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赋

　　八月正是转凉的秋季，洛阳城繁华依旧，倒没有凉秋的萧瑟。永宁寺地处宫城外西南边，洛阳城内，是一座宏伟的皇家寺庙。设计之初是一座以永宁寺塔为主体建筑的寺庙。

　　现在那座高九层一百丈的通天佛塔还未完工，听闻建寺之初在挖掘基址时曾挖出9具金身佛像，胡太后深以为此乃佛国的启示，于是下令在此营建一座举世无双绝无仅有的木质高塔，塔下地宫将放置北朝获得的唯一那枚佛祖舍利。

　　因马车无法进入寺内，胡皇太后带领众女眷在山门处下车。元曦也随同穆太妃一同到达，一行的还有太原大公主元婧，二皇姐建德公主元珏，还有当今的皇后娘娘，胡家送进宫仅四岁的嫡女胡婉芝，和一干命妇。先帝本还有三子，但都不幸夭折，皇家，本来就没有什么偶然的幸运。

　　太原大公主是先皇后李氏之女，也是先皇第一个孩子，刚满十六岁，去年刚及笄就下嫁给长孙家的长子，时任紫金光禄大夫，本是一个闲散的文职官员，奈何年轻气盛自请前往冀州试图招安当时叛乱的民间佛教组织大乘教，后被叛党首领当场屠杀以表决心，据h闻其尸首被吊在翁城门楼上一天一夜。

　　同年九月先皇派十万大军才将其镇压。可惜平叛的捷报还未从边城传回洛阳，先皇就已驾崩，之后没几天，李皇后便也薨了。

　　元婧就在十五岁那一年，失去了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孑然一身住在宫外的公主府内，至此几乎足不出户。二皇姐元珏，时年9岁，生母为南朝皇族后裔，清河康王司马黎的孙女，作为和亲公主送予先皇，以求北朝从南朝撤兵，维持当前南北对峙的局面。先皇驾崩后司马贵嫔殉葬，元珏以大公主新寡郁郁寡欢需要陪伴为名搬出了宫城，住进了太原公主府。胡皇太后对公主们的态度较为宽容，毕竟这些女子对于那个位置暂时还没有威胁，没有必要为此背上天下的骂名。

　　元曦随礼佛队伍浩浩荡荡走入正殿，正殿是一座非常宏伟的宫殿，在元曦眼里甚至比太极殿还大一些，两侧向南延伸，连接东西廊檐。胡皇太后为首，穆太妃 ，皇后和三位公主依次走入殿中，各命妇依次跟随，品皆再低一些的就立于殿外。

　　殿内有八丈金身大佛一座，两边分别有五座小一些的金像，还有两座玉像，均做工精巧。礼佛的典仪很慢，仕官念诵着一篇冗长的祝词，元曦并没有认真的聆听，她的心早已飞到了殿外，飞过了那些汉白玉石阶，飞过栝柏椿松，扶疏檐溜，飞过丛竹皂角，晨钟暮鼓。飞到了来时马车上悄悄撩起窗帘看到的街市居里，卖菜的老农，卖花的姑娘，还有那些拥挤着为了一睹皇家仪仗风采的百姓。

　　他们都和她以前见过的人不同，他们没有精致的妆容，完美的礼仪，华丽的衣袍。但他们很有趣。她想以后一定要和皇姐们一样，去真正的洛阳城看看。

　　仪式毕，胡皇太后带领众人参观游玩，寺庙占地极广，有僧房楼观千余，雕梁粉壁，好不气派。

　　元曦很久没有见到元珏了，以前在宫里他们关系还不错。司马贵嫔来自南朝，带来了好些南朝的玩意儿，逢年过节南朝的家人也会托人送来好些。

　　元曦就喜欢来找元珏玩，实际就想玩玩那些别处没见过的新奇东西。自元珏出宫后和元曦就再没见过，倒是走之前把好些司马贵嫔宫里好玩的送给了元曦。其实司马贵嫔去逝时元曦还是有些伤心的，只是那个时候她更想念她的父皇。元珏虽伤心，但毕竟只是个孩子，这些时日过去，也日渐开朗了。

　　牵着元曦的手，喳喳喳的说着宫外的趣事，说到前几日同元婧一同来过一次永宁寺。

　　那天是昙提流支法师开坛讲经的日子，信徒们从四海八荒汇聚于此。这一天长宁寺始受万家香火。

　　此后这位来自罽宾的法师，接受了皇帝授笔，将留在这翻译《十地经论》等大乘佛教典籍。广传佛法，以求普渡众生。说到昙提流支法师身穿白袍僧衣，有淡蓝色的眼睛，好看的卷发，同北朝人完全不同。但语声朗朗，没有一点外邦口音，庄严肃穆，面带微笑，就像那殿里的菩萨似的。

　　元曦想起母妃总说菩萨其实是没有表情的，淡看这人间悲喜，又怎么会有表情呢。不过是每个人看见菩萨时的心境不同罢了。这时的元曦其实并不明白，只觉得菩萨塑的好看，大多金光闪闪，宝相华贵。对这位外邦法师的印象大概也就停留在了有很多人听他讲法，是为得道高僧。

　　当晚回宫，穆太妃问起元曦永宁寺如何。元曦回答好看是好看，就是香火味太重了些，斋饭也没有阿衡姑姑做的饭好吃，各位高僧大德又严肃呆板，甚为无趣。

　　穆太妃听罢温婉一笑，摸着她的头道，我的阿朝还真是个小姑娘呢。

　　穆太妃出身世家，对元曦的教导也很严，琴棋书画，诗书骑射无一不学。

　　同其他皇族子弟送往城外辟雍太学学习不同，她大多亲力亲为亲自讲授。一来是先帝在世时舍不得元曦出宫，大多时候都带在身边，也亲自讲授。二来元曦还小又是娇滴滴的女孩，总不如自己教着放心。

　　穆太妃嫁入宫中之前，曾是北朝少有的才貌双全的美人，名噪一时。听说在晋阳，每每出门，都有大批男子聚集跟随，为睹美人一面。元曦大抵上继承了穆太妃的样貌，虽然还小，脸颊上还有些婴儿肥，但五官小巧精致，特别是那双滴溜溜的眼睛。拿先帝的话说，看到我们阿朝的眼睛，哪里还说的出拒绝的话来。

　　先帝一生推行学汉制，不仅改了汉姓，穿了汉服。也私下教元曦学了汉语和汉字。甚至还偷偷塞了好多汉人的话本子给她。虽然穆太妃那时有些不悦，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由着父女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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