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权之路

　　夏子熙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正眼看姜婕妤，姜婕妤却吓得浑身哆嗦，对夏子熙嘤嘤哭诉道；“皇上开恩啊，是宁才人侮辱臣妾的父亲，说臣妾不过是个小小县令之女，不配伴君王侧，臣妾气不过，才……臣妾并没用力，没想到……皇上，臣妾知道错了，求皇上开恩啊……”

　　“你胡说！”宁采薇死死盯着姜婕妤，嘴唇气的哆嗦，哑声道；“分明是你侮辱我父亲在先，我不曾得罪过你，你为什么这样害我？”

　　夏子熙看了一眼跪了一片的宫人，姜婕妤身边的宫女也在其中，沉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婕妤的近身宫女翠儿颤颤巍巍地禀道；“皇上，奴婢陪着婕妤到荷塘边散心，碰巧遇到了宁才人，婕妤并没让宁才人下轿行礼，是宁才人主动要与婕妤说话，还不让奴婢们在附近伺候，婕妤与宁才人本无私交，可也不好拒绝，便依着宁才人，将奴婢们远远支开了……奴婢只听到才人言语间提及婕妤的父亲官职低微，婕妤一怒之下推了宁才人一下，宁才人却落入水中，婕妤为了救宁才人也跳了下去。”

　　事实上是姜婕妤嫌宁采薇行礼太敷衍，对她百般奚落，甚至口出恶言侮辱宁采薇的父亲，宁采薇忍不可忍开口还击，姜婕妤的气焰更加嚣张，以宁采薇“犯上”为由出手教训，将她推入池中。

　　姜婕妤在推下宁采薇后自己也跳入池中，她身边的宫女自然是向着她的，毕竟将人推下水是所有人都看见的，可她和宁采薇到底说了什么。姜婕妤让自己的人扭曲事实，这样不管宁采薇的人说什么，都只是一面之词。她咬定宁采薇犯上在先，姜婕妤不堪侮辱出手教训，将人推下水反而成了情有可原。姜婕妤认定这番解释加上她现在的惨状会让夏子熙生出怜惜，从而不追究她的“无心之失”。

　　宁采薇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不是这样的……”她哽咽着将真相说了出来，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发凄厉，指着姜婕妤，几乎泣不成声；“你为什么……为什么这样恶毒？”

　　欧阳姌定定望着夏子熙，一字字道；“皇上，宁才人还是昭容的时候都不曾出言冒犯过姜婕妤的父亲，如今她被降为才人，怎么可能主动出口伤人？”

　　皇后也道；“以本宫对宁才人的了解，她不是这种不知礼数的人。倒是姜婕妤这性子……”她没继续说下去，只是意味深长的摇了摇头。

　　欧阳姌郑重道；“臣妾以为，姜婕妤虽然性子浮躁，但并不愚蠢，宁才人小产对她又有什么好处？除非有人威胁她，她若不加害宁才人，下场只会更惨。”

　　皇帝的目光深长莫测；“你的意思是，她的所作所为并非出自本意，而是受人指使？”

　　“是。”欧阳姌笃定地说；“臣妾不相信一个头脑正常的人会做出这种蠢事，只有一种可能，如果推宁才人下水罪不至死，那么她一定是做过罪无可赦的事。”

　　皇后也附和道；“淑妃所言也几分道理。”

　　夏子熙道，“后宫的事，朕就交给皇后处理了。”他说完站起身，大步走向门口。

　　欧阳姌和皇后行礼恭送夏子熙离去，姜婕妤发疯一般扑到夏子熙面前，双手攥住他的龙袍，哀求道；“皇上，臣妾是冤枉的啊，臣妾真的只是一时糊涂，您就宽恕臣妾这一回吧……”夏子熙的目光冷冷扫过，还不等她说完，就有两名宫人一左一右强行掰开她的手指，将她拖到一边。

　　夏子熙离开后，姜婕妤如一滩烂泥瘫倒在地，转而向皇后求饶；“皇后您救救臣妾，臣妾真的是冤枉的……”

　　皇后自然不会理会她的求饶，直接让宫人将她带回寝宫禁足，而姜婕妤宫里的人全部下狱受审。

　　刑讯下当时在姜婕妤身边的宫人都招出了姜婕妤主动为难宁采薇的实情，翠儿是姜婕妤的贴身宫女，还供出了姜婕妤曾用媚药迷惑皇帝。虽然使用媚药和推宁采薇下水并没有直接的联系，此一条罪证就足以让姜氏难逃死罪。姜氏被贬为是庶人，囚禁在冷宫等待发落。

　　次日，众妃嫔齐聚皇后宫中，皇后公布了审问结果，用媚药蛊惑君王本就是死罪，再加上害宁才人小产，两项罪行加起来，自然是必死无疑了。

　　皇后道；“如不严惩姜氏，后宫就再无法纪可言，本宫已决意将她赐死。”

　　温昭仪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姜氏用媚药和她害宁才人有什么关系呢？想必一定是有人知道了她的秘密，借此威胁她，要不是淑妃提醒，昨天她可就蒙混过关了。还望皇后明查，断断不能放过指使她害人的元凶。”

　　苏贵妃道；“可能是宁才人发现了她的秘密，并要揭发她，姜氏情急之下将宁才人推下水。”

　　温昭仪不可思议地看着苏贵妃，语气带着一丝夸张的惊讶；“贵妃您好糊涂，宁才人被禁足了几个月，还能监视别人，难道她有分身之术？何况若宁才人要真想揭发她，昨天就该禀明皇后，何必在回宫路上等着被人仗势欺辱？知道贵妃与姜氏亲如姐妹，我看您是关心则乱，口不择言了。”

　　“你放肆！”苏贵妃气的手指发抖，对温昭仪厉声道；“别以为你姓温就可以这样目中无人，你不过是一个昭仪，本宫是贵妃，即便有皇后在，本宫也可以治你的不敬罪！”

　　欧阳姌淡淡开口；“如果温昭仪是以下犯上，贵妃你就是以威压人。如果你不懂以德服人，只知以位份威慑，纵然你的位份高人一等，也毫无尊贵可言。”

　　苏贵妃气的脸色发青，不过她刚吃过皇后的苦头，再加上没洗清纵火的嫌疑所以不敢放肆，最终还是没有发作。皇后看了她一眼，不客气的训示道；“淑妃的话也没错，你的位份越高，就越要爱惜颜面，别总说一些蠢话惹人笑话。”

　　苏贵妃不敢再多言，恨恨别过脸。

　　温昭仪得意地扬了扬嘴角，继续说道；“用媚药本是死罪，两项罪名加起来，直接赐死她太便宜了，不如先将姜氏下狱严审，等她招出元凶再赐死也不迟。”

　　皇后点头道；“那就按你说的做吧。”又问苏贵妃；“贵妃的意思呢？”

　　苏贵妃扬起脸，肃然道；“皇后娘娘英明。”

　　然而，当奉命押解姜氏的侍卫来到冷宫，见到的却是姜氏的尸体。皇后严令看紧姜氏，姜氏还是趁人不备悬梁自尽了。

　　主犯已死，再无人可审，事情只能不了了之。

　　温昭仪对欧阳姌提到姜氏，恨声道；“没想到她就这么死了，苏思筠出手可真快。”

　　欧阳姌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姜氏虽然死有余辜，我却奇怪她的宫里为什么没有媚药？”

　　温昭仪微微一笑，柔声道：“她被人要挟不是姐姐亲口说的嘛。我们这位皇上眼里容不得沙子，却也是怜香惜玉的人，加上皇上对宁才人到底还是有偏见的，要不是姐姐进言，皇上很有可能相信姜氏的话，对她从轻发落。姐姐怀疑苏氏唆使姜氏害宁才人，我则怀疑苏氏害死了我的孩子，既然姐姐要揪出姜氏背后的人，我怎么忍心看着姐姐孤军奋战，自己什么都不做呢？”

　　欧阳姌心中了然，“你买通了慎刑司的人，他们自然会拿出你想要的供词。”

　　温昭仪叹了口气，“姜氏死了，也算是为宁才人的孩子报了仇。至于别的只能再从长计议。”

　　想到采薇，欧阳姌的心有像是被扯了一下，她希望采薇能尽快从失去孩子的阴影中走出来。

　　而自宁采薇小产后，夏子熙给了她许多赏赐，却没到钟粹宫看望过她。她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孱弱，这日，欧阳姌到钟粹宫看望她，见她正看着窗外发呆，手中是她过去亲手为孩子做的衣裳。欧阳姌握住她的手，望着她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双眼也湿润了。

　　“采薇，你以后还会再有孩子的。”她勉强一笑，安慰道。

　　宁采薇微微摇头，喃喃说；“不会再有了，皇上厌恶我，他以为是我杀死了温昭仪的孩子，他那么讨厌我，我以为只要有了孩子，以后在宫里的日子就不会那么难熬了，即便皇上厌恶我，我还有孩子可以相依为命，可是现在……”她的声音里已经有了哽咽，“我什么都没有了……”

　　欧阳姌的双眼也有些潮湿，抚着她的肩，”你还有我，我们说好不管发生什么都要相互扶持，即便我们都没有孩子，我们至少还有彼此。”

　　宁采薇哽咽道：“可我总是拖累你，是我没用，连身边的人都管不好，你若不是为我求情，也不至于和皇上……”她没有再说下去，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淹没了本已破碎的声音。

　　欧阳姌的心跳微微一滞，声音多了一丝苦涩：“我和皇上有今天……其实并不关你的事。”是她一直没有看清他，不该幻想着萌物皇帝心心相印。他能将她捧到云端，也能将她打入地狱。当她被他打入地狱，昔日的荣宠和对他的痴心都会变成最讽刺的笑话。

　　可她不能这样下去，即便不再奢望帝王有情，她也要争他的宠与怜，为自己和采薇谋一条出路。

　　出了钟粹宫，她在墨岚的搀扶下踏上步辇，淡淡的吩咐了一句；“去乾正殿。”

　　三个月前的那一天，她来到乾正殿，想将采薇有孕的亲口告诉他。站在宫门外，从殿内传出的琵琶声清晰入耳，内侍总管告诉她，姜美人就在殿中，那清悦的琵琶声就是出自姜氏之手。

　　她的心仿佛被一把钝刀反复磨着，最终还是转身离去。她将采薇有孕的消息告诉了皇后。当晚，夏子熙来到她宫里，问她为什么来了又走。她淡漠地说；“皇上有姜美人陪伴，还需要臣妾吗？”

　　夏子熙有些好笑的看着她，“你在怨朕？”

　　她道；“臣妾不敢，只是想起姜美人曾挑拨过臣妾和宁才人的关系。臣妾也不会忘记在宁才人被贬时，她和苏贵妃幸灾乐祸的神情。”

　　“幸灾乐祸？朕怎么没看出来。”夏子熙道；“朕知道姜氏做错过事，而你也罚了她了，还斤斤计较什么。”

　　是没注意，还是无所谓？他只看到后宫的女子花尽心思讨他欢心，根本不在乎她们的心里到底想什么。而她现在只是希望他明白，采薇是无辜的。

　　“宁才人有孕想必皇上已经知道了，臣妾只想知道，皇上现在是不是还在怀疑温昭仪小产是宁才人所为？”

　　他的反应却是与己无关的淡然：“朕如果怀疑她，就不会只将她降为才人。”

　　她看着他的脸，心一寸寸冷下去，他的手搭在她的肩上，转而叹道；“姌姌，除了为宁氏求情，你就没有别的话和朕说吗？”

　　她后退一步，一字字道；“皇上不怀疑宁才人，也不怀疑臣妾，那皇上怀疑谁？那个人有多大的本事，皇上宁可贬黜宁才人，委屈温昭仪也要为她遮掩？”

　　“你几时变得如此不可理喻？”他俊美的脸罩上一层阴霾，看她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寒冷。

　　她不可理喻？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突然感到绝望，却还是坚持道；“臣妾只希望能查出真相，还采薇和温昭仪一个公道。”

　　夏子熙漠然道：“宁氏御下无方，她需要什么公道？”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因为她被身边的人背叛，皇上就让她背负这样的罪名？”

　　“你知不知道朝上有多少棘手的事等着朕处理？”夏子熙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淑妃，朕过去不该太纵容你，后宫的事你不用再管，你自己好好清净一阵吧。”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次日，内侍总管来到景安宫传；皇帝口谕，景安宫的任何人，包括淑妃都不得踏入钟粹宫半步，否则严惩不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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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合了合眼，冰冷的回忆如潮汐掠过心头……

　　过去的她，不该天真的帝王身上奢求情爱，而现在，如果她依然为帝王的薄情痛苦消沉，就是错的离谱。

　　过去她与贵妃同理六宫，内务府在用度上还不敢苛待钟粹宫。后来她虽失宠，内务府还是不敢苛待有孕的采薇。而现在，采薇失去了孩子，如果苏思筠还不肯罢手，她不但保不住采薇，甚至自身难保。

　　恨她的人会给她按上什么罪名，会有什么手段诬陷她？所谓见面三分情，如果她被夏子熙彻底遗忘，在被冤枉的时候，连分辨的机会都没有，将会落得一个什么下场？

　　这样的处境，只是想一想，就够了。她不能再沉寂下去，必须要为自己，为采薇谋一条生路。

　　前正殿外，内侍总管一脸为难；“皇上正在召见大臣，请恕奴才不能为淑妃娘娘通报……”

　　欧阳姌并不为难他，只道；“那就不必通传了，记得告诉皇上本宫来过就好。”

　　“多谢娘娘体恤。”内侍总管赔笑道。

　　她又意味深长的提醒道；“本宫要见皇上还有的是机会，你可别忘了通传，皇上可不会让一个脑子不好的人继续做总管。”

　　内侍总管脸色一白，连声道；“奴才明白，奴才就算忘了自己叫什么，也不敢忘记主子的吩咐啊。”

　　欧阳姌转身离去。

　　她并不是一定要现在见到他，却要他知道，她想见他。

　　晚膳后有内侍来传话，夏子熙翻了她侍寝的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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