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婷似毒

作者:赴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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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计


      “大概是没吃,不知道是因为狗撞翻了还是自己倒掉了,反正我进门的时候看见那碗粥全洒在地上。”

      “那小兰小姐什么反应?”

      “反应……好像也没什么反应,她就是骂狗来着,我说我再去给她端一碗,她也同意了,那东西方才没用完还剩下一半,这回全给她放进去?”

      “可以,她不吃你就劝她吃,要亲眼见她全部吃下为止。”

      “好,知道了。”

      寂静的石子路上,两个丫鬟打扮的女子鬼鬼祟祟地商讨片刻,一个站定了左右审视着,另一个却背过身去将食盒盖子小心翼翼地掀开一点,从袖里拿出一小包东西伸进去用力抖了抖,随后将手抽出来,又把食盒打理回原来的模样:“行了。”

      说话的时候恰好转过身来,一张脸清清楚楚地暴露着,正是说自己要去厨房里再取一蛊汤却久久未归的沉香。

      兰溪躲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面沉默地窥探着,直到她们走远了才长松一口气,把闷在怀里不停挣扎的小白狗拎出来,泄愤似地在它头顶上搓来揉去。

      “怎么办?”她拨着小狗的耳朵尖,仿佛在拼命从那一点软绵绵的身体和微弱体温中汲取着安全感:“这一次我怎么办……可爱!”

      小白狗终于不堪忍受她的折磨,一爪子扒开她的手,跳下地来摇头摆尾地跑掉了,正是冲着主宅和外宅相接的地方。奶狗多多少少都带着些浑圆的轮廓,远远看去像是一个长了脚的白色毛团——因为头重脚轻,所以跑不快;又因为是用跑的而非滚的,所以跑不远。

      陆锦生告诉她平日里少让这小狗往外宅的方向跑,不然迟早会让人剥了皮吃肉,兰溪急得边叫边追,不知不觉便跑出了内院的地界,等到好不容易按住狗的时候已经快到外宅和山道的交接处了。周员外财大气粗,即便是山间别苑也倒腾得如同皇宫般排场极大,青石子铺的小路从宅子里一直蜿蜒到山上山下各半里左右,平日里入山口和出山口都由安家的人背着柴刀巡视守卫着,别说女人或孩子,就连周骋想偷偷摸摸地下山一趟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兰溪这一路却是出奇顺利,等她抱起小狗回身望见周家大宅那一圈青褐色的围墙时才猛然怔住,意识到自己竟然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跑了出来。

      身后是一望无际的连绵青山,身前却是人心不轨的囹圄陷阱,兰溪用冰凉的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忽然觉得喉咙发干,从心底里往上止不住地泛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来。

      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当机立断地打定主意,把小狗往怀里一搂,头也不回地顺着山路径直跑了出去,沿着绵延不断的青玺树林,开始了人生的第一次逃亡。当然她并非是全无方向的,陆锦生的话犹在耳边回响,他说——“往东大约半日的脚程,有一个可以藏身的山洞”。

      兰溪对陆锦生的信任远远未到想要去寻求他的庇护的程度,但她想去找这个山洞,倘若她运气够好的话,大概能在第二天一早找到下山的路。想到这的时候兰溪下意识举起手摸了摸脖子上带的金锁,心想这东西或许能换一些钱或者几个面饼,只要出了城,她大可以随意寻些生存的手段,总不至于需要像在周家一样提心吊胆。

      当她的身影渐渐消失以后,围墙的阴影下才转出两个人来,意味深长地相视一笑,其中一个人急急忙忙地跑回宅子里复命,另一人则将手放在腰间挎着的柴刀上,仍像从前一样仔细巡逻查看着,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周家外宅里,安三爷正在院子里兴致勃勃地观看两只斗鸡浴血厮杀,忽然见一人急急忙忙地从外边跑进来,两人彼此交换一个眼色,安子岳便了然地笑了,一掸衣衫站起来:“走,屋里聊。”

      “你亲眼看见了?”听来者言简意赅地交代了兰溪的去向,安子岳摸着下巴想了想,又问:“确定她是往东边跑的?”

      回来复命的人满不在乎地哂道:“确定得不得了,真真和陆少爷说得一模一样,原本是追狗去的,结果到了外边发现没人拦着,那小心思一下子就活泛了,想都没想就往山上跑,送死也没见过这样着急的。”

      安子岳这下满意了,从袖口摸出一枚小指粗细的竹筒递给他:“那就把这个绑在鸽子腿上传信过去,把姓秦的那老头一起绑了拎上山,到时候凑一块下手,只要死了就成,想怎么折腾我都不管,权当是给弟兄们开荤!”

      “嘿,那先谢过三爷嘞!”那人眉开眼笑地接过竹筒,偏头想想又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早知道我也跟着一块过去了,这他妈肥差,小丫头还真是块美人胚子。”

      为杀兰溪,陆锦生算是给安家人出了一条毒计:先是假意让兰溪察觉到危险将至,再想办法把人引出宅院弄上山去,兰溪平日里足不出户,进了山也只能勉勉强强地把方向辨认出来,这样的话她十成十会选择按照陆锦生所说的路线往东逃跑去寻找那个两山壁夹角间的隐秘山洞,而山洞里提前就布置了人,只要兰溪一时不察地走进去,就绝不会有再活着出来的机会。

      入山口的守卫是安子岳故意撤走的,沉香鬼鬼祟祟的投毒也是故意演示给兰溪看的,唯一不在他们意料之中的是兰溪竟然是被一只狗引出了大门,不过这也没关系,反正人跑出去就好。

      按照安子岳的想法,周员外至少要三天后才能发现兰溪失踪一事,这时人都已经凉透了,随便他漫山遍野怎么找,反正尸体已经被处理妥当,无论如何怀疑不到他们安家人这里来。结果周员外当晚倒是没有察觉,周骋却一脸急切地找过来,询问他的人巡逻时有没有见到兰溪出入大门。

      安子岳心下暗骂周骋竟然反应如此之快,却不知这是安瑟没留神说漏了嘴。

      晚饭后安瑟本来在屋里和几个丫鬟闲聊,她上午刚刚和周骋吵过一架,此刻心下愤懑,便郁郁地没什么精神。沉香平素便没什么能说上话的机会,今日终于被小姐重用一回,自觉身份非比寻常,便压低声音笑道:“小姐,您今天没看见,我当着她的面往食盒里撒土的时候,碧缕说她看得脸都白了,可真是吓得不轻。”

      安瑟懒懒地道:“做得不错。”片刻后又支起上身看她一眼:“我三叔那边……”

      “我也去打听了,三爷说他手下的人眼看着小兰小姐上了山,没错的。”

      安瑟唇边终于露出些笑模样,可是还没等那笑展全,忽然见门上映出一个黑漆漆的影子来,登时起身道:“谁!”

      门外的人身量很高,看影子便微微有些熟悉,安瑟心下一沉,还没等她多想便听那人开了口,果然正是周骋。

      沉香的声音不算大,但是这话即便听不完整也不影响其中的意思表达,周骋甚至顾不得男女之别直接推了门进来,向安瑟焦急质问道:“你方才说什么?小兰上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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