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言喻的忧伤

作者:星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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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4 章


      五点多的天光纵然比不上正午骄阳,但也还不至日暮,光照一如午后。
      所以少荆河带着梁袈言到了祠堂门口,两个人都认为现在进去看看不碍事。
      梁袈言还先不忙进,光在门口就看了好一会儿。
      一开始他也不说话,只是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然后才开口,对少荆河解说这祠堂的座向,门楣的制式,前后左右的长宽,门面上有无特殊纹样等等。
      比起研究者,他更像个孩子终于见到了仿佛只存在于书上的城堡,脸上洋溢起好奇与兴奋。
      梁袈言沉迷于祠堂,少荆河则安静地站在一旁,看他,眼里带笑。
      本来就容仪秀丽的梁教授一旦回到自己熟知擅长的领域,便如明星回归星海,自然而然就整个人都散发出让人目不转睛的光芒来。
      这是他喜欢的梁教授。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让人无法抗拒的梁教授。
      “这里,”梁袈言跑到祠堂墙边最靠外的墙角扶着腰蹲下,摸着那角上砌入的一块砖说,“果然是。这是块空心砖,里面会放进喀特人卜筮用的兽骨和金铃,而且必须是当地灵力最强的占卜师所用的器物。这一块,那边也一块。”他指着另一侧墙角对少荆河解释。
      少荆河面上正经沉默,把正舔他颜舔得开心的心思分出一分,却是因为看到他扶着腰也要蹲下去,忍不住就想过去扶他。但梁袈言行动也没太受影响,又怕显得自己过于大惊小怪惹他烦,于是脚迈出去半步,又忍住了。
      少荆河只表面上跟着他的指示听听看看,也点头,梁袈言便觉得自己研究东古语多年,终于能在实地进行一次教学,很是心满意足,又扶着腰起身,一路摸着墙走到门边。
      “这下面如果按惯例……”他在门槛前的青砖浅阶上踩了两下,神情有些凝重。
      少荆河演优等生一向是拿手项,这时候当然会恰如其分地切入他两句话的间隙,以示自己正在专心听讲。他故作深思地问:“会埋东西?”
      梁袈言缓缓点了个头,眼神凝聚,望着前面,像是感受着厚重的砖下透上来的那份不同寻常的气息,说出两个字:“人牲。”
      少荆河一听也惊了,心神回了七八分。
      梁袈言继续说:“喀特人一直以游民的状态四处流浪,靠手工艺与卜筮为生,所以给人的感觉一向是神异诡怪,飘忽不定,如果想要在哪里落定安生,被人排拒的情况不是时有发生,而是一定会发生。这不光是我们国家,世界各地对他们的态度都大多如此。”
      少荆河点头,这些他当然也知道。
      “所以他们为了在某地安居下来,就越发会使用一些骇人听闻的奇招怪术,以求震慑威吓,这样当地人就不敢招惹他们,更不敢随意驱赶。只要他们不靠秘术欺霸乡邻,彼此相安,久而久之自然就和当地融为一体。”梁袈言又踩了两下那台阶,歪头想了想,“所以其实他们的‘人牲定门’之说也有人认为是一种以讹传讹。当然谣言源头就是喀特人自己。但他们是不是真的会活埋人牲下去,目前实物可考的证据是还没找到。因为他们本身就很少定居,民居遗址少之又少,墓葬里也很少有殉葬动物,更别提人牲”
      说着他跨过高高的门槛,进了门之后又回身,指着那门槛笑:“看,这算作证据吧。这根本就是我们典型的中式风格建筑制式。”
      他转着头打量着前院,又笑:“就拿这个祠堂来说,喀特人一个外来民族本来哪有什么祠堂?都是入乡随俗慢慢跟着我们学起来的。因为再也无家可归,就只能就地生根。学当地人造个宗祠,也是给族人建一个精神归属。”
      少荆河点点头,也笑:“我就一直纳闷,喀特人跟我们都不是一个文化圈,哪就冒出个祠堂来。”
      梁袈言手指向大门,又从大门慢慢转着身指向各处:
      “他们学了本地人的样子,又融入自己的那套怪力乱神的文化符号。这个祠堂就是很好的文化融合的例证。看似中式,但细节又有诸多不同。不造屋角飞檐,非要造得四四方方像个盒子。自己放话出去门槛外面埋着人牲,那这门前自然就有了煞气让外人不敢入内。于是相应的门匾也不上门楣,以免与煞气冲撞,而是写在门前这块影壁上头,又照样漆金画银很中式,真是有意思。”
      少荆河看着影壁,奇怪地问:“不啊,这不只有金吗,哪来的银?”
      “这里。”梁袈言走近影壁,脸贴得很近,“你看,这些纹路里本来应该是有银的,应该是经年久月慢慢就褪光了。”
      少荆河靠近去观看,这才发现果然影壁上除了那四个大字,周遭还有各种细凿出的细密纹饰,只是掩于青苔和湿斑之下,乍看去几乎看不分明了。
      绕过影壁,梁袈言一路慢慢看,一路踏进了中殿。
      殿中那幅巨大的天神像瞬间震慑了他。他诧异又新奇地仰头细看良久,又扭头拉来少荆河:“你看,这像就跟外面影壁一样,是先凿了纹路,然后往里描了银的。”
      “是吗?”
      少荆河中午来的时候就想着要陪他再来一次,所以光跟其他人一起忙着捉弄傅小灯了,自己也没细看。这时听梁袈言一说,走进过去仔细一看,这才赫然发现这不是画像,竟是幅高大的石刻。
      难怪这天神虽然雌雄同体,但形象深刻立体,看着很有威仪,除了雕工的手艺高超,也全靠那些银光闪闪营造出天神下世的不同凡响。
      他看着看着,冒出句感慨:“为什么描银呢?要是描金不是更漂亮吗?因为没钱?”
      梁袈言瞥他一眼:“那可不吗?喀特人又不事农耕,不置田产,不做经营,一代一代全靠手工和给人算命驱鬼之类的营生,能造出这么座祠堂,置办出这么些东西,估计都是合了多少人大半辈子的积攒了。”
      少荆河就笑着看他,点点头,显得很服气,接着又问:“那您知道这是什么神么?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这么怪异的天神?”
      梁袈言再仰头,看了良久,摇了头:“说实话我也看不出来。照理说他们应该信的是婆罗教,可这神像看着挺…… ”他似乎自己也不太确定,“你觉不觉得其实很像我们本土的神像?”
      少荆河跟着他抬头看:“是有点。我第一眼就觉得像是两幅神像各取了一半拼凑在一起,想了半天也没想起喀特人的历史里有这种神。”
      两人再走走看看,慢慢走到了后院。
      后院的大小和前院差不多,灵牌堂和两边的厢房又锁着,院内的景致站在中间左右看一圈就能看完了。
      “完了?”梁袈言站在树底下左右看看,也再没看出什么花来,扭头问少荆河,“你说的有意思的地方就是前面那些?”
      少荆河这时候才对他一挑眉,摇了个头,神秘地笑起来:“正好相反,有意思的现在才开始。”
      “嗯?”梁袈言惊奇地看着他,眼神又迸发出兴奋期待的光芒。
      少荆河在前面引路,把他带到今天中午他们找到的那处暗室墙角边,得意地对他展示:“您能看出这里有什么不同么?”
      梁袈言走到墙面前上下左右地仔细看了一圈,又上手摸了摸,甚至拍了几下,什么都没发现。
      “有什么不同?”他问少荆河。
      少荆河拿起他的手按在墙面上,用力一推,墙面向里裂开了一道窄门。
      “嚯!”梁袈言惊叫出声,一下又惊又喜。
      他门里门外地瞧,看门的结构,找机关,又钻进去走了两个来回,摸着里面的石壁,发出啧啧惊叹:“哗!这、这是怎么找到的你们?”
      他跑出来,看了少荆河一眼,忙不迭地拿出手机拍照,嘴里不停说话,就跟今天中午的少荆河他们一样,甚至比那时的少荆河都兴奋,简直像发现了个大宝藏的孩子。
      少荆河就等着这幕,看他高兴成这样,自己也笑弯了眼睛,在他跑进跑出的时候慢慢给他讲他们的那些发现和猜测。
      然后还把他带到中殿屋角去看那边的入口。
      等梁袈言自己推开了那个入口,他又惊叹了,回身充满敬佩地称赞少荆河:“你们这些孩子怎么这么了不起?这都能发现得了!”
      少荆河含笑不满抗议:“您又来了,我们都多大了,才不是孩子呢!”
      梁袈言正要说话,忽然外边传来朗朗的笑声,在好几个人叽喳的小声议论中,一个声音声如洪钟:“啊,老师们,你们看啊,这块影壁的石面可是一整块完整的石面……”
      村长?
      梁袈言看向少荆河,少荆河也正看向他,显然他们都想到了。
      “村长带人来参观了?”少荆河低声问。
      梁袈言看向门外,他们在角落里,前又有影壁,种种角度遮挡下,屋里屋外并不能相互看见。
      他估摸着点了个头:“应该是。多半是带宋老师他们来了。”
      说着转身正要往外走,忽然少荆河一揽他的肩膀,把他推进了暗室。
      梁袈言还没反应过来,只眼前一暗,再扭头只看到少荆河也进来了,然后推上了石门。接着又快速地冲到出口,关上了另一头的门。
      “你干嘛?”梁袈言糊里糊涂地,就光站在原地,眼看着自己很快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暗室长而窄,梁袈言站在靠近内殿的门边不远处,一下黑咕隆咚的,他两手摸着墙壁,心跳不由加快了:“荆河!”
      “嘘!”
      少荆河关好门伸着手大步往回走,梁袈言话音刚落他就已经摸到了梁袈言。
      “我们别让他们发现。”他用气声说。
      梁袈言又不是不晓世事,现在被他拉着躲在这黑漆漆的夹墙里面,一时的惊讶过后,心也跟着砰砰跳起来。
      但他还是故作不解,同样用气声问:“你到底要干嘛?”
      这地方是黑得一点光都没有,但既然能用来藏人,那应该在哪里凿了气孔,所以并不憋闷。
      少荆河也看不到他,但摸索着慢慢就抱住了他,在他耳边说:“不干嘛,就不想让人打扰我们。”
      梁袈言的心越发跳得厉害。他的耳朵碰着少荆河的脸颊边,脸渐渐发烫起来。
      “你想干嘛?”他又问了一次。
      “不干嘛。”少荆河还是答。
      他确实也真的什么都没干,就只是静静地抱着梁袈言,一动不动。
      梁袈言“被迫”靠在他怀里,黑暗中他们俩就像置身于一个现实世界之外的夹缝中,除了对方,这里什么都没有。
      他耳边听到的是少荆河时重时轻的呼吸,一时短促,一时漫长。
      他鼻端呼吸到的都是少荆河的气味,很干净的香皂和洗发水混合的味道从少荆河发根、后颈透进他的鼻腔,又涌入他的肺中。
      少荆河的脑袋忽然动了动,埋进了他的颈窝里,轻轻地说了声:“我喜欢您身上的味道。”
      梁袈言的肾上腺素一下飙了起来,他下意识伸出手从下扣住了少荆河的肩膀。
      过了一会儿,少荆河又轻笑起来:“怎么办,我好像又有点困了。”他说话的时候,气息和嘴唇都在梁袈言的皮肤上滑动。
      这房间阴冷,但梁袈言脖子后面还是慢慢沁出了汗。
      他燥热难安地说:“他们好像进来了。”
      少荆河抬起头,像是侧耳听了下,很快答:“您觉得村长会向他们介绍密室吗?”
      梁袈言想了想:“不知道。……不过这是喀特人守了几百年的秘密,你觉得他会这么轻易就告诉我们这些外来者?”
      少荆河转回头来答:“不知道。可是村长看着挺热情的。”
      这话让梁袈言后背彻底冒了汗:“那万一待会儿他们打开门——”
      “他们打不开。”少荆河笑,笑声都喷在他唇上,“除非我们自己从里面打开。放心,除了这间别处还有四间暗室。村长如果开不了这间,顶多以为年久失修,机关老化,他会领着他们去看别间的。”
      “那就好。”梁袈言放心了,喃喃地答了句,但很快又追问,“你确定啊!”
      少荆河笑着又把头靠上了他的肩膀:“放心。我们中午在这儿试了好几回了。”
      (彩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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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彩蛋是被作者删除的部分。
    不看并不影响剧情的整体连贯性。
    再次强调:不看并不会影响整体阅读。
    下章的剧情一定是连贯的,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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