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平乐

作者:猪头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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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探


      夜幕已落,方州府恢复宁静,告假的厨娘归了府,忙前忙后准备了一桌吃食,摆满了厅前的八仙桌。

      方青山用完膳,坐在主位上慢条斯理地饮茶,桌旁的宁辛安和四喜还在低头扒饭,情绪低迷,连四喜这个好吃鬼,对着以往厨娘给他的做得小肉丸都提不起兴趣来,耷拉着脑袋一小半碗饭都没有下肚。

      反倒是宁辛安像个无事人一般,该吃吃该喝喝,今日还破天荒的多盛了一碗饭,乐得厨娘给她多上了一盅骨汤,她照单全收,撑得肚子溜圆。

      一口清茶入喉,方青山抬眼望了一眼左侧的位置,那是林承辛常坐的座位,此时怕染了灰,被厨娘铺上了一层镂花垫布,梨花椅推贴在桌边,仿若从来就没有主人一般。

      承辛这个孩子,明明是家中最安静的少年郎君,反倒走了之后州府冷清了不少。

      刚刚嚎啕大哭过的四喜,现在嗓子都哑了,干得咕嘟咕嘟喝了一大盆汤,垂头垂脑的放下勺子,嘟囔着:“老爹爹,我不想吃了。”

      方青山轻叹一口气,给他的小茶杯续上温水:“喝完。”

      四喜捧着他的小茶杯一口口咽着,方青山看了一眼宁辛安,后者还在往碗里夹菜,怕她撑坏了,方青山端走了她面前的菜盘子:“别吃了。”

      宁辛安鄙夷道:“你这是差别对待。”

      为她续上茶,方青山见她并无其他异样,半悬着的心也沉了下来。宁辛安一口闷干了清茶,不解渴的又斟了一杯,这回喝得慢了些,望着清澈的茶汤微微发愣。

      想到临行时林承辛的嘱托,方青山抚了抚花白的胡子,待她喝尽,他起身离桌正色道:“辛安,随老夫来书房一趟。”

      “好。”

      宁辛安跟着他入了书房,此刻的她只想去散散步消消食,理一理纷乱的思绪,只想早早应付完:“老爹,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方青山坐在雕花檀木椅上,从柜托里拿出一封信函,放在实木桌上推到她面前,宁辛安疑惑的接过,信函薄如羽翼,指腹探不出里头装了何物,她不解:“这是什么?”

      “这是冀州一处庄院的地契,”方青山答道:“是承辛留给你的。”

      宁辛安撕开信函封口,从里头抽出一张薄薄的文书,上头盖着冀州州府的印章,是一处占地颇大的庄院地契。双唇紧抿,她皱眉问:“什么意思?”

      “承辛让老夫在他回来之前,将你以男子身份送出林府,之后寻一个合适时机将你接回来,”方青山敲了敲实木桌面:“以姑娘身份。”

      捏着那一方地契,宁辛安无言,林承辛曾跟她提及过,却从没有告诉过她计划细节。方青山见她知晓的神情,心下了然:“襄州人多眼杂,冀州是你出府的最好去处,承辛已经安排妥当,待我将你送出府,告尽襄州百姓你短期内是不会回来了,然后你在冀州庄院住上几月,等我安排妥当了你就以义女的身份,回到襄州来,届时你的男子身份就留在襄外,偷龙转凤了。”

      宁辛安点头:“你准备什么时候送我出襄?”

      “越早越好。”

      方青山轻叹一口气,宁辛安当年出了名的顽劣地痞,拉帮结派结党营私,惩治贪官掠夺地绅,封山为王拦路为匪,让周邻郡县头疼不已。怎得都是个十三四五的少年郎君,骨子里都是侠义善德,招降之后便安分至今,襄州步入正轨,她也乐得自在,便逍遥活着。

      也是个孤苦伶仃的孩子,冒着生命危险女作男相,二十年来里头的艰辛,常人许是不懂的。

      “我且听你的安排。”

      不再提这一茬,看她望着那张地契愣神的模样,方青山抚着胡子笑道:“等你恢复了女儿身,老夫便亲自去一趟京都城。”

      宁辛安没有反应过来,方青山貌似与宫里有些许牵连,加之对林家不负责任,将林承辛流落在外十来年颇感介怀,光是拒绝林国正的请邀就不下数次,今儿却打起了去京都一趟的主意,宁辛安颇为不解:“你去京都做什么?”

      方青山执着铁针,将烛盏里的灯火挑亮了些:“自是为你去林家做媒,老夫这点薄面还是能为你许上这一门亲事的。”

      被他噎得语塞,宁辛安有些羞燥,将地契塞回信函里:“你知道了?”

      方青山挑拨着灯芯,火苗升得更高了些:“老夫虽年岁已高,但还不至于瞎到如此程度。”

      “你不反对?”宁辛安有些惊异,名义上他们都是方青山的养子,就怕他接受不了才迟迟瞒着,突然间放到台面上摊开来讲,她有些不自在。

      “老夫反对有用吗?”难得她露出小女儿的一面,方青山玩味的反问。

      说的挺有道理。宁辛安皱皱鼻子,用信函扇了扇风企图降一降脸上的热气,逃也似的跑出了书房:“我回房了。”

      方青山轻笑着准备抽出修桥公文来看,被突然折返的宁辛安吓得差点烧了手上的文卷。

      宁辛安笑嘻嘻的探出一个头:“老爹,你说的做媒可要作数啊。”

      方青山叹了口气。

      女大不中留啊。

      *

      到了深夜,襄州已经陷入深眠,朗星熠熠,皎白的明月光洒在宽广的襄州街道上,亮堂堂的。

      深夜的隔街来了一队人马,乌泱泱的整齐划一,低调的外出便服,腰挂红缨佩剑,御马疾驰在黑暗中。

      为首的是曾府曾卫华的心腹单云,一行人马来到一家已经半掩着门的客栈前,门前的双灯笼堪堪照亮了一片槛台,在夜风中慢慢晃动着。

      单云翻身下马,推开了半闭的客栈门,客栈大堂安安静静的,只有几盏油灯燃着,守夜的店小二正趴在柜台上迷迷糊糊打着盹。

      听见拴在门上的铃铛声急剧闹响,店小二睁着一双困倦的眼望向来人,此时已是深夜时分,还来打尖的都很少了。

      手持着佩剑,单云敲了敲柜台,店小二这才注意到敞开的大门外还有一大号子人,黑压压的整齐划一的列队,店小二有些慌张,客气的讨好道:“大爷,您这是住店?”

      单云颔首,将腰间鼓鼓囊囊的钱袋放在柜台上:“一共二十号人,店家快些安排,我等路上奔波一日多有疲乏,并且备些吃食送上来吧。”

      店小二乐呵呵的掂量了一下钱袋,乐得忙招呼打点着。众人牵着马拴在了马厩上,单云放了他们各自回房,坐在客栈厅堂中点着火盏,静静的小酌一杯。

      “单爷,部下先行回屋了。”眼前两位是单云的得力助手,一日也是奔波累了,单云摆摆手让他们退下了,两人仍是不太放心,见他一杯又一杯的灌着酒,好心劝道:“单爷,少喝些罢。”

      虽单云已二十六七,从小被曾卫华训练培育,至今未曾婚娶,忠心耿耿的为曾卫华效力。虽他们一行人都是曾府的人,但他们心里认可的也仅仅是单云,而不是曾府。

      对于单云,他们都尊称为单爷。

      “无妨。”单云摆摆手,两人不好多说,便也告退了。

      望着桌上盈盈的烛盏,单云灌下一杯酒,没想到这看起来穷僻的偏远小郡,酒倒是真材实料的烈,辣的他喉间隐隐刺痒,一日的疲惫都被这下肚的酒,冲得烟消云散。

      店小二又给他上了半斤熟牛肉,切得薄薄一片摞得整整齐齐,旁边还有一碟秘制的酱汁。单云半斤牛肉下肚已经饱了七分,烈酒冲得他有些头脑昏眩。

      被烛火烤的有点发热,他扯了扯衣领,甩了甩有点发热的脑袋,神智却十分清明,他拿上佩剑往客栈外走去,决定去吹吹夜风醒醒酒。

      出了客栈门果真舒爽了不少,凉风吹得他脑袋清明。襄州貌似下过一场挺大的暴雨,空气中都带着一股湿湿潮潮,却又莫名好闻,偶尔传来一缕缕花香和几声狗吠,让这条宽阔的街道多了几分惬意。

      他竟有些羡慕起这个郡州的州民们来。

      顺着这条街走到底,就汇入了一条更加宽广的街道,单云抬眼望了望巷子上雕刻着襄州街的石碑,他微微皱眉,这就是他此行来襄的目的,来州府抓宁辛安。

      他不愿与人多有牵涉,曾卫华却不。从未见过这位小郎君,他只能奉命行事。

      顺着襄州街走下去,忆起之前的打探得来的地图,到了一棵梧桐树下拐着小道进去,果不其然见着了挂着牌匾的州府。他有些吃惊的站在门外,这破败到掉墙皮的院落,竟是堂堂一州之长的府邸,林家三少爷竟在这里长到了认祖的年纪。

      一墙之隔,单云透过那扇有些起木刺的大门缝,里头静悄悄的,没有巡逻之人,他绕到外墙一个利落的腾跃,稳稳落在院墙内。

      院内也是一片简陋,单云小心翼翼躲开那一块不知种了些什么的黄泥地,一览无遗的院内,让他很快就找到了住人的厢房。

      他并没有要今夜就抓宁辛安的打算,他这一行只是为了确认宁辛安的模样,以及看看林家三少爷和那位护着的神秘姑娘,有没有住在方州府上。

      黑漆漆的院落,连个巡卫门卫都没有,单云仅凭夜里微弱的视物能力,行走的有些困难,一排黑索索的窗户望下去,单云望向了黑夜中微微透着光的木窗,他蹑手蹑脚的轻轻靠近。

      宁辛安守着烛盏,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看着醉仙居的厚实的账本。今日林承辛走前的那一幕还在她脑子里旋转着,挥散不去,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还是合不上眼,注定是不眠的一夜,宁辛安索性起来看看枯燥的账册,试图能够起到助眠的作用。

      洗过的及腰青丝被梳理通顺,柔柔的披散在背上,要入夏的襄州有些热,大敞着一扇窗,丝丝缕缕从窗外吹进来的夜风让她凉快许多,心里的烦心事也让窗外的虫鸣消得弱了下去。

      单云透过大敞着的木窗,看见的就是这个情形。里头长发及腰的姑娘,守着微弱的烛火翻看着手上的文卷,缕缕垂下的青丝斜斜遮住了她的侧脸,看不清什么模样,仅着一身薄薄的单衣,修长的长指摩挲着纸面,昏黄的烛火下显得柔弱无骨。

      从京都来时有细细查过,襄州州长方青山无子无女,膝下仅有三个小郎君作为养子,从未听过有姑娘住在州府。

      单云望着烛火下纤瘦高挑的姑娘,想必这位就是林家三少爷紧护的那位女子了。他扫了一眼四周,还有两间房没有去看,黑索索的好似已经歇下了,许是那位宁恩公和方青山的卧房,他又看了一眼那位烛光下的姑娘。

      若隐若现的柔媚侧脸,和那玲珑的身姿,那一头青丝轻轻柔柔,随着夜风微微翘起,他看得有些发愣。

      突然有只什么小虫大声的鸣叫了一声,屋内的姑娘被惊到了,往窗外看了过来,单云慌得一个利落贴靠在木窗旁的石墙上,屋内的姑娘仿若感觉有些不对,走到了窗边。

      近得只隔着一道墙,只要她探出头来,就能和他四目相对。单云头一次觉得自己像个宵小之徒,虽夜里潜入别人府邸不算光明正大,但他无意撞见了女子闺房,就像极了采花大盗般的梁上君子了。

      宁辛安被屋外的虫子鸣叫声吓了一跳,以恐它飞进屋内来,走到窗边要将它合上。望了一眼漆黑的院内,今日连月光都没有,方老爹许是睡了,整个州府看起来空荡荡的,寒风吹得莫名有些害怕,林承辛不在,总觉得少了些安全感,暗叹自己又多想了,她伸手将大敞着的木窗合上。

      过了一会,单云才从黑暗的一隅走了出来,他望了一眼屋内还在作亮的烛灯,隐隐有模糊的倩影微缩着,从木床上收回视线,他甩了甩头,往府外离去。

      没想到这酒还挺烈,竟让他喝上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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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周更*3
    相信我!一定是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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