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阁：四凶记

　　深夜。

　　浮梦阁的灯，依旧那么亮，驱逐了周围的黑。

　　陎言睁开眼，头昏昏沉沉的，若不是嘴巴里那一股苦辣的味道，陎言定会认为，这不过是自己做的一场很长的梦。

　　“呆子，你又灌我姜汤！”

　　“我不灌，你都快冻成冰人了！”

　　沈青知道，她向来不喜姜，更厌刺鼻的姜汤味。吃东西的时候，哪怕只有一粒，她都会连着吐上好几天，可他就是见不得她在自己眼前病着。索性，就让凤兮帮忙，两人一起喂着喝。

　　少女也不深究，含眉笑了笑，苍白的脸多了几分血色，在火光的回照下，面容红润而有光泽。

　　沈青见了，才稍微放下心来。他曾经听师父说过，除夕夜，凡间浑浊，凶煞之气拂尘，水，又乃万物本源，天地之根本，容易与此相生，一经触碰，水顺体而入，就算神佛，也难逃病魔缠身。陎言之所以会生病，也大概是逃不掉如此。

　　可是，什么样的人才敢推她下水，毕竟，她不是谁都能惹的起。还是说，从一开始，陎言就想这样做。

　　紧皱的眉头，平平舒开，沈青语气多了些无奈，“掌柜，你是故意让那人推你下河的吧？”

　　“呆子你怎么知道？”半躺着的少女，顿时被戳中，蹙着眉头。

　　要是别人，沈青自不会知道，可陎言是浮梦阁掌柜，凤凰神鸟口中的神尊，想想就知道，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还哪有落到别人欺负她的份。

　　“是和生意有关？”

　　“嗯！”

　　“胡闹！你不要命了，什么样的生意用得着你自己以身犯险！还有，你明明知道她对你有敌意，为何还要支开我？”

　　沈青吼的很大声，眼神里却尽是温柔，语气里有说不出的宠溺。

　　原来，呆子都知道，就连自己要做什么，都是一清二楚，怪不得，一听有人跌到河里，二话不说，就马上过来。

　　“不这样做，不然那苏子澄缠着，我还怎么回来陪你过除夕。”

　　少年一愣一愣，眼眶也湿润润。每年到除夕，他总会回扬州老家一趟，但没有进门，就只在对面客店住下来，租一间对着的客房，打开房间窗棂，呆呆看着，看着那诺大的宅院，静静驻立在那里。

　　他几乎不用想就能说出来，门口有多块砖，房顶有多少块瓦，大门有多少块钉。当然，也只是正面，里面的一切，都随着时间流逝，变得模糊不清。

　　“咳咳，掌柜你好好在床上歇着，等我做好饭菜再叫你。”脚步还没踏出去，沈青又挪回来，“对了，你不是说青鸾回来了吗，我怎么没见到她人影？”

　　青鸾是只青鸟，三年前受陎言之命，前去督察九层妖塔镇妖情况，前几个月才被陎言召回。

　　“她呀，当然是去做重要的事，而且，非常、非常的，重要。”

　　少女的薄唇浅浅勾起，意味深长，

　　第二天，青鸾将煮好的粥端给沈青，沈青一口也没喝，满脸憔悴，像是对生命没了期盼，但事实，也确是如此。

　　经昨晚的敲诈，沈青决定，以后再也不敢和陎言一起过除夕。

　　虽不得不承认，除夕夜的确过的很开心，但是，他现在后悔了。他不应该这么天真，天真到去认为陎言会放过他，不再敲诈他兜里好不容易攒来的几十两银子。

　　这下，真的是被吃的身无分文。以至于去苏家的时候，沈青说什么都要酬劳才肯答应。

　　望见门匾的‘苏’字，沈青很自然上前敲门，希望这次，是最后一次来拜访。

　　一会儿，石褐色的大门打开，是上次来开门的婢女。与上次想比，这次婢女颇为礼貌，轻声细语，仿佛变了一个人。

　　只见开口道：“公子，请问您找谁？”

　　“就跟你家夫人和老爷说，浮梦阁的陎掌柜要来拜访。”沈青刚要说，陎言就抢了去。

　　婢女不敢怠慢，没有去禀报，就先让陎言和沈青进来。

　　自己虽然不认识陎掌柜，也不知陎掌柜长何模样，但临安传的那些事，她记得尤为清楚。

　　“老爷，陎掌柜和沈青公子来了。”

　　苏晨此时正欣赏自己从扬州买来的那幅牡丹富贵图，徐书兰此时正用一把檀木制成的半月梳梳头，苏子澄此时正在厅堂里抄《四书五经》……一听“陎掌柜”，皆都放下手中的活，出来迎接。

　　可令沈青奇怪的是，除了徐书兰和小小，其它人都只当家里来了两个陌生人，就连特别喜欢陎言的苏子澄也是如此。这不经让沈青想起问陎言青鸾去哪里时的回答，“非常重要的事”，果然是非常重要！

　　“你、你不是……”

　　徐书兰指着眼前少女惊恐万分，脚一抖，整个人都往后仰，还好小小在后面顶着，才没摔下去。

　　比起徐书兰，小小却是镇定的多，只有眼神里一刹那的荡漾，却又很快平静下去。

　　“陎掌柜登门拜访，真是苏某荣幸，不知这时候来，是为何事？”

　　这时的苏晨，眼里没有太多惊喜，反而多了受怕。大年初一，不管是谁登门，都不是好事，相反，还可能招来厄运。这掌柜，明摆是故意的，但是又得罪不得。

　　“苏老爷，今天按理来说，不该登门，但我丢了东西在这里，得取回来才行！还望苏老爷海涵。”

　　少女眼里冒起金色火焰，犹如一张巨大瞳孔，吓的苏晨连连道：“陎掌柜请便，若有什么需要，还请说。”

　　陎言过来，无非是想完成生意的最后一笔，自不会耽误太长时间，直奔主题。随后，和小小一起去宅院的一处亭子里，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很好奇，陎掌柜为何不一同夫人的记忆也消去？”小小的语气，似在质问，也似在乞求，却又似道不尽的苦。

　　可无论哪样，眼前的少女，却是丝毫不会去在意。“小小姑娘，她叫你做的事，我可比谁都清楚。如何，跟我做的交易，可还满意？”

　　诡异的笑，让小小脑海涌现出许多陌生又很熟悉的记忆。她就知道，她从未见过眼前的少女，也从未与她做过什么交易，可不知为何，总是那么熟悉，现在，算是全都记起来了。

　　“明广寺庙……哼，陎掌柜果然厉害！不过，我没摘你桃花，滥杀无辜，可是会遭天谴的，何况，身、为、神、尊、的、你！”

　　小小仰头长笑，似乎早就知道了一切，一番冷言嘲讽后，便得意的转身离开。

　　此时，周围空间变得透明，灰白，所有的一切，甚至连同每一丝呼吸，都是一清二楚。渐渐，黑色渗透进来，将眼前这透明，灰白的空间包围，慢慢的，一点点吞噬掉。小小内心变得恐惧，不断挣扎，不停喊叫，想要挣脱眼前黑色缠绕，但没有什么用，只能任由黑色，裹满了全身。

　　迷糊间，她见到黑色中的少女，眼睛正冒着金焰，眼角的金色纹印也随着金焰而浮现，到最后，眉心那格外殷红的洛神花，同少女诡异的微笑，一同消失在黑色中。

　　“呵呵，谁告诉你我只做桃花的生意。从你点燃迷魂香的时候开始，就该知道，你是逃不过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柔媚的声音，又再次传来，伴随着黑色，回响回响。

　　然而，赋有诗情画意的亭子里，只有少女一人，嘴角，仍是诡异的笑。

　　告别时，苏子澄也来送，少女天真的背影，勾起了他模糊的记忆。他似乎丢了很重要的东西，可是，那是什么――

　　绍兴三十三年初一，起火案卷忽现‘冤’字，刑狱司大惊，寻思其中必有冤情，命人连夜彻查，果不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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