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红娘相思

　　好像有人在叫他……

　　徐直周的手指动了动，强撑着恢复了些许的意识。

　　他感受到相思的推攘，听到她带有浓重哭腔的呼喊，她在叫他的名字。

　　她安然无恙回来了吗？真好……

　　他张合了好几次口，才勉强发出微弱的声音：“木香姑娘……”

　　相思看他睁开了眼睛，以为他没事了，破涕为笑，十分庆幸地抱住他：“你醒了？吓死我了，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就在她抱上来的那刻，他感觉到心口一滞。

　　他突然不想死了，可是已经太晚了，他现在呼吸很困难，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七窍被薄膜一点一点地封存起来，他的眼前又模糊成一片。

　　“木香姑娘，还你……钗子。”

　　他费尽全身力气，从怀里掏出相思曾经抵押给他的发钗，摸索着她的手，最后郑重地放到她的手心。

　　手心冰凉，相思举到眼前一看立马愣住：“这钗子不是不见了吗？”

　　人家来要钗子的时候他谎称弄丢拒不还给人家，此刻想起先前他的无耻行径，他竟觉得有几分可笑：“我骗你的。”

　　“你一直留在身边？”

　　“嗯。”怕相思多想，他赶紧补充道，“觉得钗子好看，便留在身边了……没有其他的意思……你别多想。”

　　相思被他戳中了心事，有点恼羞成怒：“我没多想！”

　　徐直周看她略恼，脸气鼓鼓的模样，不由得想伸出手去摸摸她的头，可手只抬起一小半，便无力地垂下。

　　不论他此刻还有没有力气，他都不能宠溺地拍拍她的头，宠溺地对她笑。

　　他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资格？

　　相思突然想起要告诉他的事，便先抛出来一个问题，打算一一解开他的心结：“徐直周，你到底有什么想不开要去自我了结啊？”

　　徐直周苦笑：“或许你忘了，在下乃一名史官，史官心中应存有天下公道，不应偏私，而今……”

　　他的爷爷，世上最亲的亲人，却结党营私，勾结外国，要谋朝篡位，卖国求荣，不顾正统；

　　为了保全她的性命，他违背史官职责，对此奸计知情不报，甚至还成了帮凶，协助他们引皇上入局；

　　古来君为臣纲，君臣有别，而爷爷明知如此，却对当今太……

　　以上三条中的任意一条，都够治他全家死罪，如今只他一个人死，无论如何都是划算太多，就当是为自己赎罪，就当是为自己的爷爷恕罪。

　　“你没有背离天下公道，你也没有偏私，我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事情不是我们当初在酒楼听到的那样，你的爷爷没有要大逆不道地与人勾结篡位，这些都是个计谋，是小皇帝和你爷爷筹谋很久的反间计，就是为了引林侍郎松懈，引他们上当，好一举拿下，趁此消除虎罗国这个潜在威胁！现在虎罗国的大将被抓了个正着，虎罗国那边理亏，收敛了很多，暂时不会对大都做出什么来……所以，你没错，你也不用因为选择救我而背离国家心里负罪！你一点错都没有，你不用死！”

　　听说自己爷爷没有背叛褚东，皇上没有死，徐直周如释重负，他终于不用再带着自责和遗憾去了。

　　“你说过，这是全天下最体面的死法……如今我终于无愧于心了。”

　　徐直周安心地闭上眼睛，手无力地垂下，如一盏油灯烧完了最后一滴油，光亮自然而然委顿，最后啪地一声，彻底沦为黑暗的祭品一般。

　　相思前一刻还在欣喜，为他高兴，没想到下一秒……

　　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不能睁开眼，不能再说话，不能再笑，不能再哭的“石像”，是刚刚还在跟她说话的徐直周。

　　她使出大力气去拍他打他，他仍旧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连手指都不曾动一下，连睫毛都不曾颤动一下。

　　明明她都说得那么清楚了，不是他的错，跟他没关系，可他……为什么还是要去死？

　　她终究还是来晚了吗？

　　都是她的错，这种死法是她教给他的，如果她当初没有多嘴显摆自己见识广，他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相思整个人无力地滑下，瘫坐在地，自己怎么这么没用！

　　她不是掌管人姻缘的红娘吗？红娘不是神仙吗？神仙不是可以肆意主宰人的生死吗？为什么她一点儿法术也不会，为什么她连一个凡人都救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他死在自己面前？

　　月老大，你告诉我，当这个红娘到底有什么用！

　　面前白光一闪，刺得相思眼睛生疼，她缓了好一会儿，擦干模糊的泪眼，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她现在是在一个假山林立的院子里，假山对面是一片小池，池上有块花圃，花圃里站了一男一女。

　　那身影有点熟悉，相思定睛一看，大惊。

　　这不是年轻版的徐志与太后吗？

　　周围都没有其他人，只他们两个孤男寡女在这儿，他们能做什么？

　　相思眼看着徐志把太后拥入怀中，一个低头，一个抬头，含情脉脉地望着对方，不一会儿，徐志便是埋头吻下。

　　相思恍然大悟，原来徐志和太后有私情是真的，不单是他口中为骗过林侍郎使出的计谋。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徐志这个老狐狸！

　　相思怒气冲冲地转身，正准备离开，却见到她的身后站了一个小男孩，七八岁模样，个头只到自己腰间。

　　那眉眼……相思想起了一个人。

　　相思情不自禁唤出了他的名字：“徐直周。”

　　但他就像没看到她，没听到她的声音一般，只是紧抿着小嘴，双眼瞪着假山对面那两个相拥在一起的男女，没过一会儿，两行泪顺势从他眼里流下来。

　　泪水流过肉肉的脸颊，流过圆圆的下巴，最后掉在地上，惊起尘埃，留下一团模糊湿痕。

　　爷爷从小教导他，君为臣纲，君王是臣子的天地，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臣子要以恭敬之心对待皇室贵胄，那……爷爷现在是在做什么？

　　相思看小直周哭得这般眼泪汹涌，自己心里也是酸得厉害，原来他当初说他和自家爷爷素来不合，互不相干不是骗她的。

　　要是她有一个打小就很尊敬很佩服的人，某天做了一件大逆不道的事，连她都知道那是不对的，他却还要去做这件错事，那她肯定会对那个尊敬的人失望透顶。

　　这就好比自己多年建立起来的信仰，被那个曾经教给他信仰的人推翻了。

　　他坚持了那么多年，甚至强逼着违背自己内心的举动以及牺牲来守护的，到头来竟是毫无意义！

　　相思心有悲凉……当徐直周后来再看到自己的爷爷和高坐在堂上母仪天下的太后时，他是个……什么心情呢？

　　对于他来说，是不是他的错无甚关系，最主要的是，他的信仰早已崩塌了。

　　不管是在八岁那年目睹自己爷爷与太后的亲近，还是今日为了保全她的性命违背他内心的公允，被迫抛弃史官的职责，与虎狼为伍。

　　正如他桌上留的那张信纸留下的遗言，他这样写道：

　　〔余心中已失了公允，不配为一名史官〕

　　白光一闪，相思又回到了残留炭火气息的屋子，眼前是徐直周躺在床上，紧闭双眼，脸上红晕如桃花敷面，嘴角微勾，唇边笑意若有似无。

　　他是在为再也不用面对世上的纷争以及内心的纠结而高兴吗？

　　相思就那样盯着他的面容看了很久，而后终于释怀。

　　或许对他来说，死才是最好的结局。

　　“少爷！”

　　香茗穿着一身喜袍推开挡在床前的相思，扑在早已动弹不了的徐直周身上哭着喊着，很是伤心欲绝。

　　相思麻木地擦掉脸上泪痕，双手撑在地上努力站起来。

　　相思好不容易站起来的那刻，香茗反身给了她一巴掌。

　　被打的人是相思，她都没哭，可打人的那个香茗却哭了。

　　只见香茗瞪大了眼，眼里满是愤恨情绪，同时眼中不间断地滚出豆大泪珠来，她大声质问相思：“为什么还要回来！既然七岁那年跟了太后进宫享尽荣华富贵，为什么今日还要回来，为什么还要回来跟我抢少爷！”

　　原来木香和徐直周早就认识。

　　木香和香茗是一对同胞姐妹，三岁时一起被卖到徐府来。

　　两个人打小伶俐很得徐志的欢心，当做孙女般疼爱，徐直周没有其他兄弟姐妹，和她们俩又玩得来，便一起做伴长大。

　　香茗七岁那年，徐志发现了她脖子上佩戴了一块玉，那玉是他未发达时赠予同窗好友的，当时他喝醉了，说是以后各家生了子女可结下婚约，这玉便是信物。

　　后来徐志久在沙场征战，渐渐地与好友失了联系，不知他是否有子嗣，生的是男是女……再后来儿子成亲生了直周，好友还没下落，这婚约的事也就算了。

　　没想到多年后，好友的孙女兜兜转转又来到了徐府，直周与好友孙女的婚事看来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在两人之中，徐直周更喜欢木香，但木香一直不冷不热，没有明确地表过态，后来索性主动要求陪太后进宫，这婚约之事自然落在了香茗身上。

　　木香一直有意回避徐家的人，所以多年后徐直周在宴席上见到她陪在太后身边时，恍若隔世。

　　后来在假山上下来，未看清她脸只当是个陌生丫头，没想到她自报家门，竟是木香。

　　他心中一动，却是手脚无措，不知该说些做些什么，只得掏出书册，紧张的在上面写写画画，写了什么，他自己是完全不知道，后来她连连怒骂他，他才回过神来。

　　不知她是真没认出他来，还是装作不认识他，如果是后者，他便遂了她的意，就当作他们今日是第一次见面。

　　他明知道自己有婚约，明明知道自己不应该再和她往来，可他就是忍不住想要和她再相处多一些，再接触深一些。

　　如果当日，她没有主动退让，没有把他让给香茗，多好呀……

　　他今日结为夫妻的会不会是她呢……他会不会和她举案齐眉，陪着她白头到老呢……

　　不知怎么回事，以前的记忆通通从相思的脑中涌出来，刹那间，她好像真成了木香。

　　相思最后看了一眼香茗和平躺着早已失去了气息的徐直周，心口生出无限悲凉。

　　都是可怜人呀！

　　相思嘴角噙一丝苦笑，没与香茗作过多的争执，她转身离去。

　　不怕死地推开卫兵武器的阻拦，她踏出徐府大门的那刻，突然觉得天地悠悠，无一处是归乡。

　　但路还是要走的，她不想留在这儿，不想见到徐府的人，也不想回到皇宫，不想见到他们中任何一个人。

　　她失魂落魄地走到人群密集的大街上，眼前晃过一个人影，她看到那个曾经看管她的林侍郎的走狗快步朝她走来，快速地从腰间掏出匕首，高举着朝她的胸口生生扎下来……

　　“杀人了，当街杀人了！”

　　周围人惊喊着，作鸟兽散。

　　相思胸前鲜血喷薄，她身子一斜，便是“砰”地一声，无力摔倒在地，右肩震得发麻。

　　她目光所及之处是湛蓝的天穹，她快死了，但她从未觉得如此平静。

　　任务还没完成……管它呢！

　　姻缘没法由自己决定，只能被动地去撮合，成不成还是得看天意，看上天安排!

　　自己做这个红娘到底有何意义？

　　相思闭上眼，一滴无助的泪水滚到鬓发里，消失不见了，只余一片湿意。

　　再度睁开眼时，却是玲珑姐那张秀丽的脸。

　　红娘玲珑扶相思坐起，柔声道：“恭喜相思妹妹顺利完成第一次任务。”

　　相思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了：“玲珑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人都死了，任务怎么可能完成得了？”

　　“恰恰是因为你的死，岳清铃伤心欲绝，小皇帝‘趁虚而入’，于是两人修成正果了，而且太后也得偿所愿地与徐志双宿双栖，今后在那一片大海上，看海鸥自在飞翔，听海涛度过余生。总之，皇上与太后都有好结局，你这任务就是完成了。”

　　“月老大说的‘皇上与太后’是这个意思啊，我还以为……原来不是要他们在一起，我就说人家一对母子……吓死我了。”

　　“月老大就是喜欢卖关子，你习惯就好。”

　　相思忍不住吐槽：“话说回来，不管我去不去，做不做什么，皇上和太后都会找到自己归宿的吧？我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

　　玲珑准备说些什么安慰她，相思却又开口了：“对了，玲珑姐，我还有个问题要问，小皇帝先前知道太后是由岳清铃冒充的吗？”

　　“就是由他设的计，他怎会不知道？只是徐志没有告诉他那个来冒充的人是岳清铃，他自始至终也没见过‘太后‘的真面目，所以你不要再说你没用之类的话。若不是你，岳清铃不会去金石山以真面目示人，小皇帝也就不会在那见到她。”

　　“哦……”

　　相思还是觉得自己在这项任务中所起的作用很勉强。

　　“相思妹妹，姐姐有话要嘱托给你，马上就要进行下一次任务了，你要时刻牢记你是红娘相思，不是你附身的那个人，切忌入戏太深。我们做红娘的，在做任务的时候动心是最要不得的。你要记住，不要轻易去招惹不相干的人，不要付出真感情，因为你最后都会回到天庭，而他们只是你漫长生命中的过客，最后痛苦的只能是你。”

　　一说起不要去招惹别人，相思首先想到的就是徐直周，她沉默一阵，良久终于抬起头来，应了一声：我知道了，谢谢玲珑姐。”

　　“好了，你闭上眼，玲珑姐给你这次任务的奖励。”

　　果真是惊吓一波接一波：“还有奖励吗？什么奖励？”

　　“生存技能游泳，仙灵技能知人论世。”

　　游泳她知道，但是“知人论世”是个什么东西？

　　玲珑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便告诉她，“知人论世”相当于上帝视角，她未下凡前便可知道下个任务有情人之间的百般纠葛，一下就抓得到症结所在，不用再像自己先前那样慢慢摸索众人间的关系。

　　她好歹也是个神仙，怎么能跟局中人一样瞒在鼓里呢？这才像话嘛！

　　“你可以先看看下个故事，弄清楚来龙去脉之后，想好解决办法再下凡。我提前翻了你下个任务的本子，这次去的世界民风开放，女子也可抛头露面出来做教书先生，目标人物是两个夫子，一男一女，两个人为了争一个职位大打出手，过程还挺欢乐，希望你能借这次的任务扫除上个任务的阴霾。”

　　玲珑食指点在她的额头，开始给她传输灵力，相思眼前浮现一排排的画面，不容她反应，她便沉浸进去。

　　见相思一心在下个任务中，趁她不注意，玲珑弯下腰，从相思脚上解下一根半臂长的红绳，那红绳泛着独有的金光，玲珑赶紧把它收起来，揣到腰包里，准备去送给月老大。

　　“相思妹妹，你何时想好了办法，便来殿里找我，我送你下凡。”

　　相思回过神来：“好。”

　　玲珑快步走出去，相思想起一件事，便叫住她的玲珑姐。

　　玲珑手心在冒汗，但她面上仍是带着浅笑：“相思妹妹，何事？”

　　“月老大呢？怎么不见他？”

　　“哦，月老大呀，估计他和三桃仙人搓麻将搓得正欢呢。”

　　得，她还准备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还是没必要问了，月老大搓起麻将来六亲不认，什么事什么人都不能去打扰他。

　　关于这一点，相思在天庭待了一百年，那叫一个深有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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