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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光
小怪物的形象软萌好拿捏，任林入淮在手心搓揉。秦楚上楼换好大衣下来，头上赫然还顶着一撮被揉乱的呆毛。
秦楚问林入淮：“我这样很庄重吧？”
林入淮扯谎脸不红心不跳，答道：“典则俊雅。”
脸确实还是很帅嘛，就是多了一撮乱毛。
管家以为秦楚还没用餐，见到秦楚后命其他佣人又上了一份热气腾腾的早茶。她亲自躬身端给秦楚：“今天的茶叶是新鲜的‘祁门香’ ，醇厚回甘。”
秦楚尝了一口，心里却还想着刚刚差点烫死自己的红茶，指责管家道：“你泡茶的茶水太烫了，一点分寸也没有。”
手上的“祁门香”温度刚刚适合入口。
“这……”管家脸皮铁青，“大人您手上的茶水是厨房那出来的，不是我泡的，而且温度也是经过测量绝对没有到沸水的级别。”
秦楚面上高深莫测：“我家储备粮的茶水是你泡的吧？”
肯定是这个老太婆泡的，小淮淮最乖了。
管家这次回绝得很快：“我只是给林先生预留了热水，茶叶是林先生自己泡的。”
秦楚：“……”我家乖乖崽？！
他转头不敢置信地看向林入淮。
林入淮歪头无辜一笑，小虎牙若隐若现：“没有啊。”
管家气得发抖。
“她把茶壶随便放在那叫我自己泡，可我又不知道水那么烫。”林入淮两条白晃晃的腿踢来踢去，嘴里叼着面包片含糊道，“觉得味道好就喂给你了，我自己才喝了半勺，特意给你满满的一勺。”
秦楚沉思片刻，毫无原则地倒向了林入淮。
他严肃批评管家道：“太恶劣了。”
绿鹤闻声冒出来，附和秦楚：“太不负责了！”
管家一早盘好的发髻摇摇欲坠，眼角皱纹明显，勉强稳住了和气的语调，问绿鹤：“不知道我什么地方冒犯了您这位小大人？”
“玻璃花房的鸟都很漂亮啊。”绿鹤不满，“滋味不错，就是毛也不拔，很塞牙的好吗！一点也不细致！连张餐桌都没有！想当初我吃鸟都要配白玉著翡翠碗……”
管家隐隐感到太阳穴突突地痛，转身就快步走向花房，她昨天这样安排住宿可不是为了给绿鹤准备大餐。
花房的鸟都是沈父为了附庸风雅养的，时不时邀人观赏。
餐桌上只有两人一鸟。
秦楚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无心吃饭。
绿鹤哔哔叭叭，话里话外嫌弃鸟毛塞了它的牙。
林入淮鄙夷绿鹤：“没拔毛没餐桌你不也吃了，吃完了还哔哔。”
绿鹤老气横秋道：“你这种人类小鬼不懂，多少是别人的心意，况且有些鸟毛还是挺稀疏的，好下嘴。这个老太婆下手特别脏，身边都是血雾，我这是造福鸟灵。”
“早死早超生懂伐？”
妖怪能凭妖力视物，林入淮也可以看见。
他们一来到沈宅就看到这个管家身边血雾弥漫，血雾凝结到几乎能在她那件朴素的黑色旗袍上滴出血来。
旗袍花纽上绣着鸟。
林入淮道：“她下手挺干净的，那身旗袍做得非常漂亮。”
“蚕丝里面掺鸟毛，得用最里面那层绒羽吧。”林入淮皱着眉回想管家身上旗袍的样式，“先给鸟断食，扒毛那天再断水，掐住鸟脖子让其腹部向上，狠狠一拔。活拔出来的绒羽质量最好了，可惜一次只能拔一两根，一身那样的旗袍起码要攒半年。”
“……管家做得干净利落。”
绿鹤意犹未尽：“其实味道也挺好的。”
“你吃就吃吧。”秦楚霍然抬头，不耐烦道，“还说什么说。”
林入淮：“……”这位估计被勾起了馋虫。
正午，几个男人用白酒洗净手后开始正式挖坟。
棺材被埋得很浅，薄薄一层灰土覆盖在灵柩上，露出黑色的乌木。直到棺木周侧的泥土被铲净，这个阴森森的东西才露出本来的面目——一副乌木棺材，既无金石也无雕琢，甚至整体大小偏细瘦。
对于里面躺着的人来说，也许过分简陋了。
所有人都站在一旁，最前面的是沈父沈母。沈父一身西服，表情严苟。沈母则换了一身鹅黄色的旗袍，身披软肩，半握着沈父的手，眼中似有泪光闪烁。
林入淮听见沈母轻轻叹息的声音——“我女人叫沈潋，后来我们父母二人久久惦念难忘就请白先生做了个 ‘影’ 。”
沈母无奈笑笑，讲道：“这世上怪事也真多，一张符纸还叫嚷着改名做自己。那个‘影’没多久就自行给自己换了一个沈曦的新名，越来越不像我女儿了。”
活在沈潋下的沈曦。
林入淮想起钟鹤轩写的那本剧本，剧本里的“沈潋”游走在男主和女主中间，从学校死人开始又悄无声息隐没。
“钟鹤轩真厉害啊。”林入淮小声对秦楚讲悄悄话，“让本人演本人自己的故事。”
秦楚思考片刻，问道：“钟鹤轩是谁？”
林入淮笑出小虎牙：“我们导演。”
打开棺材，尸体已成白骨，反射出冷冷的光泽。
沈父问秦楚：“秦先生，这具尸体还能做成 ‘影’ 的寄托之所吗？”
尸身怨气太重。
林入淮本以为秦楚会拒绝。
秦楚盯着白骨看了一会后，突然变得好说话了，答道：“能。”
“找一些认识她的旧人来。”
第二日，林入淮在沈宅里看到了钟鹤轩。
钟鹤轩进来时一边哭一边浑身颤抖，比旁边的管家更像个垂垂老矣的老人，满脸鼻涕眼泪。
林入淮突然兴起，在二楼探出半个身子喊住钟鹤轩：“导演。”
钟鹤轩抬头看林入淮。
林入淮问道：“导演，你高中时下午帮沈曦辅导数学功课？”
钟鹤轩脸色一白。
“……没有数学辅导。”钟鹤轩呆呆立在原地，“我帮沈曦杀了人。”
钟家和沈家是世交，他从小就认识沈潋，乃至后来代替沈潋的沈曦。
沈曦不想当沈潋。
她作为“影”，心有执念，早早就变了质。偏偏符纸是瑞兽白泽做的，排斥恶念，因此她自身的燃烧速度格外之快。
按人类的话讲，叫“命薄如纸”。
死在体育器材室的初中学妹做了沈曦的第一个“替死鬼”，黑影捂住了她的呼吸，连一声尖叫着发不出来。
钟鹤轩看着沈曦杀的，他一动不敢动，浑身冒冷汗，被溅了一脸血珠。
也许是出于恶意，沈曦没有处理掉小学妹的尸体，她蹲下来，给小学妹手心塞了一个小熊挂坠。
警察在办公室问询，依次找了三个人，沈曦是最早进去的。红木长桌右边放了三个水杯，只有沈曦从容喝完了杯子里的水。
阳光照在红木长桌上，旁边站着的是自己喜欢的女生。
——“你昨天下午在哪？”
——“我在……”男主犹豫了一刻，“我在沈潋辅导数学功课。”
他的少年意气和热血，永远凝结在那个下午。
林入淮在二楼看着钟鹤轩哭。
林入淮只觉得自家导演披着年轻的皮囊已经走进了老人的坟墓。
大限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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