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记

作者:虞不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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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前人迹留千刃壁



      树上的雪忽然掉落两片,落在夏蘅的头上。夏蘅抬头一看,迅风正蹲在树枝上。由于前夜下过大雪,树上也堆积了不少。拥有一身雪白绒毛的迅风蜷在那里,与雪融为一体,乍一看竟差点分辨不出。

      迅风瞪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发出“咯咯”的叫声。夏蘅向它招了招手,它便“咻”地一下,跳到了夏蘅的怀里。

      和陆酌从前见过的貂一样,迅风的身形也快如闪电,十分灵巧,只是它还这般亲近夏蘅,他不由得感到好奇,“这只貂是你养的?”

      夏蘅一边顺着迅风脑袋上的毛,一边道:“它这么喜欢我,自然是我养的了。”她将迅风抱起,蹭到陆酌眼前,“怎么样,我的迅风漂亮吧?”

      陆酌笑道:“我所见的貂儿几乎都是棕色,这种雪貂确实少见,很好看。”

      夏蘅将脸凑到迅风的头上蹭了蹭,笑道:“它刚来九珍阁的时候,还没这么好看哩!”

      五年前,夏蘅在这山里捡到迅风的时候,它浑身脏兮兮的,瘦得跟个小鸡一样,毛色也黄黄的。养了两个月,夏蘅才发现它原来通体雪白,竟是一只难得的雪貂。因它动作奇快,如疾风一般,聂云便给它取名叫迅风。

      迅风自到了九珍阁,便十分亲近夏蘅,大概是因为她救了它的缘故。

      有一天,夏蘅的房间不知怎么钻进一条蛇,一直游到了她的床上。夏蘅正在睡觉未醒,聂云一进来,便见迅风与那蛇缠咬在一块儿,不到片刻功夫,那蛇便毙了命,浑身溃烂,像是中毒所致。

      那个时候聂云才发现迅风的牙齿有剧毒,她曾想过用药将它药倒,然后拔了它的牙。可是夏蘅怎么也不依,并且向聂云发誓一定把迅风训练得很听话,不让它咬人。

      说来也奇怪,夏蘅也没有刻意去训练迅风,自那次之后,它也没有再咬过什么东西。夏蘅叫它怎么做,它便怎么做,和人没什么两样。

      夏蘅和陆酌踩着积雪慢行,穿过几处林子,便见一条清澈的小溪,顺流而下,向旁边的山崖下面流去。因天气寒冷,水流很慢,几乎听不到声响。小溪对面便是一处已经被大雪覆盖住的空地和一面插满锈迹斑斑的武器的石壁,约有五六丈高。

      这便是千刃壁。

      千刃壁,刃满壁。一面不太大的石壁,已被各种刀、枪、剑、戟插得面目全非。经过常年风霜,有的已经锈在了上面,还有些长/枪的抢柄已经腐蚀断裂,只留下了枪头在上面。

      陆酌走上前,见这满壁兵器,眉头紧锁,似有心事。夏蘅却很是兴奋,跑过去到前面空地上,回身对陆酌大声道:“怎么样?算不算奇观?”

      陆酌并未应夏蘅的话,只将腰间的葫芦往后面一撇,提气一跳,跃上了那石壁。借踩着上面的刀剑,像壁虎一样满壁翻爬,好像在找什么。

      夏蘅见陆酌这奇怪举动,问道:“你在找什么?我帮你找。”

      陆酌回头冲她笑道:“不必了。”又跳了下去。落地之后,他神色轻松,步履轻盈,走到小溪边,捧起一捧清水洗了把脸。

      夏蘅见方才他还那般烦恼,此刻忽然变了副面孔,心中大惑不解,于也跳上了那石壁,停在了陆酌方才停的地方。她仔细找了找,发现一个十分狭小的洞,像是利剑所致。要知道这满壁的兵刃,没有一件是拔下来了的,而这个狭洞里面的剑却不见踪影,的确奇怪。

      夏蘅指着那洞,冲地上的陆酌大声道:“你找的是这个?”

      陆酌正欲说话,忽听见旁边的山崖下传来一男一女的说话声。

      “老东西,你确定是从这里上来?”听声音是个中年妇人。

      “你要是不相信,自己下去就是,何苦跟来!”

      夏蘅听到这声音,本想近前去看,却见陆酌伸手指了指石壁顶端,她也来不及多想,立刻飞身翻过去,躲在了石壁后面。陆酌也随之跳上去,与夏蘅匍匐在地上,迅风也十分乖巧地学着夏蘅的样子,趴在地上,眼珠溜溜地转。

      陆酌侧头看夏蘅,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山崖那头。山顶的寒风尤为刺骨,将她鬓角的细发吹得四散飞舞,头上两根细小的枯草,也颤颤乱飞,似掉不掉。陆酌看得出神,不禁伸出手,想要替她拿下头上的草。这时,迅风忽然朝陆酌的手臂扑过去,夏蘅一惊,慌忙将揽住,才没让它碰到陆酌。

      陆酌收回手,有些尴尬,指着夏蘅的头说:“有两根草。”

      夏蘅一愣,忙伸手将头上的枯草拿下来。摸到头顶,她总感觉有异,神色一紧,道:“糟了,我的珠钗不见了。”

      陆酌连忙探出头向下面细看,只见一只珍珠青玉钗躺在雪地里,想是方才夏蘅上来的时候,不小心掉落的。

      这只珠钗是夏蘅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从八年前聂云交给她那一刻起,她便一直带在身上。

      “不行,那珠钗对我很重要,我要去拿。”夏蘅刚要起身,陆酌连忙将她按倒在地,迅风一见,又要去咬他。夏蘅忙将迅风抱紧了些,问道:“你做什么?”

      陆酌道:“不能下去。”

      “怕什么?我们又没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

      陆酌小声道:“大路不走,非要走这悬崖,定是来者不善。”

      “那又如何?”夏蘅将手中的短剑一横,“我难道还怕他们!”

      陆酌又要劝说,却见两个脑袋从山崖边冒了出来,陆酌伸手压在夏蘅的肩上,二人匍匐在地,躲开了那两个人的目光。他探出头看了看,冷笑道:“原来是他们。”

      夏蘅也跟着向外瞄了一眼,只见约莫五十岁左右的一男一女,穿着灰色旧棉袄的,一人手持一把弯刀,正爬上来,气喘吁吁,四处张望。

      这二人便是人称“双夜叉”叶威、孙林夫妇。他们凭着一路“阎王刀”刀法,叱咤江湖多年,寻常人见了皆会绕道而行。

      叶威长得五大三粗,满脸横肉,孙林脸上虽见风霜,但柳眉杏眼,风/韵尤存可见年轻时定是一位美人。

      夏蘅问道:“你认识他们?”

      陆酌点点头,将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她不要说话。

      陆酌这一无意的动作,在夏蘅看来,大有目中无人,对她不敬的意味。她正要动怒,忽听见孙林说道:“老东西,这里除了这些破铜烂铁,可什么都没有。你的消息到底准不准?”

      叶威不耐烦地说道:“你这疑心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说罢提步朝石壁这边走来。

      孙林追上来,大声道:“这里有什么好找的?”

      叶威忙转身小声对她喝道:“你小声点,万一把九珍阁那老家伙招来怎么办?”

      听到这里,夏蘅心中大惊,九珍阁的“老家伙”,不正是聂云么?这飞鸿岭虽是九珍阁所在之地,但九珍阁除了师出青烟谷,和飞云派有渊源之外,向来以行医救人为生,也未曾惹什么江湖恩怨,更没有占山为王。也不知何事,让这两个人会提及她,言语之中还这等不敬。

      陆酌笑道:“看来聂阁主的声望挺大的啊。”

      夏蘅道:“我师父救人无数,临安的人谁不知道!”

      “老东西,你看这是什么?”孙林忽然惊道。

      夏蘅忙探过去,只见孙林手里正捡起那支珠钗,递给叶威。见叶威正要去接,夏蘅心中一急,想要跳下去抢过来,陆酌却道:“别慌,看我的。”说罢捡起一颗石子,瞄准叶威的手,气运指尖,“咻”地一下扔了过去,正中他的手背。

      叶威惨叫一声,捂着手倒在地上打滚,孙林一慌,扔了珠钗便上前去看,叶威的手背上赫然出现一个血窟窿。

      “好深厚的内力!”夏蘅叹道,“那你怕他们作甚?”

      陆酌笑道:“我没怕他们,只是不想被他们认出来而已。”

      夏蘅道,“哼!要是我的珠钗被他们捡了去,管教你下不了这飞鸿岭。”

      陆酌道:“放心,你这就下去与他们打,那叶威挨了我这一下,已不是你的对手。”

      夏蘅将剑一提,正想下去,又听见不远处的树林中传来阵阵沙沙的响动。叶威和孙林的目光齐刷刷看过去,只见林中一个身影翩然而出,落到叶威和孙林的前面。夏蘅定睛一看,竟是聂云。

      聂云手持一把竹笛,气定神闲,问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叶威拿着刀,战战兢兢,壮着胆子大声道:“我只是来找回我的东西。阁下可是聂阁主?”

      聂云冷冷一笑,“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东西,你们走罢,否则我便不客气了。”

      孙林上前道:“这里又不是你的地盘,让我们找找又何妨?”

      聂云上前一步,冷声道:“你们找东西我管不着,可你们踩着旧友的坟墓,扰了他的清净,我可不能饶你。”

      叶威 一愣,低头一看,自己的脚下露出一块石头,隐约可见一个“辕”字。他慌忙拉着孙林,跳到一边,又蹲下扒开上面的雪,一块躺着的墓碑慢慢显现出来,上面写着:陆辕之墓。

      陆酌因躲得远,并未看得真切,他只见叶威脸色骤变,听他惊道:“陆辕真死了?”夏蘅明显感觉陆酌的身子震了一下,因聂云在下面,她也不似先前那般胆大,不敢开口问他。

      孙林冷笑道:“曾经纵横江湖的‘盗魔’陆辕,没想到死在了这样的荒野外。连墓碑也这样窝囊!”

      叶威道:“我定要扒开他的坟墓看上一看!”说罢举刀便要去砍那地面。

      聂云眉头一皱,忙跳过去用笛子打开叶威的手,喝道:“谁敢!”

      孙林一见,将手中的弯刀一转,朝聂云砍了过来,聂云侧身躲过,往后飞到了树上。孙林又要砍过来,只见聂云不慌不慌,将竹笛一横,放在嘴边轻轻吹响。

      夏蘅冷笑道:“他们可有的苦头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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