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阁：四凶记

　　在临安，便知浮梦阁。

　　三层塔似的阁楼，用楠木而筑，飞檐角下挂着瓷铃，风一摇，‘铃铃’作响。两层的窗棂雕着的皆是祥云和瑞兽，若说哪有不同，大概只有二层的正窗棂雕着的不知是何物。而最令人在意的，还属阁楼前的两棵桃树。

　　腊月刚过，还未回春，空气依旧刺骨的寒，还好在南方，不至于有雪霜。

　　清漪站在桃树下，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身子一动不动，似在想些什么。许久后，才慢慢踮起脚尖，在桃树最矮枝摘下一朵，藏于袖中，转身离开。

　　“姑娘，这儿的桃花可乱摘不得。”

　　听到叫声，清漪停下脚步，心虚，但还是回头看了看。女子站在阁楼前，长发半梳起，用发带系着，衣着很少，穿的是件薄薄的浅红色衣裳，上面刺着凤凰图纹，因画了剑眉，脸上多了几分男儿的俊俏。虽有些距离，可还是看的很清楚。

　　清漪的脸不由得变的通红，一时说不出话来，眼神躲躲闪闪，不敢直视，迟了一会儿，“对不起，我不知道，若要赔些什么，尽管开口，我一定赔给你。”

　　凤兮有些惊讶，没想对面的小姑娘竟这样回答。仔细打量，穿着确实不一般，单是披在身上的裘衣，就价格不菲，怕是哪家出走的大小姐，也不为难，“这样吧，你跟我去见见桃树的主人，看看她怎么说。”

　　虽做好赔偿的准备，可眼前的人却说非桃树主人，那真正的主人是谁？长什么样子？会不会特别的凶？一想到这儿，清漪的心跳的特别快，以至于跟着凤兮走时总捂着胸口。

　　与外面相反，阁内很温暖，在阁内的门口处，有一个金黄色的大香炉，饕餮形状，眼珠子冒着绿光，走近看才知道那是镶上了祖母绿，在门口时闻到的熏香味，大概就是从饕餮香炉里飘出来的。那味道，似桃花，也似初开的海棠，再闻却是百种味道，辨别不出究竟是哪种。

　　清漪环顾一下四周，除了柜台，排满书的书柜，还有墙上挂着的几幅画，阁楼里几乎什么都没有。不对，画怎么会动，暼眼间突然发现，画像中的东西竟然在移动，位置也在改变，清漪不禁打了个寒颤。说起来，阁楼前的那两棵桃树就很奇怪，明明还没到桃花季，而且刚过完腊月，那么寒，可那两棵却开的如此娇艳，加上眼前女子的着装，实在是太诡异了。

　　还未等她回过神，就被凤兮带上了二楼，一个看起来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二层楼上竟与一楼完全不同。有五六个阁间，门格子上还雕着不同的图纹，有凤凰，貔貅，狻猊，仙鹤，青鸾，唯独看不懂的，就是最中间的图纹，似乎在哪里见过，没错，确实见过，这阁楼二层的正窗棂，一模一样。除此之外，大厅的书柜上摆放的东西和楼下差别很大，而且都不是书，都是一些清漪从未见过的璞玉和雕刻，其中有一个还是认得，世间供奉的龙九子――螭吻。

　　凤兮上前，对着大厅圆窗处的卷帘，恭敬的说了一声：“姑娘，有人要见你。”

　　虽隔着帘布，清漪还是能看出，这是一个女子，一个长发的年轻女子。

　　“姑娘，有人要见你！”看没有回应，凤兮加大了声音，卷帘内的人这才回答，“凤兮，我听的到，可我不是说过吗，离开阁还有些日子，在那之前，我是不会见任何人的。”

　　卷帘内的人声音轻柔，像玉汁甘露般甜美，要是个男子，定是被勾去了魂。清漪年纪虽小，但还是懂得这些。

　　她想开口，就当没关系，本是自己的不对，上前，却被背后儒雅的声音唤了回来。

　　“人家都在你身后了，不就是见人一面吗，又不会缺斤少肉的！”说话的是个不到二十出头的少年，一身柳青色长衫，五官精致，容貌清秀，手里还持有一幅画，活脱脱的英俊少年郎。“在下沈青，一介书生，现任这里伙夫兼跑堂，里面那位是我家掌柜，叫陎言。”

　　清漪摆了摆手，为掩饰自己的羞涩，还摇了摇头。“公子不用客气，是这样的，我偷摘了这里的桃花，特意过来赔礼道歉的。”

　　“你说什么？”

　　卷帘后的人一听，即刻起身跑了出来，捉着清漪衣襟，不停的追问。少女穿着清莲色裙衣，长发垂腰，垂鬓间别着发针，眉间还有着诡异殷红的洛神花印记，看起来很不一样。

　　她？竟是这里的掌柜？年纪竟和自己差不多，这容貌，是称的上倾国倾城，世间少有，可这性子……。

　　“掌柜你快把手放开，看把人家给吓的。”沈青连忙托手致歉：“不好意思，我家掌柜性子就这样，请见谅。既然姑娘家住临安，想必也知道，浮梦阁门前的桃花，是摘不得。”

　　“浮梦阁？”清漪睁着大眼睛，不敢相信，这何止是知道，整个临安城的人无人不晓。浮梦阁的掌柜非一般人，很少见人，做的生意也很奇怪，一个月就只有两三次，还要看掌柜的意思。来做生意的，要先摘下一朵阁楼前的桃花，拿回家中，若是桃花连上七日不枯萎，这生意便是应下，剩下的直接找掌柜，也算是成了；若是未到七日，桃花便自凋零，那么，你只能等到下一次，或者，放弃。如此奇怪的生意，客人仍然络绎不绝，只因这门生意太过诱人――能帮人实现任何的事。所以，临安有句话，‘宁可得罪天下人，也不可得罪陎掌柜’。

　　“罢了罢了，这桃花与你有缘，就当我赠你，但不要轻易让他人看见！”

　　少女将食指贴至唇边，似笑非笑。

　　而清漪在此时却犹豫了起来，神情变得低沉，从袖子中拿出桃花交还沈青，不再说什么，道了句谢就离开。因走的匆忙，腰间佩戴的玉珏露了出来，虽被衣服遮住，可陎言还是清楚瞧见，上面刻的是――‘尹’字。

　　她转过身，朝着少年耳边问了几句，只见少年点了点头，“没错，这次还真被你猜中了。听旁人说，尹绮在他结发妻子宛香夫人死不到半年时间，便迎娶了晋升为尚书的张宣的长女张芸儿，据说现在张芸儿身怀六甲，马上就要待产了。”

　　“呵呵，还果真是这样，我很好奇，再次见到我，他会是一副什么嘴脸呢。”

　　什么嘴脸沈青是不知道，但沈青知道，那是有生意要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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