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成为武皇

　　正月六日，王清颐终于登上了她梦寐以求的后位，当夜，按规矩李治应留宿清宁宫，李治也确实来了，王清颐许久没见他，加上新封之喜，难得的对李治扬了个柔美的笑脸，低头柔声道：“妾身拜见陛下。”

　　李治淡淡道：“得偿所愿，你看上去很是欢喜。”

　　王清颐错愕地抬头，她的欢喜被李治脸上冷淡的神情击了个粉碎，“陛下，你何出此言？”

　　李治挥了挥手，让宫人退下，宫人们瞧着帝后之间冷凝的气氛，俱轻手轻脚地疾步出殿，合上了殿门。

　　“即便你不筹谋，朕也会封你为后，”李治淡淡道，“你我本是结发夫妻，何必如此算计。”

　　王清颐脸上的笑意早在李治开口时便消失无踪，待他说完，她又笑了，只不过这一回是她惯常的冷笑，“结发夫妻？陛下说的真是动听，你待你的结发妻子如此刻薄，难道心中无愧吗？”

　　“朕何时苛待了你？”

　　“陛下去年六月便登基，一直到今年正月才下旨封了妾身为后，宫中内外多少风言风语，你可知妾身日日诛心？”

　　王清颐也不想再与李治虚与委蛇，心中的不痛快，堆积的怨恨，她今日通通要与李治说个明白，反正横竖她这后位也不是靠李治的情分挣来，又何苦装模作样？

　　李治对王清颐失望到了极点，他发觉不管他怎么说，王清颐心中永远只有她自己，尽管如此，他还是解释道：“朕刚登基时，诸事繁乱，河东地震，突厥叛乱，哪件事不比立后紧急？朕虽未立后，但早已草拟了立你为后的旨意。”

　　“陛下，你这话骗的了天下人，却骗不了妾身，”王清颐摇了摇头，头上鲜红的凤冠摇曳，如同凤凰泣血，“先帝登基不过十三日便立了长孙皇后，陛下并非忙碌，只是从未将妾身放在心上罢了。”

　　李治轻笑一声，俊美的脸上浮现出讥诮的神情，“朕今日才知原来皇后要的是朕的情意，不是朕的后位。”

　　“妾身自然是两样都想要，可是陛下不曾给予情意，”王清颐盈盈一拜，已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对李治柔声道，“妾身也只有守住后位了。”

　　“你做的很好，”李治淡淡道，“选的也不错。”

　　封后的夜里，皇帝不过在清宁宫留了片刻，便脸色沉沉地离开，这个消息让萧淑妃在含象殿听了直摇头。

　　“娘娘，皇后刚受封就失了宠，您应该高兴才是，为何满面愁容？”宫人不解地问道。

　　萧淑妃靠在榻上，捧着暖炉，摇头道：“皇后失宠，她是恨不得陛下的，只能恨我了。”

　　宫人：“娘娘有子嗣傍身，何愁皇后为难？”

　　萧淑妃叹了口气，“皇上对我早已大不如前，每月不过来个两三回，一个不受宠的母亲，不拖累孩子已经是幸事，还指望靠孩子来争宠，你这是说的痴话，若是皇后有子还可有所祈盼，我一个妃子有什么可沾沾自喜的。”

　　宫人犹豫了一会儿，终是没继续说下去，“娘娘，您总还是有机会的。”

　　将暖炉搁在一旁，萧淑妃将头埋入软塌之中，珠翠叮当落了满床，良久才轻声道：“我不求那样的机会，求不得便是苦，不若随波逐流。”兰陵萧氏如何斗得过权倾朝野的王氏，如今王皇后又有了长孙无忌的支持，怕是陛下也得让着三分，她又能算的了什么？

　　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成为了一国之后，可是王清颐仍然不快乐，她是重臣支持的王后，地位稳固，就算李治再不喜欢她，也不能废了她，可她始终缺了一个自己的孩子，这是她唯一的隐患。

　　王皇后做梦都想拥有一个太子，可这是求神拜佛也无法实现的愿望，她所求的心愿只有李治才能达成。

　　“皇后娘娘，陛下说他今夜要在太极殿议突厥一事，就不过来了。”宫人小心翼翼地回道。

　　王清颐脸色铁青，双手慢慢握紧，李治是一点脸面都不给她留了，该留宿中宫的日子总是千方百计地找寻借口不来。

　　“滚！”

　　太极殿的火烛一直燃到天光微亮，李治头疼欲裂，可终是定下了出战突厥，也算是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

　　“陛下，皇后娘娘在殿外求见。”

　　李治按了按发胀的额头，疲惫道：“让她进来。”

　　王清颐同样一夜未眠，李治的冷落激起了她满腔的怒火，当情绪达到了顶峰之后，她反而冷静了下来，怒火燃尽之后余下的只有寒心与更多的谋算。

　　“妾身拜见陛下。”王清颐进殿后，盈盈一拜，笑容浅浅，虽一夜未睡，却难得的面对李治神采奕奕。

　　李治对她柔和的态度先是一惊，随后更为警惕，淡淡道：“何事？”

　　“妾身听闻陛下一夜议事，颇为忧心，亦一夜未眠，”王清颐不急不缓地说道，言语绵中带刺，随后温柔一笑，话锋忽变，“真让妾身替陛下想出了分忧的法子。”

　　李治坐直了身子，肃然道：“你说。”

　　“陛下烦忧的不过是突厥之乱由哪位大人出战，妾身心中倒有一个极好的人选，妾身的堂兄王方翼勇武有力，擅使弓箭，先帝也曾夸赞，如今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何不派他前往突厥平定大乱？”

　　“皇后倒是毫不避讳？”

　　“举贤不避亲仇，妾身不过效仿祁黄羊罢了。”

　　面对李治压迫的眼神，王清颐寸步不让，这个皇后她当了，就要当的有价值，得不到李治的宠爱，她便要为自己筑下充足的堡垒依靠。

　　“王方翼此人，朕也有所耳闻，”李治笑了笑，冲淡了殿内冷凝的气氛，“不过他年纪尚轻，缺乏经验，恐怕难担大任，朕这里另有一件差事正适合他，就调他为安定令。”

　　王清颐见好就收，躬身道：“妾身多谢陛下。”

　　“皇后还有何事？”李治淡淡道。

　　王清颐似笑非笑地对李治道：“昨夜妾身思量一夜，想起昔日犯的许多过错，真是万分悔恨，今日特向陛下请罪，日后妾身一定谨言慎行，尽心当好这个皇后。”

　　李治回以一笑，“如此，朕便放心了。”

　　王清颐面无表情地坐在凤舆之中，回想与李治在太极殿内的交锋，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痛快，是她先前想错了，何苦对着一个冥顽不灵的男人苦苦祈求他的垂怜，权势才是她最需要的东西。

　　一阵断断续续的笛声打断了王清颐的思绪，她皱眉道：“何人在宫中吹笛？”

　　“皇后娘娘稍安，婢子这便去查看。”

　　吹笛的是个宫人，还是李治身边的宫人，被王清颐的宫人带到凤舆前，吓得两股战战，颤声道：“皇后娘娘恕罪，婢子无心惊扰凤驾。”

　　宫人撩开玉帘，王清颐探身，对跪在地上的宫人道：“抬起头来。”

　　那宫人战战兢兢地抬头，生得一对凤眼，眼中泪波潋滟，别有一番惹人怜爱的模样，王清颐面无表情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淡淡道：“倒是有些姿色，放了吧。”

　　“是。”

　　那宫人原本以为让王皇后抓个正着，这回自己要受罚了，没想到王皇后只是轻轻揭过，她连忙磕头谢恩，平素，王皇后从不来太极殿，她今日也是大意莽撞了，幸好幸好。

　　原本以为此事过去的宫人半夜正好眠时，突然被人捂住口鼻从床上拖下，她惊慌失措地挣扎，却毫无用处，悄无声息地让人拖了出去。

　　太极宫

　　冯士良：“陛下，办妥了，人已送出宫了。”

　　李治扣下奏折，将奏折交给冯士良，沉声道：“传朕旨意，命高侃为为北庭安抚使，出兵突厥。”

　　冯士良：“是，陛下。”

　　清宁宫

　　王清颐轻抚手上的镯子，淡淡道：“你没看错？”

　　“千真万确，”宫人笃定地回道，“确实是陛下的人将那宫人带出了宫。”

　　王清颐轻笑一声，“这可真奇了，一个小小的宫人，陛下若是喜欢，收入后宫也是常事，偏火急火燎地把人送出宫，这难不成是要金屋藏娇？”说完，她自己也觉着好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陛下是这样软弱的人？”

　　笑完之后，她的脸色沉了下来，那宫人她本来全没放在心上，不过是想一步登天的痴人，宫中这种女子遍地都是，倒是李治这番作为，看起来着实可疑，其中必有文章。

　　夜深人静时，李治一人躺在榻上，自登基以来，他一日未曾放松，过的紧绷痛苦，唯有临睡时才有片刻的安宁，在这种宁静里，他情不自禁地就想起了武媚。

　　对武媚的思念是李治难以戒除的瘾，他对武媚的感情实在太复杂，三分年少时的天真甜蜜，三分成人后的苦恋求索，三分登基后的克制留恋，还有一分命中注定的纠缠，让他欲罢不能。

　　挣扎了许久，李治仍起身了，光着脚下榻，摸到了那个盒子，盒子里头装着的是玉笛，亦是他对武媚的痴恋，割不断，锁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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