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夫小姐遇病娇

　　余吉塬告诉她：“竺香苑前后都有守门的护卫，客人进出有小厮陪着。如果真有陌生人跟踪玉樱，很难不被发现。后来我让钱生去查过这件事，也没有异常的情况。所以，我认为那只是一种疑心。”

　　“会不会是某位爱慕她的客人？”吉安因为自己假扮了客人，而受到启发。

　　余吉塬轻声说：“我认识玉樱的时候，她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后来也没有抛头露面去见客。爱慕从何而起呢？”

　　十二岁……吉安皱起眉头，这这这，怎么下得去爪子？

　　察觉到她异样的表情，余吉塬尴尬地眨了眨，“不是你想的那样。当时我见她与阿娴年纪相仿，怜惜她的处境，才出手相帮。”

　　原来是这样，吉安心里突然轻快起来，“可是，你为什么不干脆为她赎身呢？”

　　“是玉樱不愿意。她说住在哪里，对她来说都没有分别。”

　　吉安奇怪地问：“可是你不觉得说不通吗？她明明那么害怕，情愿带着匕首过日子，也不愿意离开竺香苑？”

　　“这个我没有多想……”余吉塬坦白说：“世人都喜欢熟悉的环境，如果不是逼不得已，通常都不会轻易作出改变。玉樱从小在苑里长大，对外世几乎一无所知。”

　　吉安只见过玉樱一次，谈不上了解她，也不在这个问题上较真。可惜，她本以为能从匕首这里找到线索，却什么都没有。

　　“你晚上吃过东西吗？”余吉塬突然问。

　　吉安摇摇头。余吉塬叫了榆钱进来，吩咐他去准备饭菜。吉安心里一乐，又听他在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见玉樱？”

　　唔……想要马儿跑，才给马儿多喂草。吉安心里跟明镜似的。

　　榆钱很快把饭菜送到了他们面前。菜肴香气扑鼻，吉安帮忙摆好后，坐下来开始动筷。等她吃完后，余吉塬提出要商量一下去府衙的事。

　　吉安听他说过：玉樱已经收监，按照规定在堂审之前不能探视。这样一来，想见到她就要通过一些特殊的途径。

　　余吉塬那夜在府衙里，也和牢头打过交道。可以肯定：只要花些银子打点，进去走一趟应该不成问题。于是就说定了：明天余吉塬和吉安一起去府衙，然后再由她独自去见玉樱。

　　夜色阑珊。吉安走出正房大门，迎面吹来一阵带着竹叶香的清爽凉风。

　　她回到自己屋子前，推门时意外受到了阻碍。吉安满心狐疑，一直都开着的门，怎么会从里面关上了？

　　她又推了推，厚重光滑的竹门纹丝不动。吉安停了停，朝一侧的窗户走去，窗户也是紧闭的，从里面插上了销签。她再绕到后窗那里，也是同样的情形。

　　多诡异，她竟然进不去自己的房间。

　　门是从里面关的，难道是木圆？一头雾水的吉安用力拍起了门，余吉塬的声音从她身后远远传来：“你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门打不开了……”吉安有点着急的声音，乘风而去。

　　“夜深了，你先来我这里吧。”他沉绵的声音，又乘风而回。

　　吉安考虑了一下，觉得也只能这样。于是又回到了他面前。

　　这是他们第三次在夜里相处。第一夜时无声相伴入睡，第二夜时彻夜喝酒畅谈，而这个时候，两个人好像都有了些局促。

　　“洗沐间在这里，”余吉塬走过去，给她打开那扇小门。

　　“我没有换的衣服……”

　　“那……”他又走到衣橱前面，一边看一边想着，最后选了件白色的宽衣给她，“先穿这个行吗？”

　　吉安点头谢他，拿着衣服进了洗沐间。

　　洗沐间里传出的水声清凉入耳，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余吉塬干脆走出了屋子，站在游廊下面看着明月。

　　橙黄的月牙细若黛眉。不知为什么，他竟然看出了一点温柔的感觉。

　　刚洗过澡的榆钱，顶着湿乎乎的头发走过来，还没到窗边就被余吉塬止住，“你今天晚上就在下房睡吧。”

　　榆钱应下离开。阑窗里传出轻微的开门声，吉安穿着余吉塬的宽衣走出来，系紧腰带，随手打了个绕花结。发现房里空空无人，她奇怪地叫了声：少爷。

　　许久才见余吉塬关好门，慢慢走进来。

　　吉安知道在外间书房的后面，有个小间是榆钱守夜时睡的地方。理所应当，自告奋勇地要去那里凑合一晚。

　　余吉塬拒绝了她的提议，沉声问：“你确定少姨奶奶应该躺在夫君的小厮的床上？”

　　吉安气短，“那我睡榻！”

　　“不行，我要坐在那里。”

　　“……”吉安看了看脚下烟墨色的晶石地面，要打地铺么？那还不如去把房门踹开。

　　“你看不见这里有张床吗？”余吉塬难以理解地，指着自己的床问。

　　“嗨，余吉塬。”吉安抿抿嘴，突然用‘将匕首架在某人脖子上’那么凌厉的语气说：“这可是你让我去睡的，以后不可以在翻脸的时候，说我要往你的床上爬！”

　　她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起先唬住了余吉塬。听完她要说的话，余吉塬有点哭笑不得。

　　明明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心里却对这些事那么在意……他却又觉得失落，似乎挨了一记重击，无奈地问：“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吉安支唔着不好回答。谁让他之前表现那么差呢，这可不是在冤枉他。

　　两个人对面讪讪站了一会，都不知道怎么接下去。“我去睡了……”吉安盯着脚尖说。

　　“恩，好好睡。”

　　不被信任的余吉塬默默走到外间，把书房里的屏风搬进来，放在了床和木榻的中间。

　　早晨起床后，吉安看见房间中央有扇屏风，很意外。

　　她不是闺阁小姐，整天抛头露面，对于和他住在一间屋子里，并没有那么斤斤计较。不过，能得到慎重对待，她还是很开心的。

　　房中空空无人，榻上凹陷皱缩的囊枕显示，余吉塬在那里停留过很长时间。吉安再一次诧异：他真的不用睡觉吗？

　　吉安换上自己的裙子，出门离开。榆钱见到她时笑眯眯地行礼，吉安问起余吉塬，榆钱告诉她少爷去憩园请安了，还说余吉塬让她不用过去，就在院里等他回来。

　　吉安别了榆钱，在耳房门口看见并排站着的木圆和阿水，旁边的，她的房门已经开了。

　　“少姨奶奶……”木圆甜甜叫。吉安指着昨天夜里死活开不了的门问：“这个，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少姨奶奶，你说的奴婢不明白啊……”吉安向来脾气好，木圆心存侥幸地和着稀泥。

　　“连我说的话都听不懂，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吉安装作很生气。

　　“奴婢错了！”木圆一瘪嘴，阿水跟着瘪嘴……吉安赶紧打住，“好了好了，想我原谅你也可以，除非……”

　　“除非什么？”木圆可怜巴巴。

　　“除非你告诉我，里面没有人，门是怎么锁上的？”

　　木圆破涕为笑，说出奥秘：“是用细线吊着门栓，在外面拉着线栓上后，再把线扯断。”

　　“行啊，圆圆，这都难不倒你。”

　　木圆委屈得很，“这都是小姐想出来的主意！”她凑到吉安身边小声问：“少姨奶奶，昨天晚上你跟少爷……”

　　“相敬如宾。”吉安喜欢看她一脸失望，哈哈笑着说：“你跟阿娴，以后都再不许了，要记住。”

　　吉安梳洗过，换了干净衣裳，又吃好早饭以后，余吉塬也回来了。他们一起离开西院，在侧门外上了余吉塬平常坐的马车，榆钱在前面驭马。

　　宁北府衙在城北，就在旧宫的附近。

　　府衙和关押犯人的牢房前后相连，中间隔着一条过巷。四面密闭的牢房，只有这条过巷的墙边，有扇小门供狱卒犯人出入。榆钱正是将车停在了这里。

　　车停稳后，榆钱下车去找前夜打过交道的黄姓牢头，余吉塬和吉安在车上等。

　　过了不久，榆钱回到车边告诉余吉塬已经办妥了。吉安他们下了车，火辣的日头照射在简陋的土巷里，路边的几棵柳树卷着灰尘扑扑的叶子。

　　中等身材，四十来岁的黄牢头，穿着半新不旧的公服，笑得露出了一口龅牙，正在小门边上等着他们。

　　见面牢头拱手行了个礼，余吉塬和吉安随他进了门，小门又紧紧关上。

　　黄牢头在前面引路，走了十几步后上了台阶，门廊两侧是一溜三间小屋。牢头请余吉塬在打头第一间里坐下，又给吉安找了件公服套在外面，然后带着她去了牢房。

　　穿过小屋后面的狭长天井，就是隔开牢房的围墙。女监在墙内的左侧，进门就是黑咕隆咚的过道，过道两边关着不少人，气味混浊复杂。

　　牢头看见他们出手阔绰的份上，对吉安也很周到。让她坐在门口的一张条桌边等着，自己拿着钥匙去里面把玉樱提了出来。

　　玉樱跟在牢头身后，手脚上套着锁链，粗麻囚衣像一只肮脏的米袋，套在她身上。多日不见，那个眉目淡如烟的羞怯女孩，变成了如冬日红柳般枯瘦的模样。

　　“玉樱。”吉安轻声喊她，一阵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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