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瑶不娶

　　或许二皇子待毓哲是很好的吧，就像四皇子待自己一样。只是难为毓哲，无端夹在中间，稍有不慎便两处都难做人。

　　——“朕听恒晖说庆欢受伤了，怎么回事。”

　　还未有人通报，皇帝忽然驾临，几人一怔，忙纷纷起身行礼。庆欢才要下地，皇上却快步走到她身边将她扶住，半是呵斥半是疼惜地说：

　　“受伤了就别动了，你日日叫朕操心，快给朕看看伤哪了。”

　　众人见皇帝没心思搭理自己，便各自起了身，悄悄互相看了看，便含了笑看向庆欢，只看她如何“做戏”。

　　“父皇……”

　　庆欢哭得让人不知真假，眼睛里含满了泪水，眨巴着眼睛搂住皇帝的脖子，颤声说：

　　“然儿知道错了。”

　　说完，她只把头埋在父皇的颈边，一颤一颤地哭了起来。

　　皇帝皱了皱眉，朝两边看了看，容娘娘心领神会递了自己的帕子过去。皇帝便坐到庆欢身边替她擦起眼泪，一边擦一边说：

　　“你也知道自己错了，围场凶险，朕不让你去是为了你好。怎么私自就去了呢？你二哥说你和容钰在一处，他也是，怎么不护着你呢？”

　　“谁说表哥没有护着我的？”庆欢听了这话便生了气，扭了脸不让皇帝擦泪，气鼓鼓地说：

　　“若不是表哥，只怕然儿就被二哥一箭射死了呢。”

　　“胡闹。”皇帝冷下脸，“你不喜欢你二哥，也不能污蔑他。别以为朕宠你你就能这么不懂分寸。”

　　庆欢不怕皇帝生气，自己气得倒比皇帝还厉害，不住地淌着泪哭闹着：

　　“我才没有说谎呢，父皇凶我不信我，我以后再也不和父皇说话……”

　　她正闹着，腿不小心踹到了榻沿上，虽然伤口不深，但这一踹受力寸了些，伤口忽然渗了血。她哎呦一声，见了血便哭得更委屈了。

　　皇帝无法，刚才的生气全都淹没在此时的心疼里了。忙按着庆欢不让她动弹，厉声道：

　　“太医呢？怎么给公主包扎的，连这点小伤都处理不好？”

　　屋子里的人除了容娘娘、毓哲和佳期都跪了一地。容贵妃招呼了人请太医过来，柔声劝道：

　　“臣妾知道皇上心疼然儿，可这也不是太医的错啊，纵有良医，病人也要听话才行啊。”

　　说着，又含了责备对庆欢说：

　　“你父皇不过问一句，你这样闹给谁看？还不给你父皇赔罪。”

　　庆欢撅着嘴挂着泪，一副不愿开口的样子，皇帝朝容贵妃摆了摆手，无奈地说：

　　“爱妃别怪她了，然儿一向懂事的，今日一个人到了围场，又受了伤，必然受到了惊吓，是朕严厉了些，吓着她了。”

　　容贵妃含了笑，拍了拍庆欢的肩膀说：

　　“看见没有，你父皇这么疼你，你还要置气吗？”

　　庆欢垂着头，尽力忍下泪，只是时不时地抽咽着，缓和了许久，她忽然侧了身，扬着头吧嗒一声在皇上脸边亲了一口，小声说：

　　“这样总可以了吧。”

　　众人见此皆是一惊，皇帝却朗声笑了起来。拉过庆欢的手说：

　　“想让我们庆欢消气还真是不容易啊。”

　　庆欢破涕为笑，娇声对父皇说：

　　“庆欢真的没有说谎，当时安夕姐姐也在，她也是知道的。”

　　佳期猛地抬头，见皇帝正看着自己，忙福了一礼回答道：

　　“公主说的确是实情，臣侄不敢欺君。”

　　“唔。”皇帝看向别处若有所思的样子，正巧此时太医到了，皇帝只命他看顾庆欢，自己琢磨了一阵吩咐佳期细说。

　　佳期点了头，细细讲了起来——

　　“公主今日见了一只怀了孕的兔子，因它受了伤，便捡回来养着。不想它终究是野物，自己个儿跑到围场里去了。公主同臣侄说，本也不想管的，只是一来好奇，二来也舍不得，三来知道春蒐仪典不杀怀了孕的野物，以求万物繁衍，生生不息，便一时着急，亲自去寻了。”

　　“来人禀报的时候，臣侄虽然知道兹事体大，但想公主年纪小，定是走不远的，若贸然禀报，叫将娘娘们白白担心不说，侍卫们闯进去想必也会惊动皇上，到时候仪典不成，更是大事，便自己去寻了。”

　　“公主的伤想是不小心摔了，地上又有铁蒺藜，便划破了。臣侄找到公主时公主已经受伤，而后有箭射来，容世子来得及时替臣侄和公主挡住了那一箭，自己也受了伤。”

　　“昌陵王来时容世子已经在了，想必因为这个才以为容世子和庆欢一直在一处。至于那一箭，的确是昌陵王射的。”

　　毓哲忽然抬头看向佳期，眼中尽是惊愕。见皇帝面色沉郁，佳期不能不顾及毓哲，便忙接着说：

　　“不过皇上细想，昌陵王又不在跟前，怎么知道是谁呢？殿下也说误以为有只梅花鹿，方才射了这一箭，定然不是有心的。皇上就看在庆欢公主一片善心的份上，别再计较这件事了。”

　　皇上点头，又看了看庆欢问了她的意思。庆欢原也不想把二哥怎么样的，也就“宽宏大量”的点了头，想了想又拉着皇上的袖口撒娇道：

　　“只是表哥受了伤，父皇得叫二哥给他赔不是呢。”

　　皇帝笑着默许，容贵妃却责备地看了一眼庆欢说：

　　“你二哥是嫡子，容钰是做臣下的，你怎么能叫昌陵王给他道歉呢？”

　　说着，她又对皇上说：

　　“您别听然儿胡说，这是容钰那孩子分内的事。若是让堂堂皇子给他赔礼，岂不是折杀他了。”

　　皇帝摇着头，拉过容贵妃的手正声说：

　　“爱妃想多了，庆欢说得虽然是孩子话，倒也有道理。若纵着恒晖倒让他骄矜。于他也无益，不如就此去去他的傲气，若能改过，道个歉又何妨。”

　　说着，皇帝便下了旨，传了二皇子和容钰到容贵妃的帐子来，却并未提及缘由。

　　容钰来得快些，他到了时伤口已经处理妥当，衣服也换了一身，已看不出什么。皇帝只询问了箭伤如何，有无大碍，容钰只说没有伤及实处，已经快好了。皇帝知道他只是不愿多事，便没多说什么，只叫他稍后一旁。

　　佳期和毓哲相视，心里明白这让堂堂皇子道歉一事还是不好就这么看着的，便找了借口退了下去。

　　出帐时已是黄昏，夕阳很好，映得二人的面庞火红起来，毓哲眼中却是有别于这夕阳的清冷，久久地，她尽力笑了笑，同佳期往回缓缓走着。

　　“今日还要多谢姐姐。”

　　毓哲轻轻说了这么一句，佳期虽也了然，却不知该如何劝她。

　　走到无人处，毓哲忽然止了脚步，转身对佳期说：

　　“若不是因为我，姐姐定有办法让皇上知道是二哥有意为之吧。”

　　“二哥？”佳期不意毓哲如此称呼，愈发明白二人兄妹之情不浅。只得提点道：“圣意不是我能动摇的，妹妹你要知道，皇上现在也是疑心的。”

　　夕阳很暖，毓哲的手却是冰凉的。佳期轻叹了口气，低声安慰着：

　　“只是你也放心，昌陵王到底是皇上的嫡亲孩子，皇上不会不顾念的。今日皇上语气，也是对他含了期许的意思，你不必想得太多。”

　　毓哲没有答话，只静静地站着。佳期也静静地陪着，回想着她拿了受伤的兔子来迎庆欢，又在自己答话时露出替昌陵王求情的表情。便也明白她的诸多为难、诸多无奈——

　　她，似乎真的回不到当初入宫时那个鲜妍明媚的时候了。

　　怡亲王回京时的她只是一个为自己家人独自忧愁的孩子，现在，却夹在庆欢和昌陵王之间，夹在容贵妃和皇后之间，夹在自己和自己之间。她们都没有力量改变一切，佳期只希望她能渐渐学会适应——

　　学会一些她不该学会的事。

　　“妹妹……”

　　佳期挽住她的胳膊，慢慢踱着步子，拿着汾阳王劝自己的话劝着她：

　　“许多事情，不是你我应该承担的。我也明白许多时候身不由己，心也不由己，只是我还要劝你一句，多思无益，我们又是什么人呢？想的再多都是无用的，只是苦了自己罢了。”

　　毓哲默默许久，终是答应了自己明白。而后抬头看着夕阳说：

　　“白鸟飞不尽，却带夕阳回——”

　　“我只想你们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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