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玉在侧

　　第二十九章

　　谢老爷看跟前这一对儿女，只觉得烦透了心。

　　他背过身不见，管家明了，过来轻声请少爷与小姐回去。

　　谢小姐搀扶着谢公子出来。廊下忽然刮起一阵风，落叶打着旋儿，扫过他们的脚下，又随风过去。谢小姐怔愣半晌，低声道，“原来哥哥喜欢表姊。”

　　她忽然抬起头，看向兄长，“表姊知道吗？”

　　谢公子苦涩一笑，没有言语，当先下阶。

　　谢小姐跟在他身后，不停的说话，

　　“那日茶楼之上，哥哥有没有说？”

　　“没有说吗？那哥哥因何醉酒？”

　　“是被表姊姊拒绝了吗？不过没有说的话，何谈拒绝？”

　　“一定是哥哥你太紧张，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想，要是燕禅姊姊也喜欢哥哥的话，说不定父亲就不会阻拦了！”

　　谢小姐双手合拍，眼睛一亮，“哥哥，我们去王家找她吧！”

　　谢公子摇头，只说，“你刚才也听见了，父亲让我近日不许出门。”

　　谢小姐定定看着他，目光中渐渐有失望，“哥哥，你是胆小鬼吗？”

　　说完嘴一瘪，泪珠子直往下落。她也晓得自己这泪落得没个由头，伸手胡乱擦了，跺跺脚往外跑。

　　一直跑到廊桥边，桥下有条小溪，水声潺潺。

　　她就坐在石墩上，拿鞋子踩水。身后有动静，她知道是兄长寻来，也不回头，只闷闷道，“哥哥，我不明白。”

　　当年谢家远送她南下这件事，只要府上风声通透些的，都知道内情。谢老爷觉得丢脸，谢小姐却不觉得。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她只是大胆一些，敢于说出自己想法，为妾又如何？若南豫王拒了她，那也罢，至少他知道她的喜欢。

　　可谢家一力压下来，京中人家当饭后谈笑，那人却一点风声也没听到。

　　谢小姐哭着眼发神。

　　谢公子在身后揉了揉她的发，“你这通脾气发得好没道理。”

　　谢小姐回头看他，谢公子就一旁的石墩坐下，“我何曾说过不去找她了？”

　　“那为何现在不去？”

　　谢公子耐心解释给她听，“父亲说了不许出门，我刚应下，一转头却与你出去，教父亲怎样想？只怕他又当我是玩笑话，骂我一句不学无术，也就算了。但今日我说的话，恐他都不会放在心上了。”

　　谢小姐渐有了悟。

　　谢公子道，“自己父亲都不信，又如何教王家人相信我是认真的？所以这几日我会待在家中，从头开始下苦功，时日一长，父亲自然不会再为难我了。”

　　谢小姐不好意思说，“哥哥，我错怪你了。”

　　不过转念一想，“时日太长，舅舅也许早给燕禅姊姊定了婚事了。”

　　她就是个急匆匆的性子，忙说道，“哥哥不出府，我却可以。我去帮哥哥问表姊的意思。”
　　谢公子赶紧拉住她，“这种话，从旁人口中说出能有几分用心？我想，寻个机会，再与她去说。”

　　谢小姐想了想觉得在理，说道，“哥哥考虑周到。”

　　“不过，”谢公子叹道，“王家给她找的夫婿若是更好的人，我也惟有祝愿她了。”

　　“哥哥何苦妄自菲薄？！”谢小姐蹙眉，“更好不一定就是更适合，哥哥一片拳拳之心，可见日月，如何会输他人”

　　听她说，谢公子愣了半刻，慢慢笑道，“倒受你提耳了。你说的是，我先当做好自己，她若听闻，想必能明白我的心意了吧？”

　　当下也不再多话，回去闭院刻苦学习。

　　一连半月如此，谢老爷瞧在眼里，有一日路过他院子前，但见大院紧闭，里面朗朗读书声，谢老爷叹口气，管家上前道，“少爷近日读书不似以往说笑，老爷何不去王家试一试？”

　　“他现如今才用功，哪里比得上旁人寒窗苦读十年？”

　　话虽然这样说，但谢老爷还是摇摇头，很不情愿似的让管家下去备一应事宜，“我这张老脸舍也就舍了，总要替他去试探试探王家的意思。”

　　……

　　……

　　王小姐约珠玉出来取裱纸时，跟她说起这件事。

　　她轻笑不解，“我倒不晓得他现在是要做什么？”

　　“说他用功吗？”珠玉随手理了理发鬓，嘴上嘲讽道，“也就你会信他。”

　　王小姐疑惑看来，“怎么？”

　　珠玉一边揪揪发，一边道，“他们那些纨绔哥儿说的话，哪一句可信？说是闭门读书，谁知道他们人在不在屋子中？”

　　“是这样吗？”王小姐犹疑道，“原先我还想，他有学好的心，自然最好了。哎他忽然这样，我一直以为是有什么缘故的。好教你笑话我，其实我心底悄悄的，总觉得那个缘故是我呢，但现在听你一说，倒觉得只是我自作多情了。”

　　珠玉道，“你有心算他无意，何苦？”

　　王小姐说是呢，“他做什么，与我能有什么干系呢？”她见珠玉一直搔头，不由近前帮她看，“怎么了？”

　　珠玉只说没事，“好像有只钗子揪住了发。”

　　王小姐仔细瞧一瞧，说，“没有呀，都好好的呢。”

　　珠玉将手放下来，笑说，“那就不理它，话说回来，你怎么就偏喜欢上那样一个人？”

　　“什么偏不偏的。”王小姐笑她一句，自己却先染上愁绪，“只是不知道是因动心时他恰好出现，还是因他出现了所以动心。”

　　“果然你名字中有一字禅，说出来的话也禅意十足，都教我听不懂了。”珠玉笑说。

　　“你呀！”王小姐摇头笑道，“你要也开了窍，自有佛祖心中坐。”

　　珠玉笑啐一口，“好好的，怎么就要叫佛祖来我心中了？”

　　王小姐笑问，“怎么？你心里那一席之位，已经有主啦？”

　　珠玉哼哼唧唧，半晌憋笑摇头，“佛曰，不可说。”

　　王小姐笑得肚疼，伸手要来打她，珠玉笑嘻嘻忙躲开，正玩闹间，小云与小屏进来说不早了，该归家了。

　　珠玉说好，又听小云道，“表小姐来府上了呢，听说正寻姑娘。”

　　“我就回去。”王小姐说，“表妹找我，有说什么事吗？”

　　小云道，“没说呢。”

　　珠玉手又摸上发髻挠挠，“无非是来炫耀她哥哥的。”

　　“你对她哪里就这么不待见了？”王小姐笑瞥她一眼，叫小屏上前，“回去叫人来瞧瞧看，你家郡主这不晓得是什么毛病，好好的，总爱搔头。”

　　“我不碍事。”珠玉嘱咐道，“总之她说什么，你都别当真就是了。”

　　彼此话别后，珠玉与小屏归家。

　　小屏忽然抿唇一笑，“郡主今日是不是同王小姐又说什么谎话啦？”

　　珠玉回身瞪她，“要你知道？”

　　“郡主一向不承认的。”小屏偷偷笑，说道，“可是郡主一心虚就落个挠头的坏习惯，郡主知道，偏偏却忍不了。”

　　珠玉双手伸出来，作势吓她，“我下回不挠自己的，来挠你的！挠呀挠，将你头发挠秃，只能做姑子去！”

　　小屏嘴一瘪，委屈道，“郡主就晓得欺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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