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记

　　夏蘅一脸茫然，不知陆酌为何有此猜测。“以后再慢慢跟你详说。”陆酌抬眼看着她，“怎么，今晚你想睡在这里？”

　　夏蘅猛然回神，神色慌乱，语无伦次道：“你......你说什么呢？”

　　陆酌将身子往里面挪了挪，轻轻拍了拍床板，笑道，“我不介意让块地方出来。”

　　“休要胡说，否则......否则我师姐和杨大哥在这里，可不会饶你！”夏蘅白了他一眼，“不管你了，我回屋了。”

　　陆酌见她面红耳热，仓皇失措逃出门外的样子，觉得甚是可爱，忍不住笑起来。片刻之后，屋里又恢复了安静，陆酌又不觉惆怅起来。他早已知道曹千忍那一掌非同小可，想到自己这几年在江湖苦苦寻觅父亲的下落，却几乎一无所获，此时还可能会有性命之忧，天不怜他，这个时候又让他遇到这样一个千载难逢，能查到陆辕下落的机会，他又如何甘心放弃？想到夏蘅天真的笑容，他又怎舍得就此离去？

　　次日清早，李如果然请叶徇齐为自己专门找了处僻静院落，用自己准备的药材高粱酒专心熬制九曲回生散。九曲回身散需用十八味珍贵药材加上好的高粱酒，小火不停熬制九个时辰方才能得。一时间满园药酒香，引得叶家上下纷纷围观。

　　叶家女眷不多，叶老夫人除了管管内事，几乎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终日在佛堂念经。听闻身边的丫鬟说来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姑娘在叶徇齐读书的勤学园煮药，已经煮了七八个时辰了，叶老夫人便也前去探个究竟，见那叶家弟子仆人们都挤在园子门口，还未走近，就听见大家讨论小厨房那姑娘到底在做什么，更有人说自己昨日见过这姑娘，真是个天仙似的。

　　这几日叶家来的客人众多，叶老夫人也未曾注意到李如。她听大家说得这样热闹，十分好奇，便带着丫鬟进去了。此时李如正在添最后一次酒，其动作轻柔，仔细，极度认真，根本没注意到有人进来。

　　那丫头正要喊李如，叶老夫人忙制止了她，再细细打量李如，见她容貌清丽，肌肤雪白，神情淡然，即便在这嘈杂的叶家，也好似世外仙人一般。又想到叶徇齐竟然能将勤学园里从未使用过的小厨房给她用，叶夫人更是心下甚慰。

　　叶老夫人正要进去，忽听见夏蘅在外面喊道：“师姐、师姐！可好了？”一边喊，一边往厨房这边来。

　　李如闻声，向门外望去，见叶夫人站在门外，她忙站起来，又不知该如何称呼。叶夫人冲她点点头，神情甚是和蔼，“你忙你的，不必拘礼。”

　　夏蘅心里着急陆酌的病情，来到厨房，也并未在意门口的叶夫人，径直跑进去，拉着李如急问道：“师姐，药可好了？”

　　李如忙扯了一下她的衣袖，眼光向门口看去。夏蘅转身一看，这才发现门口站着两个人。她先是惊慌一阵，再细细看叶夫人，只见她体态微胖，脸若圆盘，慈眉善目，让人不由得感到亲近。

　　“这位夫人好像一尊菩萨。”夏蘅不由自主叹道。

　　李如轻轻推了夏蘅一下，小声道：“不得无礼！”

　　叶老夫人捂嘴轻笑一阵，道：“这姑娘心直口快，无妨，无妨。”

　　那身边的丫头道：“这是我们老夫人。”

　　李如一听是叶老夫人，忙行礼，“老夫人，李如未识尊面，请多包涵。”

　　叶老夫人看着李如，满眼笑意，柔声问道：“你叫李如？”她看向李如身后的药庐，“李姑娘，你这是......”

　　夏蘅道：“我师姐是大夫，在熬药呢。”

　　“怎么，你们谁受了伤，还是生了病？”

　　李如道：“是我们一个朋友受伤了，这药是给他治伤的。”

　　叶老夫人点点头，若有所思，“原来是大夫，大夫好啊，济世救人，有福气。”

　　夏蘅见叶老夫人念念有词，手中还拿着一串佛珠，心想道：“我就说那叶南天那般争强好胜，心机颇深，怎么能教出叶徇齐这样的儿子？现在算是知道怎么回事了，原来这家伙的性子是随了他娘啊！”夏蘅想着想着，禁不住笑起来。

　　叶老夫人倒也不介意，看着夏蘅笑，心里也跟着高兴。她闭眼数珠，道：“我的贞儿要是没有病，也比姑娘小不了两岁，老身也可时时听到她的笑声，看到她的笑容。”

　　李如听到叶老夫人说叶贞，忽然想起一事，“老夫人，我不知道叶公子有没有转告给您，叶姑娘的病......”

　　“李姑娘，夏姑娘，”叶老夫人似乎并未听到李如说话，未待她说完，便道，“我还有些事，先失陪了。你们若是需要什么，尽管跟管家说就是了，希望你们的朋友能早点康复。”

　　“哎......”夏蘅想要叫住叶老夫人，她却已经离去，并不理会她们了。夏蘅见她方才还那般热情和蔼，转眼却理也不理她们，她心中百思不得其解，“这老夫人也挺奇怪的。”

　　“这是人家的家事，本来也轮不到我们来管。”李如心中虽也不解，但也不便再多说什么。炉上药罐里的酒已经煮干大半。她取了只碗，将药倒出来，得了小半碗。又取了一支灯芯，搓好放进碗中，说道：“好了，咱们先去陆少侠那边吧。”

　　原来这九曲回生散并非口服之药，也非外敷之药，而是将制好的药，放在病人房中，用灯芯燃烧，让病人闻那味道，不肖几个时辰，便能得治，普通的病甚至能立刻痊愈。

　　果然，李如将药放在陆酌房中燃了近两个时辰，陆酌便能下地走动了。众人啧啧称奇，那戚天纬和方决明听说此事，也赶来看这到底是何种奇药，见陆酌不到几个时辰的功夫，便生龙活虎，个个盛赞李如的医术高明。

　　戚天纬看李如年纪轻轻，做事却十分稳重，甚至有些老派，便问道：“敢问姑娘是从何门？”

　　李如如实说道：“九珍阁。”

　　“九珍阁？”戚天纬连连感叹，“怪不得，聂阁主门下，便是东方先生门下，医术自不必说。”

　　陆酌下床活动了一下筋骨，又坐回床上，照着李如的吩咐，用两成内力稍微运了一下气，方才觉得顺畅许多。因李如交代不能太过使用内力，他心里终究没底，不知自己的内力能使出几成，几次想要试试，顾及到三日后的比武，都不得而终。

　　可即便是两成内力，其周身散发出的真气也足以令人称奇。片刻后，陆酌盘腿坐在床上，闭门回气，忽觉胸中一口真气回旋不出，十分痛苦。方决明看出陆酌似有不对劲，慌忙跳过去，坐在他的身后，一指放在陆酌的百会穴，一掌覆在他的后背，汇集真气，用自己的内力助他疗伤。如此一来，陆酌虽使了两成功力，却能得四成功效。

　　过了一阵，陆酌神情开始舒展，周身轻松。方决明收掌起身，站回戚天纬身边，皱眉一言不发。戚天纬见他似有心事，问道：“师弟，怎么了？”

　　方决明回过神来，“没......没什么。”

　　方决明方才为陆酌疗伤的时候，觉得他体内真气运作方式十分熟悉，却又想不起来。他思忖半天，决定先不说为妙，将来若有机会，再向陆酌问个清楚。

　　完毕，陆酌慢慢起身，伸了个懒腰，笑道：“李姑娘妙手，果然厉害！”

　　夏蘅见陆酌恢复，自是十分高兴，凑过去道：“你可得好好珍惜你这条命了。”

　　陆火拍拍胸脯道：“我这条命是李姑娘给的，自然马虎不得。”说着，众人哄笑好一阵，个个心情顺畅，为陆酌高兴。

　　此刻叶徇齐在外面接待客人，听客房执事的小厮来传话说陆酌好了。兴奋之余，他正要回去看，刚走到门口，却见一个小男孩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那小孩叶徇齐不认识，夏蘅、陆酌他们却是认得，正是那日在白骨山脚下遇到的那个叫小虎的少年。

　　小虎这一路过来，身上的盘缠几乎所剩无几，到了南平的时候，已经饿得不成样子。因不认得字，他不识得这是叶家，见叶家大门威风无比，于是就停在门口多望了几眼，谁知转身就撞到急匆匆往里面赶的叶徇齐，一下就被撞了出去。

　　叶徇齐见撞到的是个瘦弱的小孩子，忙将他拉起来，问道：“小兄弟，你没事吧？”

　　小虎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瞥了一眼叶徇齐，“男子汉大丈夫，这算什么！”

　　叶徇齐见他小小身躯，说话气势倒是很足，便道：“小兄弟，你好像不是本地人，来这里做什么？”

　　小虎道：“来这里自然是为了参加英雄大会。”

　　“你一个人？”叶徇齐不相信地看着他。

　　小虎看到叶徇齐一脸狐疑的样子，顿时生气道：“怎么，你瞧不起我？我爹爹说，英雄不问出身，明日或许你就要心甘情愿称我一声大英雄，哼！”

　　叶徇齐见小虎要走，忙问道：“小兄弟，你一个人要去哪里？”

　　“不用你管。”

　　“想要当大英雄，可不是靠嘴上说说的。”叶徇齐笑道，“手上没点本事怎么行？”

　　小虎停下脚步，转过头问道：“你什么意思？”

　　叶徇齐道：“你想不想学武功？”

　　小虎歪着脑袋盯着叶徇齐看了半天，“你要我拜你为师？”

　　“拜师和学武功是两回事。”叶徇齐笑了笑，“要想学，就随我进来。”说罢便提步进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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