抬起五副棺柩高呼着亡者的名字“回家了！”随着这声声呼唤，卢家人忍了一路的泪水复又开闸，众人悲泣不已。卢济川也忍不住潸然泪下。

　　卢济川家在老家的房舍早就被官府抄没了，卢淳久径直引着棺柩往卢济川二爷的院子里走去。二爷卢淳才是祖父卢淳章的亲兄弟。之前在京城时早已让人送了急信回来的。也得到回应，说是可以让棺柩进屋的。

　　当地习俗，除非是自家有房舍，否则在外亡故的人是不能进屋的，当然也更不会有人愿意借出房舍停灵的，当地认为这是最为不吉利的。可是，对时下人来说，死后不能进屋停灵，那简直是对亡者的极度不尊重，也是在世后辈的奇耻大辱。

　　这个习俗，卢济川不陌生。这个习俗，就是在现代很多农村地区都还余留很多。所以，卢济川他们特特的早早跟二爷卢淳才商议进屋之事。得到回应说可以进屋，才放心的。为此，崔氏还特特跟卢济川说，到了后务必要好好感谢二爷，银钱什么的万万不能吝惜的。

　　卢淳久亲自引着棺柩往卢淳才的院子里去。可是，还没到院子，远远的就看到几个人拦在外面。

　　看到几人颇是不善的面容，卢济川心里一沉，卢淳久也是沉了神色。示意大家暂停住脚步，自己大步向前，卢济川也忙忙的跟在后面。

　　卢淳久对着打头的那女子说道：“济青家的，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你三公他们的灵柩回来了，你们还不赶紧去迎？站在这儿作甚？”

　　济青家的？卢济川看到此人形容，知道，想必这就是五堂嫂刘氏了，二爷卢淳才的长孙媳妇。

　　刘氏仿佛等得就是卢淳久的问话，待他刚刚问完，刘氏立马答道：“久公，三公他们回灵，接我们当然是要接的，可是要接到哪里去，还请久公给个去处才是。”

　　一听刘氏这话，卢淳久怒道：“之前你们家不是答应了的？昨日我也跟你们公商量过了，他也是同意的。淳才呢，我进去跟他说去。”卢淳久知道今日不说好，灵柩肯定是不能进的。可是，他也不好跟一个侄孙媳妇当众吵架，这也太掉分儿了。

　　卢淳久一甩袖进了院子找卢淳才说话去了。卢济川本来也想跟进的，毕竟不好单让卢淳久去求人的，谁知刘氏却是将他拦住了：“这是济川兄弟吧？你就在这里等着吧，我们家你就不要进了，我怕晦气。”

　　今日之事实乃出乎意料，方才看族人如此热情相迎，卢济川心里只有感激，却不曾想在至亲面前受到如此大辱。

　　看看父祖灵柩，卢济川知道此时不是意气用事之时。何况时下的规矩确实是重孝之家不能去别人家的，本来按理说，二爷家乃是至亲，不应按此规矩的。但刘氏非要如此，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他也不欲跟一个妇人较劲儿，只好退后一步等着。

　　卢济川看似面色平静，实则内心却是焦灼无比，按规矩，灵柩既然已经起灵，除非是安置落灵，不然，中途是绝对不可以落地的，否则将视为大不吉，也是大不尊。

　　灵柩不轻，大家站不了多久的。卢淳久也知道这点，找到卢淳才，就急急表明来意。

　　不管卢淳久如何说，卢淳才只是不松口，卢淳久怒道：“卢淳才，你可真是枉为我卢家子孙。淳章是你亲弟弟，你不看别人的面，就是看在你死去老娘的份上，你也应该让淳章他们进门啊。”

　　卢淳才却是在床上哼哼：“久哥，你就别为难我了，我也有儿孙要顾的。这家中停灵是大不吉，我让淳章他们进来了，万一日后，我家有个什么事，我怎么跟我儿孙交待啊。”

　　卢淳久无法，这卢淳才都说到了日后了，他也不敢打包票说日后就一定没事。想到外面大家都等着，也不好跟他久说的，卢淳久只好匆匆出来。

　　刘氏他们将灵柩拦在外面不让进，当即好些族人都上前劝说，刘氏只是不肯。

　　众人正劝说着，见卢淳久出来了。忙都询问的看了过去，却见他摇了摇头。于是，卢氏门里几个族老，赶紧忙忙的又跟刘氏说好话，却被刘氏一句话堵住了：“你们这么能，怎么不把棺材放你家呢。”一句话将人噎住了。

　　卢氏族人都沉默了。都是族里人，帮忙可以，可让别人家的棺柩进门兹事体大，乡人极其忌讳。大家都沉默了。

　　气氛陷入了一片死寂凝滞，卢济川现在已然怒急，可父祖灵柩还在外呢，现在还不是斗气的时候。卢济川忍了忍气，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对卢济青问道：“五哥，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不进门，就借你们家的院子，我们搭棚安灵，怎样？”

　　听了卢济川的话，卢济青没敢开口，而是转头看向了刘氏。刘氏先啐了一口：“呸呸，到我家院子搭棚停灵？那还不是一样的晦气，不行，我不答应。天王老子来我都不会答应的。”

　　说完，刘氏又忙着啐了几口：“快走快走，这么多棺材在我家门口，不嫌晦气啊。这不是给我们家招灾么？快走快走。

　　听得刘氏这诛心之言，卢济川眼神凌凌的看向刘氏道：“五嫂子，当日我们家送信回来，请求进门，乃是因为祖父他们三兄弟就余二公一人还在世，为着也是全了这份兄弟之谊。昔日祖父如何帮衬于你们家的且先不说，单说，这次，我当日送信回来，你们家也是答应了的。”

　　“如果你们先前就回绝了，我们家也无话可说，也可早日请人搭好棚子也好，另做他想都好。为何今日棺柩到了门前却说不行？”卢济川看着五哥卢济青道：“今日大礼，济川永生难忘。”

　　卢济川说完，再不看他们，而是转过身来，对着众人跪下重重的磕了个头：“济川给各位叔伯、兄弟磕头了。诸位远迎我父祖之灵，济川感激不尽。”

　　“现在父祖叶落归根，济川不忍他们在外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济川知道规矩，也不欲为难诸位。济川不求让父祖灵柩进门，只恳请哪位叔伯、兄弟借块地方让我们搭个棚子，也好让我祖父他们灵位有个暂栖之地。”说完，卢济川又重重的磕了个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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