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阁：四凶记

　　第六十三章狐心泪（2）
　　四月初时，是进贡的日子，每次进贡的东西都大有不同，这次，进贡来的是一批舞女。
　　当天，五颜六色的彩车排着进入临安城内，皇城那边也派人前来迎接，是掌管户部的李大人――李琼。
　　“大人，这是文书，请过目。”带头的舞女露出头来，拿出一叠通关文书，递给了李琼，又立刻将头缩回去。
　　来来往往的人都很好奇，围着左右看看，见到舞女长的如此美艳，个个赞不绝口，目不转睛。
　　“放行，所有人都让开一下。”李琼把文书交回给舞女，自己在前面带路，大声喊道。
　　彩车跟着李琼，一路到皇城，车里的其他舞女欣喜的揭开帘布，对此美丽又繁华的临安，是无比的惊叹。“紫殊姐，临安城好美好大，我们要是一辈子能待在这里就好了。”其中一个年纪较小的舞女略带感叹道。
　　“彩儿，这样子就把你高兴的，还能有些出息吗。整天不好好正经点，有时间多向媚婕学学，怎么样才能跳好舞，吸引他人注意力。”带头舞女呵斥道，名叫彩儿的舞女只好低头，不敢应声，其他舞女也亦如此。
　　到皇城还有一段距离，带头的舞女在彩车上又开始补妆，还训斥其它舞女照着自己样子改画，否则又是一顿臭骂。
　　“听清楚了，到了皇城，要是当今皇上问什么，想清楚了再答。不该说的，就不要多嘴。没什么事不要轻易说话，听懂了吗？”带头舞女张着嘴吼道。
　　“听清楚了紫殊姐。”众舞女被吓到，都齐声应道，唯独名为媚婕的舞女不动声色。
　　接下的几日，皇城歌舞升平，奏乐不断，说是在庆祝国家盛平，五谷丰登。
　　又过了几日，舞女被送到临安城的各个地方去献舞，说是与民同乐，是恩赐。
　　一大早，浮梦阁里又传出沈青的质问声，“掌柜，你到底有没有拿走我的画？整个浮梦阁我都找遍了。”沈青一边找一边问。
　　这还是四天前的事，有个富人找沈青画幅牡丹喜鹊图，开价一百两银子，沈青是熬了三天三夜的夜才完成，今晚起来找，却不见。
　　“你、你再找找看嘛，万一哪里找漏了。”陎言开始心虚，立马从榻上起来，蹑手蹑脚往阁楼下走，还叫上凤兮。
　　沈青再次要问，刚要转身，就不见少女身影，“掌柜……”沈青无奈之下，只好重画一幅，希望还能赶上交货的日期。
　　走出来后，陎言松了一口气，想着该怎么办。
　　“姑娘，我看还是回去跟公子道歉吧，这次好像对公子很重要的样子。”凤兮也有些无奈，叹了叹气。跟上这么个主，还真是不让人省心。
　　“我又不知道那幅画这么贵重，谁叫他不放好，老是引我犯罪。现在不能回去，要不然呆子会扒了我的皮。”少女作着委屈样，看着都让人心疼。
　　“姑娘你又来了，难怪公子招架不住。不过你要去哪，不会又去玉娘那儿躲着吧？”
　　“怎么会，当然去把画赎回来。”
　　“你真的把它卖了？”凤兮捂着脸，都不好意思认陎言。
　　“不说了，赶紧的。”拉着凤兮的手，小跑而去。
　　陎言卖画的地方是个画坊，与浮梦阁相隔两条街，就几里地，名为――澜画坊，是个专门卖画的地方。
　　澜画坊只有一层，门两边雕刻着两株牡丹，皆是用红木雕刻，坊匾是用画而作，甚有风韵。
　　“姑娘你把画卖到这里，你确定能买回来？”一看是澜画坊，凤兮想想，这似乎拿不回来了。
　　“我不管，要是他不肯卖回给我，我就不走了。”陎言说着就往里面走，凤兮叫都叫不住。
　　画坊里挂满了画，都是不可多得，什么画应有尽有，山水的、花鸟的、田园的……
　　卖画的老板看见陎言过来，欣喜的迎接，满嘴都是客套话。
　　“哎呦，是陎掌柜，里面请，这次又想卖什么画，我给你准备准备。”
　　在之前，陎言要是没有银子，就会偷偷拿沈青的画，来澜画坊这里买，几次来回，陎言就成了澜画坊的常客，老板也是很喜欢。
　　“晴老板，我……我是来赎画的，就是上次卖掉的牡丹喜鹊图。”陎言不好意思开口，说话停停顿顿的。
　　“这样，不瞒你说，那幅画卖的当天，你走后就有人买了。还花了一百五十两银子，是个年纪和你差不多的姑娘。”
　　被买走，这下可怎么跟呆子交代，陎言心里这样想，闹的慌。
　　“是哪位姑娘？长什么样子？”陎言还是不放弃，问了问，毕竟是自己的错。
　　“这个……对了，她是前些天进贡的舞女，穿的衣服和别人不一样，眉心有个印记。”
　　“谢谢老板，以后我有画定再来这里。”陎言没有停歇，直接去找人。
　　“那就谢谢陎掌柜的捧场，不远送。”
　　沈青画的画虽算不上多珍贵，却也是不可多得。陎言卖掉的那几十幅，来买的人都是愿意花重金，这为澜画坊不知赚了多少，要是陎言常来，那不知多高兴。
　　自去了皇城之后，进贡的舞女没几天就送到各个地方，还为其准备住的地方，就在浮梦阁的附近。但剩下的舞女是大不乐意，带头的舞女紫殊更是气的几次上火。
　　‘啪’！杯子重重摔在地上，舞女紫殊紧紧咬牙，对着名为彩儿的舞女大声骂：“为什么媚婕这么好命。对，都怪你，要不是你，我早在皇城那边被人伺候着，怎么会被送来为这些人献舞。”
　　彩儿吓的跪下来，低着头不敢出声。每次一出错，错的人就是自己，想想就觉得委屈，彩儿的眼泪不知不觉的落下来。
　　“哭什么，还敢哭！”紫殊火气上升，拿起鞭子就抽过去，其他舞女见状，赶紧跪下来为其求饶，“紫殊姐，你就饶了她这一回，她也不是故意，我们会好好教她的。”
　　“你们教她，好啊，若是再出差错，你们一起受罚。”扔下鞭子，舞女紫殊踩了一脚，撒气回房。
　　看见紫殊回房，其他舞女赶紧一起把舞女彩儿扶起来，问道：“彩儿你怎么样，有哪里被打了？让我看看。”
　　彩儿摇摇头，应了一句“没有”就忍着痛回房，习惯了，也就不会觉得委屈。
　　‘轰隆隆’，乌云密布，天下起了大雨。因下的突然，也没个应兆，街道上的人都淋湿了，慌忙跑着躲雨。
　　“姑娘我们回去吧！”凤兮拉着陎言，没来得及躲，全身都湿成一片，少女却不肯回。
　　“那幅画好像对呆子很重要，要是找不到的话……”少女自责，停在屋檐不肯前行。早上看见沈青那么着急的找，自己突然第一次有了罪恶感。
　　“放心吧，我相信公子不会怪你的。你这样淋湿，要是生病了，公子又要责怪我了。”
　　“可是……不行，我一定要找到。要不然呆子整天在耳边唠唠叨叨，我可受不了。”
　　凤兮以为少女要说什么煽情的话，这么一听，都替自家公子可怜。
　　迈出脚步，陎言冲进雨中，要被雨再次淋湿时，一把伞从后面遮了过来，回头看看，原来是沈青，“呆……子！”
　　沈青叹了口气，自己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可看到眼前人这湿润润的样子，就没办法追罪了。“掌柜，你这是作什么，要是淋湿生病了，那不就要多花银子去看病，岂不是我的过错。”
　　凤兮呵呵笑了笑，这两人……真是不是自家人不进自家门。
　　“那幅画我已经重新画好了，掌柜现在不必自责。”
　　“这样吗。”陎言还是有些过意不去，自己心里另打算盘。
　　望着上空，陎言有不祥的预感，这雨来的实在仓促和奇怪，用手算来算去，可又算不出什么结果，也只能顺其自然。
　　回到浮梦阁途中，陎言不经意间看到窗台前化妆的彩儿，眉心的印记引起了她的注意，画坊老板说的人，不知道是不是这个，距离有些远看不清，她也不能轻易下定论。
　　彩儿也注意到陎言的目光是在自己身上，在窗前也回望回去，两人就这么对望着，直到房间里有人呼唤，彩儿才关上窗，就这样消失在陎言的视野内。
　　“掌柜你在看什么？哪里有什么？”沈青也向少女望的方向看过去，什么人和东西都没有，纳闷了。
　　“没什么。”
　　不一会儿，陎言换了套干衣服，到阁楼下，向旁边的店小二打听打听刚才在窗边的人。沈青也跟着下去，怕陎言又做出什么事来。
　　“掌柜你还不知道吧，那边楼上住的是新进贡的舞女，这几天就会在临安城的月牙湖边的鸿衣楼献舞，很多人都抢着买座位，热闹的很。”店小二也是热心，陎言问什么便答什么。
　　“这样，多有打扰。”
　　“陎掌柜太客气了，我先去忙了，有什么事您再过来问。”店小二甩着毛巾，去招呼前来的客人。
　　雨下的还很大，一时半会还停不下来，过往的客人都撑着油伞，挽起袖子，奔忙来回。
　　陎言伸手，雨水‘哗啦’的滴在手心，沈青一看就知道陎言有心事，想来就是画的事，还是开口问了问，“掌柜，忘了告诉你，那幅画我一不小心就用海渊木作了，你察觉不到也不奇怪。”
　　“你说什么？！”
　　海渊木，一种生在深海的深蓝色的树木，似海螺，经常泛着萤光，因此而得名。因其珍贵，又是神木，在上百年前被不断砍伐，拿来作书画珍藏，最后人间寥寥无几。如今若有的话，也只是在遥远的南海海底才会有。此木一百年才会生出一棵，若人带在身上，妖一闻，定远离十里，不敢靠近。沈青是在机缘巧合下得到的，赠的人是个修仙者，无名无姓。
　　“所以我才问你有没有拿到，谁知道你卖的那么快。”
　　少女按着眉心，这下不仅仅是犯错那么简单，若是这海渊木落到图谋不轨的人手中，是会出大乱子的。
　　“不过我知道是谁买了，我去找你的时候刚好碰到她。”沈青又开口道。
　　“眉心有个印记？”
　　“对对对，就是她，我记得她就是在那边店进去的，应该是住在那里的。”沈青伸手指了指陎言回来时一直盯着的窗说道。
　　‘果然’！陎言以为自己看错了，看来无需多找，这下可以省了不少麻烦。
　　“原来如此。”少女露出别样的笑容，一旁的沈青还没知道怎么一回事，就被拉着回浮梦阁，还哼着小曲，心情大不错。
　　沈青指的住处是一家客店，专门租给临时来住的人，若是要长住，店家是不允许的。被送过来，剩下的舞女就被安排在此处暂住。
　　店里的屋内，舞女紫殊坐在镜子前，梳妆台上都是买来的胭脂、粉底和簪子，各式各样的都有。
　　“这临安城就是不一样，卖的都是上等货，绝不是一般可比，是吧莺莺？”紫殊对着镜子，问身后的人。
　　“是，紫殊姐说的对。喜欢就可以多带些，圣上答应我们，只要等献完舞，就送我们回家，到时候我们几个一起回去？”
　　“回去，那里比这里好？可我不想回去。”紫殊站了起来，眼神像是在杀人。
　　莺莺吓的赶紧跪下来，连忙道歉：“对不起紫殊姐，我不该提起这事，让你心烦。”
　　“起来吧，别一早到晚就跪着，我可会折寿的。更何况，你不是我的下人，不需要这样。”
　　“谢谢紫殊姐！”
　　紫殊转身回到窗台边，打开窗，外面还下着大雨，紫殊深沉望了望，眼里满是忧伤。“你们要是想回去就回去，等献完舞，我送你走。”
　　“紫殊姐，你真的不打算不走，留下来？可我们当初说好要……”
　　“不用多说，就这样。”未等莺莺说完，紫殊就抢说，不作任何解释。
　　“我知道了，那不打扰了。”
　　“等等，你把彩儿叫过来，我有事找她，半个时辰见不到人，就让她跪着见我。”
　　莺莺刚转身，就又被叫回来，‘嗯’了一声，就退下去。
　　长叹了一声，紫殊又坐回镜子前，看着快要生皱纹的脸，开始怨恶自己，咬着嘴唇，用力拍着桌子，怒气冲天。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