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玉在侧

　　第五章

　　方府秉承侯爵建制，原是不如郡王府规格的，但老侯爷一生驰骋疆场，立下汗马功劳，得先帝特赐，准与亲王府规格同。

　　小侯爷这院子位于方府西南，因珠玉以公主礼下嫁，先前院子小不合她身份，方府便从宗人府意见买下了对街的宅子，两厢一打通，依照规制扩建了不少。

　　因而昨夜说小侯爷醉酒找不到新房，乳母一点也没起疑心。

　　刘嬷嬷在前头领路。

　　老夫人在府中位重，她居于北院，一路过去要耗些时候。好在这对小夫妻也一路嘀嘀咕咕说着话，刘嬷嬷心道少年人正情浓，回头瞧了一眼，含笑继续带路。

　　她没刻意去听，所以不知道两人其实还在拌嘴。

　　小侯爷要面子，叮嘱珠玉一会儿见了祖母与母亲，装也得装出好媳妇儿的样子。珠玉哪里会理他？可一偏头见他似是低声下气的，嘴角一抿，也小声说，“如此也可，不过你得与我约法三章。”

　　“这是你本分！”小侯爷恼怒地抓抓脑袋。

　　珠玉说，“可我是郡主，跋扈蛮横一点也正常啊。”

　　“你何时不跋扈不蛮横了？”

　　珠玉眼刀子飞过去，笑眯眯说，“好呀，那我等会儿再跋扈再蛮横一些。”

　　小侯爷拿她没办法，熄了火，“你先说你条件。”

　　珠玉伸出一根指头，“第一，不许再在我跟前调戏丫头。”

　　小侯爷嗤笑，“谁乐意往你跟前凑啊？”

　　“那更好，咱们一天到晚最好别撞上。你要是远远看见了我，赶紧避开去。”

　　“为何是我避开你？怎么不是你见着我就避走？”

　　珠玉再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晃，“这是第二个条件。”

　　小侯爷想了想，憋屈说，“行，最后一个呢。”

　　珠玉思索半天，“如果实在避不开，你得毕恭毕敬的对我。”

　　“什么？”小侯爷嗓门大起来，不可置信，他这娶回来的是媳妇儿，还是天王老子啊？

　　动静太大，惊动了前头的刘嬷嬷。

　　她回头来看，郡主正笑着，想来是讲了什么故事，教少爷一时震惊失了态。

　　笑着摇摇头，又转回去。

　　小侯爷见刘嬷嬷没上心，转目瞪着她，“你这是欺人太甚！”

　　“不许大声。”珠玉伸一指在他眼前晃晃，“也不许瞪我。”

　　快到北院，小侯爷不敢造次了，最后恶狠狠看她一眼，“成交，我要见你一会儿仪态得体，贤淑雅静。”

　　“当然。”

　　珠玉笑了笑，“我可是端庄大气的郡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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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北院，院前早有仆婢候着，见他们来，忙跪下见礼。

　　小侯爷不管他们，大步往里屋去，一边道，“孙儿携新妇向祖母、母亲请安啦。”

　　珠玉小小的撇了嘴，心里再不乐意，也跟在刘嬷嬷身后进去。方老夫人是府里主事人，身有诰命，但这主屋内却极尽简朴，珠玉持礼不好胡乱四下打量，当即垂目去小侯爷身旁，抿出笑来，“珠玉问祖母、婆母安。”

　　一抬眼，骤然见老夫人塌后悬挂一柄出鞘的利剑，寒光阵阵，吓得她不由轻呼一声，后跌了去。

　　方小侯爷手疾眼快，扶她在怀里。

　　老夫人也唬了一跳，“吓着了吧？”忙遣身边李嬷嬷来问看，珠玉忙说，“不紧要。”从小侯爷怀里挣起，又见一礼，“珠玉大惊小怪，反吓坏祖母了吧？”

　　老夫人下席的方夫人解围说，“不怪郡主吓着，儿媳当年第一次见，也曾被唬住。不过这十几年渐渐看惯，倒忘了他仍悬挂着呢。”

　　其实珠玉只是猝不及防，没料到这北院正屋的堂壁之上竟悬挂宝剑，因大族长辈居所多置山水长屏，或是福禄书画，以讨吉利的愿望。不过珠玉转念一想，方府是武卒世家，高悬利器许是镇宅用的。

　　老夫人一笑说，“你这孩子，既嫁入了我府，就是一家人，何来如此多的礼数？”说着怅然回头看那宝剑一眼，“新妇第一日入门就遭惊吓，可见是你顶撞了，李嬷嬷，你教人将它归鞘放入箱中吧。”

　　小侯爷咕哝一声，“一把剑也怕。”

　　珠玉心中也不安，“祖母…”

　　老夫人宽慰她说，“你不必自责，这柄剑原是我年少时使的，如今年岁长，早就用不上了。不过从前舍不得，就命人悬挂于堂，好时常看见。现在我老了，他也老了，是该将他归置在箱中休憩了。”

　　方夫人笑：“婆母是疼惜郡主。”

　　珠玉仍是愧疚，恰好刘嬷嬷教人端了茶水上来，笑着打断她们，“请新妇奉茶。”

　　珠玉敛神，接过茶杯，往上一递，“请祖母喝茶。”适才没瞧，这会儿近距离见老夫人，倒不像是个富贵老人，她头发花白，面容枯瘦，伸来接茶的手也削瘦，只是老夫人精神气却极好，笑着饮了一口茶，将茶杯重新放回她手中。

　　老夫人也在仔细瞧她。但见她目光微垂，一双眉细长，不曾蹙起也带了些娇俏之意，唇若桃夭，轻抿着恰似含苞待放。老夫人笑称，“郡主当真是好标致的相貌，柘儿有福气。”往李嬷嬷那里一示意，李嬷嬷赶紧捧着一个木盒上前。老夫人打开，从里取出一个木镯子，往珠玉腕上戴，“不是什么值当的玩意，不过柘儿五行重木，恰好郡主尊讳珠玉，祖母便图个好祈愿，祝你二人木石长情。”

　　“谢祖母。”珠玉将木镯往腕上拢了拢，也不敢托大，忙说，“祖母唤我珠玉就是了。”

　　老夫人应首笑说，“乖孩子，去给你婆母敬茶吧。”

　　珠玉又从仆婢手中另接过一杯，往下首方夫人那儿献茶，“请婆母喝茶。”

　　待她饮了，珠玉接回茶杯，放入一旁仆婢手捧的木碟里，静候于下侧。刘嬷嬷这时也上前揭开一个红帕，方夫人说，“我与婆母倒想岔了，特去寻了一方美玉，想着好与郡主相配呢。”

　　珠玉见那美玉通体剔透，知是好物，忙道谢接过，“婆母也唤我珠玉吧。”

　　小侯爷在旁生生站了许久，本觉乏味，这会儿见她收了好东西不由眼馋，向祖母央求说也要。

　　方夫人笑他，“多大的人了，却只晓得往我与你祖母面前讨东西，知不知羞？”

　　老夫人也笑，“这些东西你稀罕什么？若真想要个稀罕物件，问你媳妇儿讨去。”

　　小侯爷往他媳妇那儿看去，珠玉闻言也正好朝他看过来，趁四下无人注意时，冲他撇了撇嘴，不情愿极了。

　　小侯爷瞬间被泼醒了，知道没戏。

　　“好啦，我这儿也没什么事了，你们都先回吧。”

　　方夫人应是，“三日后郡主回门的事宜，儿媳也应吩咐下去了。”同老夫人告了辞，方夫人领他们二人出去。

　　方夫人居西院，与他们有一段顺路。因方夫人先前听了刘嬷嬷附耳的话，又见适才郡主行事端方，心知不是原先她担惧的性子。一路回去时，想起旧事，笑谈，“我记得郡主小时，我曾见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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