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瑶不娶

　　——三月露桃芳意早。细看花枝，人面争多少。

　　水调声长歌未了。掌中杯尽东池晓。

　　转眼之间三月已至。春意初浓，万物复苏。春蒐之期将至，皇宫上下皆在筹备春蒐仪典，好不热闹。

　　连日来，佳期晌午前去成玉殿上学，再同毓哲回宫用了午膳，午后则与庆欢公主练习射艺。正应了那句“柳下笙歌庭院，花间姊妹秋千。”虽然忙碌，可姐妹们一处作伴，倒也安恰快活。

　　春蒐是一年里难得的一件大事，能去的人也有限，所幸平日里相熟的人倒是都去得成的。不过最让佳期高兴的，是庆欢私下里求了皇上，叫佳会也能跟着一同去，皇上疼爱庆欢，自然应允。

　　一个多月来，佳期最牵挂的不过是佳会罢了。如今有了皇命，想着有半个多月的时间可以陪伴妹妹，她感激庆欢心意之余便安心等待和佳会见面。

　　春蒐营地地处偏僻，各色东西都不齐备。临去前，佳期和毓哲便精心拾掇要准备的东西，毓哲处理这些事上经验有限，佳期免不得要看顾着两处，添添减减，反复数次，时时挂心。

　　佳期虽然知道母妃细心，可还是担心佳会，少不得再想着她些。好在几日辛苦下来，终于初初妥当。

　　从钗环首饰、内外衣衫，到碗盏器皿、茶叶点心，以及绣花纹样、笔墨纸砚。还要备下常服的药、近日研习的书、熏香暖炉……繁琐如斯，带得多了不好，带的少了不便，因而几番踌躇，实在头痛。

　　动身前一日，庆欢练完箭便跟来了蕴珍宫，见佳期一回来就颇为认真逐样检查要带过去的东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

　　“知道的是说安夕姐姐在筹备春蒐的事，若是不知道的，定会以为姐姐你在替毓哲姐姐备办嫁妆呢。”

　　她形容得贴切，佳期和毓哲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三人叙了一阵子后，庆欢向要了她带去东西的名册，匆匆翻了一遍，像是在找些什么。忽见她皱了眉，反复又看了几次，疑惑地问：

　　“姐姐连做糕点的模子都带了，怎么没带弓箭呢？”

　　佳期一惊，毓哲也是恍然大悟。二人相视，终是掩面笑了起来，佳期拍着额头说：

　　“罢罢罢，我忙了这许多天，每天还时常见着，竟连这个都忘了。可见我糊涂。”

　　毓哲则摇摇头道：

　　“这事儿可不怪姐姐。你之前是不会射箭的，春蒐时没带过这个，倒是我之前倒常常带着，现在没有母妃帮忙准备，我自己倒浑忘了。”

　　庆欢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款款地行至二人面前，一手掐着腰，一手摇晃着那本名册，得意地说：

　　“现在你们可知道谁最聪明了？之前我背不出文章你们还在一旁笑我，看看你们以后敢不敢再笑话我了。”

　　二人本皆笑言不敢，毓哲却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对佳期说：

　　“我才想起姐姐是没有自己的弓的，不如先派人到内廷司要一张，想来是来得及的。”

　　佳期正欲点头应允，庆欢却忽然吩咐了外面的人进来，指着她们捧着的匣子说：

　　“内廷司的弓有什么好？我已经替姐姐备好了呢。”

　　见她此时才把弓拿过来，佳期便知她方才要看名册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样一来，她平白多了一份功劳，多受了一个谢字。

　　见她促狭可爱的样子，又加上她帮忙在皇上面前开口，佳期也没有戳破，只吩咐人将匣子接过，正欲打开看，却被庆欢拦下。庆欢眨了眨眼睛说：

　　“现在不许看呢。”

　　见她如此，佳期只好撤了手，笑着吩咐人好生收起来，不在话下。

　　东西送到，庆欢的事也已了，便心满意足地带着人回了承欢宫。送走了庆欢，佳期也回了自己的阁室，因着明日辛苦，便早早地沐浴更衣。

　　才刚歇下，她忽然想起庆欢送来的匣子，心中好奇。便也没有惊动别人，只自己掌了灯，亲自打开来看。

　　这是——

　　——“若是郡主不嫌弃，容钰为郡主指点一二可好？”

　　佳期似是猜出来了，却也好像未曾猜出。只是此时见了这烛光掩映下的雪白的弓，仿佛见了那日一身银袍的少年，举止谈笑，尽在眼前。她呼吸微凝，只放下蜡烛，亲自取了弓，握在手里凝神看着，思绪良多。

　　正欲放回之时，她又见匣子里卧着一页小笺，忙拿过来看。

　　——“春来绮陌时相见”

　　又是一枚竹叶笺，看着苍劲有力的七个字，佳期知道他的意思是告知自己这次春蒐他也会去，不自知地露出了笑容。

　　次日一早天才半亮，佳期便起了床，才朦朦睁了眼，便吩咐赏怀去团圆殿看看毓哲起没起来，自己则先洗了脸醒了神，再收拾准备。

　　所幸春蒐虽是大节庆，却不必换花冠朝服，多少便利一些。宫门外也早就候了二人乘的轿，因是出宫，规制也和平常在宫里的不同，倒也宽敞了许多。

　　许是起的太早，佳期和毓哲只用了一盏小米粥就没了胃口。看着昏昏沉沉的两位主子，霓旌、藕秋等人着实没有办法，一行人团团围着郡主，有的扶着，有的替她们穿上外衫，有的重又清点了准备的东西，交给内监提前送了过去。一番忙乱后，二人终是上了轿，可还是睡眼惺忪。

　　不过一刻钟，二人的轿子在宫门口停了。又等了一阵子，帝后驾临，众人参拜，佳期见庆欢远远地朝自己这边做了鬼脸，不由失笑，精神不觉也好了许多。

　　宫门大开，万民朝拜。皇帝自然乘的是龙辇，端敬公主随着皇后乘了凤辇。众嫔妃中唯有容贵妃随行，本就是独一份的恩宠，她和庆欢本应单独乘自己的鸾轿，可皇帝再次加恩，叫她们随着自己坐，只道是为了一路解闷。

　　因没有了同行的嫔妃，成年的皇子也都提前到了春蒐场安排布置。故而再后面跟着的便是佳期和毓哲，毓哲一路伏在佳期身上小憩着，佳期担心两个人都睡了不好，便自己强打了精神，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毓哲当真是黑甜一觉，待她悠悠醒转，春蒐的营帐便已依稀可见。佳期按了按肩膀半嗔道：

　　“妹妹可是让我念了一路的‘好梦未成莺唤起’呢，不想这黄莺唤得起别人，独独唤不醒你乾莺。”

　　毓哲一时不解，掀了轿帘看了，方知自己睡了一个上午，现在眼看就要到了，立时不好意思起来，便边替捏着肩，边学着庆欢的样子讨好地说：

　　“好姐姐，莺儿只是靠的太舒服，下次让姐姐靠着我如何？”

　　佳期本就没有生气，看着她装出作小服低的样子更觉得有趣，只笑着说：

　　“罢了罢了，谁叫你是我的老师呢？我若恼了你，以后可再没人教我下棋了。”

　　说着又替她理了理睡乱了的头发，和声道：

　　“头发都睡乱了，一会儿到了帐子里叫藕秋重替你梳梳，这一路睡着多少受了风，还要喝一剂姜汤才好啊。”

　　毓哲正答应着，车轿忽然停了下来。二人正欲询问，便听外面有人糯糯地叫着姐姐，佳期呼吸一滞，心中只剩下了两个字：

　　佳会——

　　她连忙自己打了轿帘，果然，那一团熟悉的身影正四下里寻找着自己。看见思念许久的妹妹，她一时着急，等不及霓旌等人去拿轿凳，自己就要从高高的轿子上跳下来——

　　“郡主小心。”

　　方要落地的一瞬，佳期眼瞧着就要摔倒，身边服侍的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见一个银白色的身影将她一把抱住，又稳稳地放在了地上。

　　佳期惊魂初定，知道自己一时鲁莽，还未看清那人面容，便径自行了礼道：

　　“安夕一时鲁莽，多谢公子相救。”

　　——“姐姐”

　　这是两个人的声音，毓哲听到动静，忙从轿中出来；一旁寻着姐姐的佳会也看见了姐姐的身影，亦奔了过来。佳期连忙回身，一把接过了迎向自己的妹妹，含着泪说：

　　“会儿快给姐姐看看，怎么瘦了，身边的人都是做什么的，你也不好好照顾自己个儿，这不是让姐姐担心吗？”

　　佳会伸手替姐姐擦着眼泪，娇声说：

　　“会儿都没哭，姐姐怎么哭了？会儿帮姐姐擦擦，姐姐就不哭了好不好？”

　　可说着说着，佳会自己也哭了，佳期心疼的把她抱在怀里，忍着泪说：

　　“都是姐姐不好，引得佳会哭了，还不快擦擦，一会儿风吹了可是要招病的呢。”

　　她一心只扑在佳会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的少年。毓哲下了轿，小心地拉了拉她的衣袖提醒着：

　　“姐姐，方才可是容世子‘扶’了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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