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瑶不娶

　　“我不要和姐姐分开，你们之前就说过可以经常到皇宫里见姐姐，可姐姐入宫以后我一次都没有去过。这次若是分开了，我再也见不着姐姐了怎么办？”

　　佳期尚未进帐，便听到了佳会哭闹的声音。自己不由也委屈起来，入宫前父王母妃分明允诺过可以常常进宫请安，可入宫后，却也只匆匆见了那一面而已，况且佳会还没有跟在他们身边。

　　只是自己终究是姐姐，总不能和她一起让父王母妃为难。佳期忍下泪，自己打了帘子，方露出头来便和佳会说：

　　“谁惹我们安琦郡主生气了？若是再大些声，只怕我在皇后娘娘那里就能听见了。”

　　说着，她向父王母妃福了一礼算是请安，又坐到佳会身边，替她抹了眼泪柔声说：

　　“你再怎么舍不得姐姐，也不能怨怪父王和母妃啊，他们哪里不是满心想带你去，只是圣命难违。想必也是我们刚进宫诸事未定的缘故，等这次回去，皇上必准你常来请安的。”

　　佳会心里虽不怎么相信，泪却是渐渐止住的。见她安分，庄亲王与王妃才松了一口气，王妃吩咐了人打了水给她洗脸，又替她拢了拢头发，疼惜地说：

　　“也不知道谁是你母亲，我好说歹说地劝了那样一会子，你都听不进去。你姐姐只说了这几句你就好了，怪不得你舍不得。”

　　庄亲王在一旁瞧着，这母女之爱、姐妹之情果真是难以割舍的样子，心中实是感动，可面色却渐渐凝重起来。

　　一家人相处的时光，不过是余下的一日尔尔，故而纵然佳期姐妹二人有什么不合礼的地方，庄亲王也只由着她们玩闹，没有十分管束。

　　皇帝传旨称今日不设晚宴，只叫诸人忙着预备回去的事。既然得了空闲，王妃便亲自到了厨房盯着，只挑了几样二人素日里最喜欢的小菜备了，算是一家人难得的聚宴。

　　宫中饮食虽好，却不能依着自己的口味。正如在宫中纵使姐妹亲近，也终究不能依着自己的性子。佳期看着周围的至亲，想着明日就不能再这般亲近的用一餐饭，不由失了大半兴致。

　　晚间的时候，空阔的山野格外静谧。佳会躺在榻上紧紧靠着姐姐，来来回回说了许久的话——

　　“姐姐，今日的菱粉香糕奶味不够浓呢，下次你可要加上足足的牛乳，还要多放些糖。”

　　——“好，只是这里东西不齐全，等回了宫，姐姐给你做最好的。”

　　“还有，庆欢公主的那只小兔子真是可爱，姐姐你能不能帮我求求母妃，也许我养一只吧。”

　　——“嗯，等下次你生辰，我便同母妃说这件事。”

　　“我有枚姐姐从前打得桃花及春串了宝石珠子的璎珞不见了，姐姐再给我做一个好不好？”

　　——“好啊，你喜欢什么样子的？等你进宫了姐姐便做好拿给你。”

　　“等回去了佳会真的能常常去见姐姐吗？”

　　——“自然是真的，你看我从前是如何请安的。怕就怕来得多了你还嫌麻烦呢。”

　　“佳会不嫌麻烦的，佳会只想……”

　　旁边的小人儿忽然没了声音，只均匀的呼吸着。佳期侧首看去，见她已经安然入睡，小胳膊环着自己，并不觉得中，只是没来由的安心。

　　长夜漫漫，不知以后陪伴她的，又能是谁呢？

　　“郡主，郡主——”

　　佳期昏昏沉沉地睁了眼睛，只觉一夜好梦。轻轻打了个呵欠，便扶着霓旌的手坐了起来，倚在榻上四下里看了看，揉着眼睛说：

　　“佳会是到母妃那儿去了吗？”

　　只见霓旌的手抖了一下，抿着唇并没有回答。

　　佳期觉出不对，吩咐一干侍奉梳洗的人下去，只留下霓旌问：

　　“佳会呢？”

　　“郡主，您先别急。”霓旌眼中含了不忍，缓缓地说：

　　“安琦郡主依制……”

　　“已经——已经先和王爷王妃回去了。”

　　佳期只觉似是有千均的重物猛地压在了心上一般，连同呼吸都凝重起来。她愣愣地回头看着身边早已冰凉的锦被，低声问道：

　　“妹妹是什么时候走的？”

　　“后半夜王妃就派人把小郡主抱走了——”

　　“王妃是怕您伤心，所以才悄悄地不想扰了您，免得您知道了还要伤心，您要体念王妃良苦用心啊。”

　　霓旌见郡主的眼神空洞了，忙俯身劝着。佳期却只一味轻抚着佳会睡过的床榻，理着被子，没有哭，也没有说话。

　　“郡主——”

　　霓旌不放心的很，越礼坐了下来按住了她的手，加重了声音唤着。

　　“我没事。”

　　佳期说出这三个字便颇费了一番力气，她拍了拍霓旌的手，强笑着说：

　　“母妃的意思我明白，终究还是要分开的，见了面更要伤心——”

　　“只是还不知佳会闹成什么样呢，父王和母妃离开我也没能送送，还自己睡着，真是失礼。”

　　见她如此，霓旌更是心疼，二人默默相对了许久。霓旌无法，只吩咐了人进来侍奉梳洗，免得她如此多想更加郁郁。

　　从前的半月恍如一梦，如今到了梦醒时分，又怎能叫她这个沉沦在梦境中的人不惋惜、不伤怀呢？

　　皇宫

　　“姐姐你可听说外面人传的话了？”

　　回宫以后，因着不必上学，几人的日子倒过的轻松自在。一日，因着天气甚好，佳期便挪了绣架到院子里，预备着随意绣些花样。毓哲和庆欢也没什么事，便也在院中设了棋局，三人时不时地说着话，好不惬意。

　　自从围猎回来，宫里有关容钰和佳期的传言便甚嚣尘上，皇帝虽还没有表出意思，众人的猜测却出奇地相似。于是便皆当是件定下来的事一般，口耳相传。
　　佳期本来只当这些话是下人们的闲言闲语，没有多加理会。纵然平日里听到了，也只当没听到一般。只是一日偶然遇见了四皇子，不想连他都认真起来——

　　“父皇的意思其实已经差不多是定下来了，只是不知你是什么意思”

　　“现在父皇不把话说破，是你年纪还小。我之前就想过这件事，如今父皇表露了意思，便是八分准的了”

　　“你自己细想，容家在朝中是什么样的身份？是什么样的地位？又岂是寻常人家能够高攀的？”

　　“若是选在朝中举足轻重的仕宦闺秀里择选，父皇难免担心她们勾结军中重臣结党营私，危及皇权。”

　　“如此说来也只能从自家人里为这位容世子择选世子妃了。端敬是正宫嫡女不说，皇后和容家的关系便不大和睦了，自然是不能的。庆欢自不必说，毓哲郡主我不说你也知道，朝中军权不过在怡王叔和平西王手中，父皇怎能放心让他们两家结亲？”

　　“现在，你自己说，还剩下谁了呢？”

　　“我自己细想的时候也真是巧，庄王叔身份却是父皇的亲兄弟，自然足够贵重。在朝中又一向是避世的，更难得的是容世子还对你上了心，如此齐全的事，父皇看在眼里，哪有不促成的道理？”

　　“在我面前，你也不必不好意思。这是件长远的事，方方面面总得提前预备下。我现在同你说，是叫你平常待之，皇帝许容世子进宫，是让你们熟悉的意思，你若总刻意避开，未必是好事。”

　　“至于其他的，你且看父皇接下来的旨意，自己细想便是。”

　　佳期听了这些话，虽然含了羞意，却也知道汾阳王实在懂得皇帝心思。皇帝忽然同皇后商议择选闺秀陪侍，她已猜出是为了二皇子择选王妃，如今和这件事放在一处，原不相干的两件事竟生出了些联系来——

　　容世子比昌陵王和汾阳王年轻些，若抛开两位皇子先说外人的婚事，自然不妥当，平白倒惹出许多闲话来。况且昌陵王是皇后所出，若舍了他先替容家人操办，为免太过偏颇，有碍皇后的颜面。

　　如此，原本捕风捉影的事，竟渐渐地真了起来。而今毓哲问起，她一时间倒不知该如何回答了，便只放下针线，回身借着宫人捧着的盤匜净了手，含了笑说：

　　“你们两个就爱听我的闲话，将来还怕没人说你们的闲话不成？”

　　“自然是有人会说我们闲话的，只是——”毓哲悠悠落了一子，卖足了关子方才开口：

　　“只是到了那个时候，姐姐想必已不在宫里了，只怕是说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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