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不如故

　　第二天，天气昏昏沉沉地不见得好，天气预报说今日会下雨，一个上午过去却始终没有下起来。
　　天边是厚厚的一层乌云，风倒是很大，将准备出门吃午饭的顾久久吹得晕头转向。
　　走到半路上，突然有一滴雨低落在她的额头上。
　　顾久久没有管，掏出手机，熟练地切到微信界面，找到那个被她置顶的聊天栏，点进去。
　　两人的对话终止在昨晚的互道晚安上。
　　“成都这几天的天气永远都是阴沉沉的，让人完全没有出门的欲望。”顾久久发送了一条消息，其实很多时候她自己心里也十分清楚有些话毫无意义，但是就是莫名地，她很想讲给肖冬天听。
　　“完了，顾久久，你才真的是要陷进去了！”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将手机揣回包里，继续向前走。
　　吃完饭，顾久久买了酸奶，然后往家的方向走去。
　　雨似乎下的大了些，她抬起头看了看天，下巴朝衣领里缩了缩，脚步不由地加快。
　　回到家，刚刚脱下鞋，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顾久久赶忙掏出手机，是肖冬天发来的语音消息。
　　“成都，很好的城市啊。”他的语气有几分慵懒，像是刚起床还没睡醒的样子，不经意间又让顾久久的心跳乱了一下。
　　“说起来，我都还不知道，你是哪里人呢？”她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敲着。
　　那边又等了好几分钟，才回复过来。
　　“广州。”
　　广州......离自己好远呢.....顾久久默默地计算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距离，小小地皱了一下眉头，突然开始期待起假期结束来。
　　到那个时候，他们就将在同一个城市了........
　　“你下午干什么？”顾久久换了一个话题。
　　“嗯？”那头的肖冬天擦着发上的水，挑了一下眉，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今天的安排，“写论文。”
　　“那晚上还有空一起玩游戏吗？”顾久久忐忑不安地发出一条消息，其实自己也不是很想打游戏，只是单纯地想多接近他一点，况且，打游戏时开着游戏语音，她就可以听到他的声音，戴着耳机就像是他在自己耳边说话一样.......
　　消息发出去后，顾久久坐立难安，心砰砰地跳，既紧张又期待地等着肖冬天的回复。
　　“今天晚上恐怕不行，”那头很快回道，“之前约了人今晚去兜风。”他解释了一下。
　　不免地小小失落了一下，然后下一秒乐观主义者顾久久又开心起来，他居然还给自己解释了不能一起玩的原因，人可真好！
　　她红着脸发消息：“没事没事，我就问问，那你玩好呀！”
　　接连着发了好几个开心的表情包，以至于收到消息后的肖冬天怔愣了好几秒，甚至一度怀疑这姑娘是不是其实很不想和自己玩游戏，瞧，这语气看起来多开心？！
　　“好的。”肖冬天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我要吃午饭了。”
　　“啊！好的好的！您吃！我就不打扰了！”顾久久仿佛是一个真正的狗腿子，一句话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一股子热情过度的感觉。
　　肖冬天抿唇，“嗯”了一声，语气里带着笑意。
　　两人的对话到这里就暂时结束，顾久久喝了一口酸奶，打开电脑准备继续之前导师交给自己的工作，然后顺便将聊天对话最后的那句“嗯”反复听了二十遍，悄悄地。
　　*******
　　这次假期有十天那么长，是学校开始小学期之前最后的仁慈。
　　为了向家人验证自己并不是一个只知道吃了就睡的死宅，每天都兢兢业业地花费大半时间来完成导师交给自己的工作。
　　然而随着翻译工作越来越往后走，她开始渐渐发现不顺利之处越发变多，因为有一些专业术语实在不懂的关系，很难将一句话完整通顺地连接起来。
　　迫于无奈，纠结了好长时间，顾久久终于厚着脸皮登录了□□，在群组里找到那个一片死寂的群，然后点进去。
　　似乎负责后半部分工作的几个同学都进行地十分顺利，大家十分默契地没有人在群里问任何一个问题。
　　上一次群消息还停留在w大导师的一个学生加群时，大家礼貌性地问好。
　　顾久久立马就怂了。
　　别人都没有困难，就自己突然开口问一大顿问题，岂不是显得自己很没有能力？！
　　她收回放在输入栏的手指，又犹豫老半天，撇过头看着自己颇有些惨不忍睹的翻译文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偏偏这种时候，导师还突然发了一条问候消息过来，亲切地询问她翻译进度如何了。
　　顾久久露出一个职业假笑，手指飞快敲击在键盘上，“一切顺利，就快完成我的那部分工作了，您不用担心！”她一边违心地回复导师，一边将刚刚翻译的那段狗屁不通的文字删除干净。
　　事到如今，似乎脸面也没有那么重要了，她叹了一口气，抱着只要不在群里问问题就不会被别人知道的心态，干脆地点了一下群里的最后发言人——那个不久前加群的学生，然后用一种伪造的可怜兮兮的语气给那人发起消息来。
　　“同学你好，我是负责翻译第一部分的学生，有几个专业术语不能很好理解，能麻烦你互帮互助一下我吗？”
　　那边很长时间都没有回消息。
　　但她却没有勇气再去询问另一个学生，毕竟问的人越多，总觉得会显得自己越蠢。
　　顾久久有点泄气地丢掉手中的手机，整个人像是没有骨头般瘫在椅子上，沧桑地望着天花板。
　　就在她叹了第一百零八次气的时候，手机终于有了动静。
　　顾久久眼睛一亮，猛地坐直了身体，摁亮屏幕。
　　“嗯，没有问题，你问。”那人回复道。
　　如遇救星般，顾久久恨不得冲到屏幕那端，给这位好心人做牛做马。
　　“你真是个好人！”她飞快发着消息，“我很少看到你这么乐于助人的同学了！你的导师是哪位啊！他简直是慧眼寻珠.......”
　　这姑娘简直堪比废话制造机，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
　　那头被莫名发了好人卡的某人：“........所以你问题是什么？”
　　“哦哦哦！”顾久久终于想起正事来，在聊天框里打下一堆自己不怎么懂的名词。
　　五分钟后，对面的人收到了一页都看不完的名词表。
　　........
　　“你这问题，有点大啊，同学。”那人眼皮跳了跳，忽然有些后悔自己之前回了顾久久消息，要当着完全没有用的“好人”。
　　顾久久尴尬地笑了笑，又发过去一个讨好的表情包。
　　这个可爱的兔子头系列还是之前她为了在肖冬天面前矫揉造作时特地在网上存下的呢，一系列有二十多个，不过也就只发过给肖冬天和现在这位好心人了。
　　和身边熟悉的朋友聊天，那可都是分分钟鬼畜熊猫头。
　　对这种两面行为，她理直气壮地称之为“矜持”。
　　那边的人看到颇有些熟悉的兔子头，怔愣了一秒，然后不由地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问题。
　　“你们女孩子，是不是都喜欢这个兔子？”
　　“哈？”顾久久也被他的问题问得噎了一下，她暗自揣测，难道这位同学身边也有喜欢给他发同款表情包的女生。
　　“是啊是啊，多可爱啊！”她干巴巴地回复道，脑子里不由地开始猜测，那位也爱发兔子头的“同道中人”，究竟是真的可爱小姑娘还是和自己一样做作的两面派。
　　不过这个问题很快就被她丢到脑后了。
　　因为好心人开始一个个给她解释那些专业术语了。
　　那头的人看着对话框里那句“多可爱啊”不自主地笑出声音，脑子里想起那个吵吵闹闹故作矜持的姑娘，然后努力敛起笑意，开始敲键盘。
　　“Treasury Bill的意思是短期国库券，这个词语是属于CMA核心词汇的一个，意思是美国政府发行的债务证券，期限少于一年。短期国库券通过竞标过程发售，价格相对面值有折扣，所以不会像大部分其他债券一般支付定额利息。”
　　两个人，隔着遥远的距离，通过网络，一个不急不缓地解释着金融术语，一个安静地记着笔记。
　　时间很快过去。
　　终于解释完最后一个术语，顾久久合上笔盖，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身体，“今天真的是多谢你啦！”
　　“不客气。”那人回道，“那我下线了。”
　　“好的好的！下次聊啊！”顾久久习惯性地说道。
　　正起身准备往前走的男人看着这句消息，忽然一个趔趄差点跌倒，说实在话......他不是很想下次再和她聊上好几个小时的金融知识了......
　　当然，作为一个有礼貌的人，他当然不会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好的，下次有问题可以再来问我。”他虚伪地回复。
　　那头的顾久久看到这句话，后脑勺也不由地一抽，老实说，她也不是很想再有问他问题的时候，这样总显得自己很没能力是不是........
　　“嗯嗯嗯，我会的！”她同样虚伪地回道。
　　两个同样言不由衷的人互相道了句再见，并且暗自都希望再也不见。
　　然而老天爷才不会让他们轻易如愿，窗外的风静悄悄拂过，在两人之间偷偷牵了一根看不见的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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