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0] 双星的贤者

　　[082]
　　蓝。
　　广阔无际的美丽蓝天。

　　我和什么人正骑在一把长杖上，在拂风的高空翱翔。
　　他坐在我的身后，面容模糊，身形上却看得出是个比我稍高的少年。
　　“……等我五十年。”少年突然说：“五十年后，我会唤醒妳。到时候我们一起活到百岁，然后幸福地老死吧。”

　　坚定地、让人安心的少年。

　　我听见『我』笑了出来：“好呀，弗琉盖尔。”

　　[083]
　　从梦境中清醒后，我沉默地瞪着天花板。

　　良久，我跳下床。
　　打理梳洗过后，我和莱茵哈鲁特打了招呼，便骑上地龙毕星前往贤人会。
　　“……找到先王的爱女了？确定没有搞错？”麦克罗托夫从文件中抬起头。
　　“严格来说，并没有确切的证据。”
　　我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撑着颊，有一下没一下地翻阅着桌上的公文。

　　“但是菲鲁特的相貌确实与先帝相像，最重要的是，王国的龙徽承认了她的候选资格。”
　　“龙徽承认资格？妳哪来的龙徽？”
　　“呃、这种小事就别计较了，老友。”我尴尬地笑了下。

　　总不好跟他说是艾米莉亚的徽章曾被菲鲁特偷过吧？

　　罢了。麦克罗托夫叹息。
　　老朋友并未多在此处纠缠，他抽出桌上的羊皮纸，低下头边唰唰地写着东西边说：“那位菲鲁特大人的骑士呢？有决定下来了吗？”
　　“有呀，是莱茵哈鲁特那个孩子。”
　　“……”麦克罗托夫瞥了我一眼：“这是谁的主意？”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莱茵哈鲁特虽然是个年仅十九岁的孩子，可他过于强大的实力并不适合成为某个人的专属骑士，他更适合成为整个王国的守护者……不过，这确实是莱茵他自己提出的要求。”
　　所以呀。
　　我无奈地两手一摊：“若连一个孩子小小的请求都无法答应，我这个大人也太失败了。”

　　“妳太过宠溺那孩子了。”麦克罗托夫不赞同地摇头，“真正优秀的大人，必须跟孩子说请楚每个抉择的优缺。倘若未来发生需要剑圣在王国与候选人之间做选择的事情，那么，与候选人建立羁绊的剑圣便会十分痛苦。”
　　“发生这种事情的机率低得可忽略不计，不是吗？”我笑道。
　　“以机率来逃避可能性，这是贤人会的大忌。我以为妳早该清楚这类的意外有多么可怕，贤者。”
　　“……真是严厉的措辞呀，麦克。”

　　嗯，不过，是呢。
　　就如同当初白鲸战中，出现在战场大开杀戒的潘多拉和雷古勒斯、特蕾西亚猛然被转移的剑圣加护……
　　这些『意外』的机率，可是比『剑圣骑士在王国与候选人做选择』来得低吶。

　　但是，在让人措手不及的情况下，它们就是发生了。

　　“抱歉，是我的疏失了，麦克。”
　　“……”
　　面对我的歉意，麦克罗托夫沉默片刻后说：“妳能察觉便好。”

　　“可是呀。”
　　话锋一转，我放下手中的公文，坐直身子，平静地注视着共事几十年的老友。
　　“我是露格尼卡王国的贤者，同时也是莱茵哈鲁特的长辈。”

　　我选择让挚爱的孩子拥有任性的权利。

　　[084]
　　关于我真实的身分，我很清楚无法长久隐瞒菲鲁特。
　　原因并不是长年服侍阿斯特雷亚家的仆从们。他们即使知晓我的真面目，也不会随意到处宣扬。这是他们的专业、包容、亲切，也是我该感谢他们的地方。

　　会有可能跟菲鲁特说『毕星不是麦克罗托夫的外孙女，甚至根本不叫作毕星』的人，是菲鲁特视为亲人珍视的老巨人──巴尔格科罗姆威尔。
　　同时他也是在亚人战争时的亚人军参谋，更是当初他们的三战将之一。

　　当初会选择隐藏真实身分，最主要的因素在于……嗯，只是多年下来养成的习惯而已。
　　其实就算全国都知道我是贤者，对我来说也没太大的差别……
　　就是独自外出会更困难罢了。

　　所以，与其被他人说破真相，导致爱憎分明的菲鲁特对我产生厌恶，还不如自己说出口比较好。

　　“──闪开！闪开闪开闪开！！”
　　就在我思考是该如何和菲鲁特开口时，金色的清风从身旁闪了过去。
　　菲鲁特在走廊上飞快地跑着，她回头喊道：“外孙女！帮我拦住那个混账骑士，感激不尽！”

　　哎？
　　什么？外孙女是在叫我？

　　“许阿……不对，抱歉，我一时习惯而疏忽了。”
　　在菲鲁特不见踪影的同时，赤发的少年也出现了。莱茵哈鲁特从容地在我面前停下，他笑道：“欢迎回来，毕星。”

　　……混账骑士？
　　我抽抽嘴角，干笑。

　　“嗯，我回来了。你们两个是发生了……？”
　　“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菲鲁特大人不愿意接受礼仪指导而已，我会把她抓回去的。”莱茵哈鲁特好似苦恼的笑了下。
　　明明只是十几岁的独生子，此时的神情却像无奈女儿贪玩的父亲，或是像个拿妹妹没办法的大哥。

　　这就是所谓的骑士负担吗？好像意外的不错？
　　我满意地打量整个人都活泼许多的莱茵哈鲁特，突然想起刚刚菲鲁特的请求──

　　“我们去花园散步吧？还是一起去看本书？”我提议道。
　　“如果是平常的话，我很乐意。可是现在不行，况且我有听到刚刚菲鲁特大人的话。”莱茵哈鲁特摇摇头：“请别太宠她了。”

　　差点忘记这孩子不只实力和速度强的可怕，就连听力也是猛兽级别的……
　　抱歉啦菲鲁特，任务失败。

　　我像是某个小关卡的试炼，侧过身子让通关的勇者前行。
　　“请尽量别对那孩子太粗暴哦？”我笑道。

　　[085]
　　趁着菲鲁特被莱茵哈鲁特捉捕的时机，我和女仆打听了一些事后，便笑瞇瞇地拉开老亚人被安排的房门。
　　“哟！晚上好呀，巴尔格科罗姆威尔先生。”
　　“……我早该想起来剑圣家有贤者出没。”年老的壮硕亚人纠结着一张脸，他放弃什么般无力地说：“如果可以，谅在战争早就结束的份上，还请贤者大人别称呼那个名字。”
　　“那么就叫『罗姆爷』怎么样？贫民窟处理赃物的罗姆爷先生？”
　　老巨人的脸更难看了：“……您打听的可真清楚啊。”

　　“再怎么说，我好歹也是挂着贤者这个好像很强的名号嘛。”
　　预估再继续玩下去就不有趣了，我收敛开玩笑的心态，拉过床旁的木椅，坐了上去。
　　“我是来跟你谈菲鲁特的事情的。”

　　“……”
　　老巨人『罗姆』沉默下来。

　　良久，他好像下定什么决心。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走，保证离这里远远的。”

　　……嗯？我眨眨眼睛。
　　这人在说什么？

　　“我听现在那个剑圣小子说了，菲鲁特拥有王选资格，现在是候选人之一吧？”
　　“是这样没错……”
　　“那么我这个亚人战争的战败者、贫民窟的肮脏老人，就该有点脸皮才对，菲鲁特那样有未来的年轻人该离我越远越好。我很清楚。谢谢您把我接回来治疗，当时受的伤都好了，我这把老骨头好像都年轻了不少。那么，我马上就──”

　　“等等，你误会了。”我抬起手。
　　真不愧是当初的亚人参谋，想得还真是多。

　　“我是来邀请你成为菲鲁特的后盾的。如果可以当她的参谋就更好了，巴尔格……不对，应该说罗姆爷？”
　　“那种称呼怎么样都可以──”罗姆爷愣了下，他惊讶地问：“欸、欸不过，那个，妳说的是真的？”

　　“当然啦，千真万确。”
　　将三指并拢比出印象中的发誓手势，我继续说：“你知道菲鲁特为什么会答应参加王选吗？不觉得那样热爱自由的孩子，她会同意加入堪比牢笼的帝王选举很奇怪吗？”
　　“什、妳是说……”

　　果然没有注意到吗？
　　不，或是说，他太过于自贬，导致将可能性忽视了呢？
　　真是……我轻轻勾起唇角，说：“是为了保护你这个『亲人』哦。”

　　“──”罗姆爷猛然瞪大双眼。

　　菲鲁特爱憎分明，性格激进。
　　但是，从小在贫民窟生活的那个女孩，却有着超乎同龄人的小聪明。

　　她是为了拥有守护罗姆爷的力量，才会搭上我伸出的手……啊、

　　“这下糟糕了……”
　　我收起刚刚还相当满意看着罗姆爷眼眶湿润的心情，苦下了脸。
　　“我还没想好该怎么跟菲鲁特说我是贤者……吶，你跟那孩子相处那么久，有没有好主意？”

　　“………”
　　没想到的是，在我说完的下一秒，连罗姆爷都跟着皱起脸。
　　“这么说起来，我也从没跟菲鲁特说过我是亚人战争时期的亚人军参谋……”

　　……啊。
　　这下还真的是糟糕了。

　　我们两个老人家面面相觑，无力的双双叹气。

　　[086]
　　为了让菲鲁特得知真相时的怒火减低到最少，我和罗姆爷讨论一整夜，却没什么好方案。早晨，还有贤人会事务的我，整理好仪表后打着呵欠回到王都工作……
　　哈……好累啊……
　　“你说我到底该怎么说出真相才好呢，麦克？”
　　“想不到就什么都别想，直接说出口即可。”

　　啊，也是。
　　这倒是个好办法。

　　于是，决定直接放飞自我的我，拖着不太乐意的罗姆爷，还有纯粹是被我拿来壮胆的莱茵哈鲁特──我们三人在半夜勇闯了少女的闺房。

　　……
　　…
　　“哦，是这么回事啊。”
　　菲鲁特听完我和罗姆爷一人一句的坦白，她双手环胸，大辣辣地盘腿坐在床上。

　　我还能当作没看见，但莱茵哈鲁特明显看不下去了。

　　他叹了口气说：“菲鲁特大人，我告知过您，您的坐姿──”
　　“闭嘴，笨蛋骑士。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给我安静点。”

　　唔。
　　我默默举起手：“他是为了妳好哦。如果仪态不佳，是会被其他人说闲──”
　　“妳也闭上嘴，笨蛋贤者。”

　　哦，好吧。我将视线转向旁边的罗姆爷。
　　老巨人沉默地与我对看，片刻，他说：“菲鲁……”

　　“啊──够了！你们三个好烦啊！我知道了，不就是隐瞒一些事情吗！这种小事无所谓啦！”
　　“不是，是关于您的礼仪问题……”
　　“就说了闭嘴啦！混蛋骑士！”

　　[087]
　　王都市集卖花的女孩子从脑海一闪而过，我顿了下脚步，又重新向属于贤者的办公室走去。

　　……
　　…
　　隔日，包容我的任性的莱茵哈鲁特，将头发凌乱的女孩子领到阿斯特雷亚分家。
　　“妳就是今天起要来这里工作的新女仆吗？”我勾了勾嘴角，雌雄莫辨的嗓音充满笑意，问道：“妳叫什么名字？”
　　女孩不安地缩到女仆长马莎身后，怯生生地像个小动物。
　　她轻声说：“珀、珀莉……”

　　“是吗？真是好听的名字呢。妳好呀，珀莉。我是──”
　　在我脱下头上遮掩真貌的魔法兜帽时，女孩的眼睛突然闪亮起来。

　　“是您！”

　　……原来还记得我吗？

　　“我是许阿得斯，双星的贤者──许阿得斯。”
　　我伸出手，轻轻将女孩子的头发别到耳后。我笑道：“以后请多指教，珀莉。”

　　[088]
　　是夜。
　　乌黑的纺纱遍及整片天空，闪闪发亮的耀眼星辰好似点缀，清风吹拂。

　　独自在房内处理贤人会的文件时，我听见了女性的声音──

　　『──爱你。』

《一入同人深似海，从此良知是路人》
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