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记

　　这街上空荡荡的，陆酌突然这样喊一声，实在有些引人注意。夏蘅和叶徇齐下意识地拔刀拔剑，四周警觉。此时万籁俱寂，风过而知行迹，落一尘而有声。

　　“前辈，是您么？”陆酌又喊了一声。

　　这时，只听对面屋顶传来细小的瓦片碰撞声，夏蘅刚一看过去，一个白影乍然而起，从房子后面跳起，雷腾云奔，化作一道白光闪到陆酌面前。

　　那白影落地，迅速一掌击出，陆酌忙腾空而起，倒扑下来，抓住那人的手臂，那人用力挣了一下，忽然向后一仰，一脚朝陆酌的头踢过去。陆酌慌忙松手，向后一跳，落在她的对面。

　　夏蘅和叶徇齐忙站到陆酌身边，看向那白衣人。只见明亮皎洁的月光下，那人披头散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侧着头，头发和衣服一样雪白，不让人害怕，反而像是朦胧中一位仙人。

　　陆酌忽然跪在地上，抱拳道：“前辈，真的是您！”

　　“你学了飞云掌？”那人终于开口说话，声音清亮又不失平和，听上去是个中年妇人。

　　陆酌道：“我师父因看到我使风行水上幻影步，似乎认得是您的功夫，便收了我作弟子。”

　　“很好，很好。我早说过，你是有福之人。”那妇人仰头叹道，“他还是那样，一点没变。”

　　那妇人慢慢回头，夏蘅一见，心中为之一震。但见她肌肤雪白，脸若银盘，眼如星辰，看上去四五十岁的样子，却十分柔美，端庄，那天上的月亮此刻也成了她的陪衬。

　　“你起来罢！男儿膝下有黄金，我也没认你做徒弟，不必拜我。”妇人冷声道。

　　陆酌道：“五年前若非前辈救我性命，劝导晚辈，教我武功，只怕今日晚辈也不会在这里了。那天您不辞而别，晚辈都没来得及跟您说声感谢。男子汉大丈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教导之恩，请容晚辈给您磕头。”说罢，磕了两个头才站起来。

　　那妇人叹了口气，问道：“你师父师娘还好么？”

　　陆酌道：“他们很好。”

　　夏蘅从未听陆酌主动说起过自己的师父，这一听，不觉来了兴致，轻轻推了他一笑，小声道：“原来你真的有师父啊？”她仔细盘算一遍，突然惊道，“你会飞云掌，有师父，又有师娘，不会真的是我顾伯伯和顾伯母吧！”

　　那妇人听到夏蘅说顾伯母顾伯母，神色一惊，问道：“你是谁？”

　　夏蘅正要说话，陆酌忽然抢在她前面说道：“她是九珍阁的，姓夏。”说着小拇指动了两下，跟那妇人偷偷使了个眼色。

　　那妇人了愣了半晌，又打量夏蘅一阵，笑道：“几年不见，长这么大了。”

　　“你认识我？”夏蘅惊道。

　　那妇人干咳两声，喊道：“屏儿。”

　　话刚落音，就听见前面传来一阵铃铛声。那拐角处走出一个少女，少女脚踝上挂着一串铃铛，头上挽着双髻，怀里抱着一只白貂，正是迅风。

　　夏蘅一见迅风，心中激动，忙喊着：“迅风！”

　　迅风看到夏蘅，忽然跳出屏儿的怀里，朝夏蘅奔过来，刚跑到中间，它忽然又停下脚步，前看看，后看看，又望了一眼那妇人。

　　妇人道：“六年前，我带着它去过飞鸿岭。那天我远远看见一个少女坐在山崖旁边的一棵树上，拿着一把弹弓打那往来的大雁，那少女便是你了吧？”

　　夏蘅回想一阵，确有其事。小时候她觉得无聊，偶尔会捉两只大雁下来玩，但都是玩玩就放了。有一次她依旧去那树上抓大雁，不料掉下树摔断了腿，还差点坠崖。聂云也因此才将她送到了飞云山。没想到顾留生夫妇更是纵容她，还教了她一身轻功，让她更无法无天了。

　　再看迅风，对屏儿和这妇人似乎确实非常熟悉，夏蘅便相信这妇人说的话，“那......迅风真的是你的？”

　　妇人道：“它是我从小养大的貂儿，自然是我的。那天我被仇人追杀，将它遗失，幸得你所救。后来我收留了屏儿，老婆子有伴儿，便没有来寻它了。”妇人看向迅风，冷声道，“你愿意跟谁走就跟谁走。”

　　迅风后退两步，匍匐在地，眼珠溜溜地转，看上去很是为难。夏蘅到底养了它这么多年，哪里舍得就这样放弃，可迅风终究是这妇人的，她也不能硬抢了去。此刻她只希望迅风能跳到她身边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夏蘅见迅风趴在地上，眼神很是背上。她心中不忍，说道：“你要是想回去，就回去，我不怪你。”刚说完，迅风忽然跳起，“咻”地一下蹿进了夏蘅的怀里。

　　失而复得，夏蘅心中激动万分，抱着它蹭了蹭，笑盈盈道：“不枉我那么疼你。”

　　那妇人道：“它既然选择了你，你便好好待它。貂儿是有灵性的，说不定哪天就救了你一命。”她转身对屏儿说道，“我们走。”走出两步，忽又停下转身看向叶徇齐，“叶公子，你是个本分人，只是生错了人家。老婆子和叶南天并未恩怨纠葛，但有句话还是要说，多行不义必自毙，这江湖从来不缺阴谋诡计，但也从来不是那些所谓的‘聪明人’说了算。望你今后堂堂正正做人，不可步你爹的后尘。”

　　叶徇齐听得似懂非懂，但也明白那老妇人话里之意是叶南天并非一个堂堂正正之人。他满腔疑惑与不安，正要问那老妇人，那老妇却已经不见踪影，那一声声铃铛声也越来越小，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走吧，叶兄！”陆说喊道。

　　叶徇齐回过神来，见陆酌和夏蘅已经走远，忙追上去，一同回了府。

　　第二日，夏蘅早早就被外面的喧哗声超声。她穿衣出门，见院子里、走廊里空无一人，对面的练武场还有几个小厮在扫地，这喧哗声是从外面传来的。夏蘅又去李如的房间和陆酌的房间看了看，也没有人。正疑惑知己，忽见小虎从外面急匆匆地想他跑来。

　　“阿蘅姐姐，你才起来呢，走走走！那边好热闹！”小虎拉着夏蘅就往外面扯。

　　夏蘅忙道：“哪里热闹？今天不是英雄大会么？怎么都没人？”

　　“你还不知道呢？”小虎道，“擂台在西街的广场上，没在这里。”

　　夏蘅跟着小虎一路来到了西街，远远便看见许多人围在那高高地擂台周围。这擂台比叶家练武场的擂台只怕还大了一倍，正对着擂台的一边有个临时搭建的看台，上面坐着叶南天夫妇、百里震涯，以及斗南宫的两位道长。还有一位披着黑色大氅，两鬓斑白，三角眼、瘦鼻子，看上去比叶南天年纪稍长得男子，坐在叶南天旁边，夏蘅见窦氏兄弟紧挨着那人站着，心中暗想：“此人大概就是段坤乾了。也不过如此嘛！”再看擂台下，杨泽、叶徇齐、叶贞以及百里家的两兄弟并排而坐。再看叶徇齐旁边约一尺的地方，放着三四把椅子，陆酌和李如已然坐在了那里。

　　夏蘅和小虎忙过去坐在陆酌旁边，小声道：“想不到还给咱们专门安排了位子呢。不过怎么还和他们隔了一段距离，瞧不起人么！”

　　陆酌笑道：“是我请叶兄这么做的。”

　　“这是为何？”

　　陆酌往叶徇齐那边看了一眼，叶徇齐旁边坐的正是百里桀。

　　“那边危险。”陆酌笑道。

　　夏蘅看了看擂台，百思不得其解，擂台叶徇齐那边和离这边也差不多远，不知有什么危险的。她又想问个清楚，小虎忽然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看看台上。夏蘅抬头一看，只见叶南天站起身，满面春光，扫视台下众人，朗声道：“各位英雄，感谢来参加叶某的寿辰。今日大家齐聚在此，作为习武之人，为助兴，叶某今日在此设下擂台，大家一起切磋一下武艺。”他又再三强调，“只是切磋切磋，不必较真。”

　　叶南天这番话说得分外尴尬，就连叶徇齐在下面听得也十分难堪。夏蘅知大家心知肚明，知道叶南天打的什么算盘，但其余人的想法又何尝不和叶南天一样呢！只听台下不知是谁忽然喊道：“既然都比了，不分个高低，那还有什么趣味！”

　　众人也忙应和：“是啊，是啊！不分高低，比了有什么劲？”

　　陆酌冷笑一阵，小声道：“正中下怀。”

　　百里震涯和斗南宫的人神情严肃，一言不发，只有那段坤乾站起来道：“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既然都比了，不妨论个名次，也不教众英雄白这一遭。咱们定个规矩，点到为止。”

　　叶南天想了一阵，道：“好吧，就依段兄所说。这样，有门派的，各门派派三人出战，剩下没有门派的自在好汉，可在最后门派胜名次定了之后，依次挑战，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窃窃私语一阵，觉得此法可行，纷纷嚷道：“好！”

　　叶南天向下看向杨泽，问道：“杨小兄，飞云派只来了你一人，只能委屈你一人代三人了。”

　　杨泽忙道：“来之前家师交代过，不让晚辈参加比武，此次晚辈来只是给叶门主贺寿的。”

　　“这样......”叶南天正要宣布飞云派不参见比武，夏蘅心里一急，不顾李如的阻拦，又跳又喊：“谁说飞云派只来了一人，我也是飞云派的啊！杨大哥不比，我比！”

　　夏蘅没有拜入飞云派，却也是实实在在跟顾留生夫妇学过几年武功的，她要说自己是飞云派的也没错。

　　叶南天不知其中内情，问杨泽：“这是怎么回事？”

　　杨泽道：“阿蘅的确是家师的弟子。”他心想不能让夏蘅一个姑娘家代替三人，便接着道，“既然阿蘅要参加，那晚辈也只好参加了。”

　　“那好，”叶南天点点头，对叶徇齐说道：“齐儿，你下去准备一下，将各门派要出战的人登记在册，安排比武顺序。”

　　“是！”叶徇齐站起来正要走，陆酌忙小声喊道：“叶兄！”又向他招招手。

　　叶徇齐左右看了一阵，走到陆酌面前，问道：“怎么？”

　　陆酌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什么。夏蘅见叶徇齐神色稍变，不一会儿又恢复如常，照旧离开，去后面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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