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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烛光摇动，柔和的光芒打在李世民沧桑的脸庞上，眼角皱纹让这个一代帝王显得那么慈祥温和，对待心爱的太子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慈父，与天底下所有的父亲一样，一心要把最好的留给儿子。
只是帝王的宠爱除了伴随着权势富贵，往往还带着杀戮。
李世民与李治久久相对，两人都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李世民脸上的笑意越发深沉，他的这个儿子再纯善仁厚，始终也出身于帝王家，那种冷酷的血液也流淌在他身体里，所以能在片刻之间洞悉他这个父亲残忍的用意。
“儿臣，多谢父皇。”
李治面色镇定地离开了含风殿，走了几步便对身边的宫人道：“都散了，孤想一个人走走。”
宫人们依言退下，李治深吸了一口气，毫不犹豫地狂奔起来，他这一生从未有过这样狼狈的时候，向前跑，不管不顾。
“太子殿下。”
宫人尚未行礼，李治便闯了进去。
“媚娘，媚娘！”
李治慌不择路地往寝殿内闯，他的心越跳越快，心中的恐惧达到了顶点，不，不要，她不能死。
“何事喧哗？”武媚撩开寝帐，懒洋洋地打了个哈切。
李治见到她还完好无损，心中的一颗石头终于落了下来，随即他又立刻紧张起来，上前抓住武媚的手道：“快走。”
武媚睡得迷迷糊糊，被李治拉上了手才发现是他，马上精神起来，难道她大老公挂了？？？
武媚麻溜地下床，克制住兴奋的心情，尽量使自己的神情显得比较哀伤，“怎么了？是不是陛下出了什么事？”
那双清澈的眼中饱含着担忧，李治真是为她感到心疼，父皇如此绝情，她却一无所知，“并非陛下出事，总之你立刻跟我走。”
武媚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答应了，“总得让我披上外衣。”
“快些，迟了就来不及了。”李治着急地催促道。
武媚见他神色紧张，匆匆抓起一件青色斗篷披上，对李治道：“到底所谓何事？”
“他是想救你一命。”
李世民深沉的声音传来，殿内的二人俱是一惊。
李治很快平静，回头对李世民大拜：“儿臣请父皇饶她一命。”
李世民看了李治一眼，淡淡道：“朕不能留她。”
武媚在一旁已听傻了，什么情况？大老公想杀她？小老公想救她？大老公也太不是人了，她兢兢业业当了这么多年高级文秘，没涨过工资就算了，现在竟然还要杀她？前几天还跟她笑嘻嘻的，大老公的脸也变得太快了。
“陛下，武媚不知所犯何事。”武媚不慌不忙地行礼，讲道理朕是要登基的人，根本不慌好吗？
李世民神情依旧和煦，对武媚道：“朕瞧你伺候的十分精心，想将你一道带走。”
“陛下说笑了，”武媚轻笑一声，“陛下非殷商之君，怎会需妾身殉葬？”
搀扶着李世民的宫人已吓得瑟瑟发抖，她们听了不该听的，看了不该看的，脑中已一片空白。
“伶牙俐齿，朕真是喜欢，”李世民挥了挥手，“赐鸩酒。”
李治立即挡在武媚身前，对李世民身后跃跃欲试的宫人一字一顿道：“谁、敢？”
李世民咳嗽一声，身体微晃了晃，他站得十分吃力，几乎要倒在宫人身上，死死地盯住李治，眼珠几乎凸出眼眶，李治分毫不让地与李世民对视，这是他第一次忤逆父亲的意思。
李世民一直没动武媚，他不是不怀疑武媚，但他始终不愿相信他所选的太子会有任何瑕疵，当初他正值盛年，心中的骄傲压过了怀疑，他不屑去杀一个女人，可他现在垂垂暮已，心底的软弱多疑渐渐浮出水面。
杀了武媚，不管她与太子是否有勾连，只要杀了武媚，李治仍是他白璧无瑕的继承人。
他为他心爱的小儿子铺好了一切的路。
可李治非要走那条不该走的路。
这是上天的嘲弄，他李世民这一生休想拥有一个在道德上完美的继承人，他弑兄逼父，他的儿子觊觎自己父亲的妃子，疯狂的血液流淌在他们李家的血脉之中。
李世民做的最坏打算不过是武媚传递消息，没想到事实比他想象的更糟，雉奴不是个贪恋美色的人，那他对武媚的迷恋便更让李世民感到心惊。
“来人，杀了她！”李世民用尽全身的力气暴喝道。
李治回身环住武媚，将她牢牢护在自己怀中，“父皇，她是无辜的，放了她，让她出宫，她什么都不知道。”
武媚躲在斗篷里看大小老公为她“争风吃醋”，感觉实在棒极了，她最期待的画面终于出现了！
“你如此待她，她便不无辜，雉奴，你若还是朕的儿子，立即让开！”
李世民的胸膛剧烈起伏，他的眼珠已变得血红，斑白的胡须不断颤抖着，怒气达到了顶点。
“父皇……”李治摇了摇头，“我不能……”
“好、好……”
随着两声好字，李世民嘴角溢出鲜血，仰天往后倒去。
“父皇！”“陛下！”
贞观二十三年，李世民驾崩。
冯士良：“殿下，陛下的遗旨已颁，几位大人都已受封。”
不过一夜，李治的下巴已长出了一茬青青的胡渣，看上去憔悴而麻木，对冯士良沙哑道：“那些宫人呢？”
“都由人连夜押往帝陵了。”
“别伤了他们。”
“是。”
李治沉默了许久，他的心神因为李世民的死而不断地恍惚，心头像被一团烙铁反复灼烧，那一块血肉模糊的拉扯，残酷地拷问着他的心。
你毫无用处的感情险些害死了武媚，最终气死了自己的父亲。
李治，你真是个疯子。
半年后
“陛下，信来了。”
李治抬首，淡淡道：“搁着吧。”
突厥又开始不安分了，李治单手扶住额头，眉头深锁。
冯士良见状，轻声道：“陛下，先看信吧。”
他是李治身边真正的心腹，也是唯一对李治与武媚之事知情之人。
李治摇了摇头，“宣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很快来了，只是他一来就接连咳嗽，对李治告罪道：“陛下恕罪，臣近日略感风寒。”
“无妨，天寒，长孙大人保重身子才是，待会儿朕请御医来为大人诊治。”
“咳咳，臣多谢陛下。”
李治见他病歪歪的模样，心中所烦之事也不便开口，对冯士良道：“宣太医来为长孙大人诊治。”
殿内十分安静，唯有长孙无忌时不时的咳声在李治耳畔响起，李治心烦意乱，干脆搁笔不批。
“陛下，咳咳，何事烦心？”
李治瞄了他一眼，长叹一声，对长孙无忌柔声道：“舅舅，突厥叛乱，朕心中十分忧虑。”
长孙无忌微笑道：“突厥不过蛮夷，闹不出什么大乱子，陛下不必忧心。”
李治沉吟道：“朕自然不担心他们会掀起什么风浪，只是怜悯边陲的百姓，现在正是秋收时分，那些蛮夷盗贼便是趁这个时候骚扰朕的百姓。”
“咳咳咳，”长孙无忌又咳了几声，“陛下仁慈，乃百姓之福。”赞美了李治，却不再多说一个字。
李治心中酸涩，长孙无忌又不认同他的看法，他为人圆滑，每每不赞同李治的决策，就会顾左右而言他，两位辅政大臣都是李世民身边的重臣，在新帝身边却显得寡言而无为。
李治捏紧手心，对回来的冯士良道：“带长孙大人往偏殿医治。”
冯士良应声带长孙无忌退下。
两人退下之后，李治回靠在椅子上，抄起手边的奏折翻看了几回，终于还是扔在御案之上，良久，才拿起了冯士良带来的那封信。
十月初一 女郎起身，忽朝东方跪拜，嘴中喃喃自语，似是遥祝母亲生辰。
十月初十 女郎受寒，未起。
十月二十 女郎于湖畔拾取黄叶，叹其不如枫叶美。
十月三十 女郎于林中采果，受针叶刺伤，啼哭。
寥寥几行，李治贪婪地看了一遍又一遍，武媚的一颦一笑像是在他脑海中闪现，分明是他自己命人一月只得记录四次，为了克制自己的情感与思念，可他看着这行字深觉不够，媚娘……我好想你……
感业寺
深夜，几辆马车从寺庙后院驶入，一路往湖畔驶去，几位健壮汉子将车上之物连夜在湖畔栽好，等待翌日贵人赏叶。
武媚一直睡到巳时才醒，醒了也不动，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发呆，这寺庙里的日子简直就是死宅理想，完全没人管她们这些先王妃子，每日什么都不用干，还有独立小院住，要知道待遇这么好，做妃子的还不天天盼着皇帝驾崩。
“哎，真没劲，”武媚抬脚在空中骑了一会自行车，一分钟就累得要命，“不行，我这样就废了。”
一个鲤鱼打挺翻身，没成功。
武媚老老实实地爬了起来，马上就有侍女伺候她洗漱早膳，比在宫里过的日子也差不多。
吃了早膳，她习惯性地往湖畔走，自从大老公驾崩之后，小老公就把她扔到这感业寺，一次没来见过她，估计是因为当面ntr老爸导致他爸气死，心态有点崩了。
“小老公心理素质也太差了。”武媚边嘀咕边往湖边溜达，巡视她的领地，刚穿过松林，就被眼前的一片火红惊呆了。
“哇~”
良久，武媚发出一声空虚的感叹。
怎么一夜之间湖畔长出这样多的枫树？
“姐姐。”
一声脆响在武媚耳边响起，她循声望去，发现湖畔对面墙头之上有个小少年，生得眉目如画姿容绝世，一时让她看呆了。
那少年对武媚甜甜笑道：“姐姐，劳烦你替我摘一片枫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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