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不为后

　　回到房中，佳宁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索性不睡了，起身点起蜡烛，翻看起案牍上的书籍。放在最上面的是本《论语》，佳宁记得这是她从二哥那里借来的，是什么时候来着？她拼命回忆，是十一岁，还是十二岁来着。

　　时间太过久远，又是这样的小事，实在是记不清了，她只记得，就是因为读了这本书，让她的见识宽广了不少，才在第一次出府参加云夫人寿宴的时候作出了不同于一般大家闺秀能写出的诗句，从而脱颖而出，一鸣惊人，赢得京城第一才女之称。

　　当然，这中间自然少不了宋家人的手笔。

　　众所周知，宋家出来的小姐都很出色，个个花容月貌，贤良淑德，是侯府贵族争相迎娶的对象。但大家不知道的是，宋家女儿之所以优秀，是因为不优秀的全都被送走了……

　　宋家的教养方式与别人不同，男儿自然是去学堂，考科举，走仕途之路，各家自凭本事；女儿们无论本家、旁系却是会聚在一起教养，从中选出优秀的人来，冠上好的身份，将来嫁给高官贵族，以巩固宋家的地位。

　　这就是宋家虽本家人里没有位极高位的人物，却能赫然崛起，近几年更是稳居大安第一世家的原因。

　　佳宁随意的翻弄着《论语》，思绪却回到了前世。

　　虽说□□养，但姐妹之间还是有区别对待的，本家的和旁系的，长得漂亮的和长得一般的。

　　佳宁就是被最最特殊对待的那一位，她的母亲是礼部尚书家的千金，宋家本家的当家主母。她从小的待遇就与其他姐妹不同，其他姐妹们集中住在一个院子里，而佳宁从小就有自己单独的院落，只有上课的时候才会跟其他姐妹们见面，其他时候她大都在自己或者母亲的院子里。

　　所以院子里姐妹们虽然很多，她却没几个相熟的人。

　　唯一的好姐妹还设计害死了她，想想真是可笑。

　　想到程杰君临刑时白云天对他说的话：将军，您知道吗，宋皇后不是我生母，我生母其实是现在的太后娘娘；还有，害死宋皇后的也不是贵妃，而是我母后。

　　白云天的生母，宋娇儿。

　　是她害死了她？

　　是她设计程杰君为了白云天鞠躬尽瘁，更让他晚节不保，光明一世却落个通敌叛国的罪名。

　　想到这里佳宁就气得发抖，为程杰君、为自己。

　　他们怎么能那么残忍，程杰君都要死了，还要告诉他这些，就为了看到他绝望的样子吗？不可原谅，绝对不可原谅！

　　宋娇儿是府中唯一能跟佳宁说得上话的人，她的才貌、资质并不高，只因为与佳宁关系交好的原因，宋夫人一直没把她送走。

　　直到佳宁出嫁，宋娇儿主动提出愿意以陪嫁丫鬟的身份陪她入太子府，常伴她左右。

　　当时佳宁还感动得不得了，现在想想只怪她当时太傻太天真，没看出她的狼子野心。

　　宋娇儿在佳宁小产坐月子的时候爬上了太子白烨的床，又以她伤了身子无法生育为由说愿意帮她生一个孩子，巩固后位，其实她那时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

　　现在想来，佳宁甚至怀疑，当初她的小产是不是也是宋娇儿一手设计的。

　　佳宁紧握着的书皱成了一团。

　　“小姐，您怎么起来了。”紫苑的声音拉回了佳宁的思绪。

　　紫苑半夜醒来，看到里屋房间里的灯亮着，便进来查看。

　　“胳膊疼，睡不着。”佳宁胡扯了个理由。

　　“那也要早点休息啊，明天还要练舞呢，睡不好怎么行。”紫苑劝慰。

　　佳宁依言放下书：“紫苑，你跟了我多久了。”佳宁想从紫苑这里套些话来，但又怕引起她的怀疑。

　　她记得紫苑是在她八岁的时候被分到她身边的。紫苑是宋家的家生子，佳宁奶娘的孩子，之前一直在外院做打扫。奶娘临走的时候放心不下紫苑，求母亲能照顾紫苑一二，母亲便把紫苑安排到佳宁身边做贴身丫鬟了。

　　“有四年了。”紫苑引着佳宁上床，替她把被子盖好。

　　“都四年了啊，时间过得真快。”佳宁感慨，把胳膊伸出来，拍拍床沿，“我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吧。”

　　佳宁性子一向很好，从不对下人发火，但身为天子娇女，骨子里带着贵族的傲气，平日里与她们这些丫头们也并不亲近，这还是佳宁第一次找紫苑谈心呢。

　　紫苑有些意外，还是坐了过去。

　　“小姐想聊什么？”

　　“紫苑，你多大了？”佳宁问。

　　“十七了。”

　　都十七了啊，佳宁心中感叹，怪不得。

　　佳宁嫁入太子府的时候曾提出带着紫苑一起去，但是紫苑不愿意，她也就没再勉强。后来听说紫苑离开了宋府，带着自己多年积攒下来的积蓄嫁给了个杀猪的。

　　当时还被姐妹们拿来说笑了好久，无非是嘲讽紫苑目光短浅，宋家家生子的身份不要，竟去求母亲还她卖身契，倒贴嫁给个卖猪的，将来有的她苦头吃。

　　后来紫苑怎么样了，佳宁并不知道，相夫教子，应该会过得很好吧。

　　“你可否想过嫁人？”

　　紫苑脸一红：“小姐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只是觉得你这个年纪该嫁人了。”

　　这下紫苑的脸更红了：“小姐才多大，就说这话，也不害臊。”

　　“你不说啊，那就是算了，我本来还准备求母亲放你出去嫁人的。”

　　“真的？”紫苑一下子激动起来，随后就意识到上当了，恼怒道，“小姐，你骗人！”

　　佳宁故作惊讶：“还真有呀，快跟我说说是谁。”八卦的凑上去。

　　紫苑低着头，满脸羞涩：“没有啦，就是，就是，我远房的表哥。”

　　“那他现在人在哪里？”

　　“还在老家，不过明年就可以参加乡试了，他答应我中了举人后就会上门来提亲。”紫苑绞着帕子，扭扭捏捏的。

　　“读书人？”佳宁寻思着举人和这杀猪郎之间是同一个人的可能性有多大。

　　佳宁并不觉得紫苑是突发奇想去嫁给一个杀猪贩的，两人之间一定有过交集，不然以紫苑的条件，嫁给宋府的家生子怎么也比嫁给一个杀猪贩强啊。

　　“嗯。”紫苑点头，担忧道，“小姐，这些话您可不能告诉夫人啊，要是被夫人知道了可是要挨板子的。”

　　“那当然，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嘛。”佳宁伸出手指与紫苑拉钩。

　　紫苑犹犹豫豫的与佳宁的小拇指勾上。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骗，谁骗了就是小狗……

　　“你放心吧，等你表哥来提亲，我一定会说服母亲放你出去嫁人的。”佳宁保证。

　　“谢谢小姐。”紫苑眼里充满了感激。

　　紫苑是佳宁众多丫鬟中最没有坏心思的，她之后的丫鬟不是想爬上主子的床，就是宋家人派来监视她的。佳宁现在急需找一个信得过的人，有很多事她无法亲自出面，需要这个人去办。

　　紫苑显然不是最好的选择，她的心思不在这里，她一心想着嫁人，与爱情相比，金钱、权力在她眼里都不算什么。佳宁没有什么能抓得住紫苑的东西，但相反的，她没有，别人也没有。

　　紫苑确实是目前她身边唯一能信的人。

　　只要佳宁能一心为她寻一个好人家，且无心困住她，以紫苑的心性，想必是不会背叛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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