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短篇旧文,写的是女主和男主相识三世,却三世无果的大悲剧。
内容标签: 悲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长念玄璃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短篇旧文

立意:立意待补充

  总点击数: 558   总书评数:1 当前被收藏数:3 文章积分:148,236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类型: 原创-言情-古色古香-爱情
  • 作品视角: 女主
  • 所属系列: 无从属系列
  • 文章进度:完结
  • 全文字数:19705字
  • 版权转化: 尚未出版(联系出版
  • 签约状态: 未签约
  • 作品荣誉: 尚无任何作品简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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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世

作者:今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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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一世,我为官家小姐,你为画师,我自小身染重疾,自知命不久矣,幸遇你为我弥留之际执笔画下一幅画像,笔落缘起,而我也默默记下你浅白色的身影,温润好看的眉眼,从此刻之入骨。
      后来,你将我的画像挂在你的干净的画坊里,以及再后来,你隔三差五来府上将所有人都画遍不取分毫,无数次凑巧的相遇,你站在池边,亭中,院前,花下,对着我笑容明媚,如春风垂柳甚是柔情。
      我岂会不知你心意,每次我故作冷漠的从你身侧擦肩而过,对你视而不见。
      直至那日烟雨朦胧,庭院四周寂静无人,梨花带雨如同纷飞的雪簇簇落满地,落在你漆黑的发梢,你似乎是终于忍受不了我的冷漠,匆忙伸手拦住我的去路,神色俨然有些激动,缓缓问道,“你可知我经常来小姐府上的目的?”
      我头也未曾抬起,摇了摇头,我已经能猜测到接下来你会对我说些什么,因为这样的场景我曾在脑海里幻想过无数次。
      “是因为你,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喜欢你,从第一眼看见你时起,我就喜欢上了你。”你认真的说着这些,却字字乱了我的心扉,其实我也想告诉你,我也喜欢你,可惜不能。
      我听罢,终于回应了你的话,淡然的道,“若果真为了我,你大可不必如此,你这般做终是白费心思,画师往后不必再来了。”
      我绕过你跟前,匆匆朝前走去,违背着心意逼迫自己逃离。
      这场宿命安排,注定你我无缘。
      自那以后,我再也未曾在府内见过你的身影,时光安静得可怕,就像我的世界,从未有过你的出现,有关你的一切,只是我的幻觉,美得像梦,却疼得入骨的幻觉。
      我无数次路过你曾经站着对我微笑的地方,脚步却突然停滞不前,仿佛又能看见你浅白色的身影,以及眉宇间柔柔的笑意,可知我也想还你一个微笑?可惜你却不在,我明明想微笑,眼泪却不由自主的落下来,滴滴融入土里。
      终于在一个红霞绚烂的黄昏,庭院染上金色的光芒,我怀抱着你为我作的那幅画像,安详的闭上眼沉沉睡去。
      后话:某日,画坊内年轻的画师正凝神在案前作画,耳边传来他们的议论声,“听闻城中苏家小姐昨日突然病逝,可惜了此等生得倾城的美人。”
      画师手里的笔陡然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自此,城中第一的画师封了笔,立誓此生不再作画,画坊内唯一留存的画便是一女子的画像,画像上的女子白裙席地,墨色长发披肩,薄凉如水,美得淡雅倾城,眉间却有无法散却的淡淡忧伤。
      伊人已去,从此世间再无人能让他执笔作画。
      此生封笔,只为她。

      二世,我为亡国公主,你为敌国将军,我父兄在沙场战死的时侯,我正在寝宫里弹琴,耳闻宫外战鼓响彻都城,宫内的宫女,侍卫早已乱做一团,收拾行李拼命的想逃出宫去,我指尖的十二根琴弦瞬间悉数断尽,我知道自己此刻起已经沦为亡国公主,不过,我一点也不悲伤。
      我从寝宫的案台前拿起那把我许久不曾碰过的剑,我既然不能安逸的活着,必定也不能卑贱为奴,宁可随父兄战死。
      我换下身上的华丽锦服,穿上我皇兄的服饰,长发高高束起。
      我注视着镜中的自己,宛如风华绝代的少年郎。
      挥剑一路奋力斩杀,敌军数万,我不过只身一人势单力薄,不多时,我身上的袍子已经沾满了猩红的血迹,也混杂着敌军的鲜血。
      我虽为公主,可我的剑术丝毫不输给我父兄,这剑术是多年前我师父传授给我的,他是闻名天下的第一剑客。
      我纵然剑术如何厉害,终究体力逐渐用尽,动作开始慢下来。
      这给了敌军有机可趁,我手臂,腹中皆中了一剑,鲜血染红了我的袍子,视线逐渐模糊,伤口处传来刺骨的疼痛让我失去了残存的意识,终于支撑不住倒向地面。
      我仿佛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境里面我师父回来了,站在皇城最高的城楼上,玄青色的长衫随风飘决,冲我招手道,“念儿,过来。”
      每次听到师父这么说,我都会乐得疯了似的跑过去,仿佛去晚了,师父便会消失了。
      师父果然也没让我失望,在我十五岁那年留下寥寥几行字的书信,从此便不知所踪,我为此还哭了三天三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师父死了,只有我知道,师父是比我父兄还要重要的人。
      我名唤长念,封号永乐公主。
      可惜永乐何安乐?大概我从小到大过得最快乐的就是粘着师父的时侯。
      待我从那场梦境中醒来的时侯已经是十日后,我全身满满都是刀伤,很庆幸,我居然没死。
      可是后来,我倒是十分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死成。
      张开眼的那瞬间,我就看见了你,你站在我床沿边,看着我欲言又止,我淡淡撇了你一眼,你清俊的面容,你身上的服饰,以及你随身的佩剑,我对你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为何不杀了我?”

      对于我的话,你只是表示沉默,并不作答。

      “你若今日不杀我,日后我必定会杀了你!”这是我对你说的第二句话,话既已说出连我都想不到语气竟如此冷如寒霜般逼人。

      国已破,父兄都已战死,身为一国公主,我必定不会继续苟活于世。

      你只是淡淡的看了我一眼,漆黑如墨玉般的眼眸看不出任何波澜,平静得如同千年冰封的湖水,不知怎的,那样的眼神竟跟我师父有些相似,让我微微有些恍神,可我知道你不绝对不会是我师父。

      你终是继续对我的话无动于衷,表情漠然,便转身退出了房门。

      我安静的躺着,心里计划的却是如何复仇,或者,更确切的是在想着如何杀了你。

      等你死了,我就去找我师父。

      这可能是我此生最为费心思策划的一场复仇,甚至做好了随时搭上自己性命的准备。

      我凝神仰望着悬于头顶的雪色帘纱,看得出神,我小时候习惯在寝宫内挂满白色的帘纱,然后躲起来等待,每次师父伸手掀开层层帘纱在寝宫内到处找我的时候,我都是怔怔看得出神。

      “念儿,你不快乐,因为无论你脸上的笑容如何灿烂,却掩盖不了你眼中的悲伤。”

      “念儿,告诉为师,你如何才会快乐?”

      “除非念儿不再是一国公主,可是又怎么可能不是?恐怕死了也会是。”

      我与师父最后的那番对话又在我耳边悄然响起,若我不是一国公主,那该多好,便可以不用背负这一切。

      我父皇从小教导我,身为公主,受着黎民百姓的敬仰,从一出生开始,命便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自己的子民,凡事必以万民为先,大局为重。

      直至后来父皇与紫夜国国君商讨联姻和亲政策,并且亲自下了诏书命我成年后下嫁给紫夜国三世子。

      我手握紧诏书,只是将自己独自一人锁在空荡荡的寝宫内,不吃不喝沉默了几日。

      待我打开门踏出寝宫的那刻,映入眼帘是我师父的身影,方知他竟也不吃不喝的在门外守了几日。

      “师父,念儿饿了。”这是几日未见师父,我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只听见师父极轻的叹了口气。

      然后,我与师父两人坐在皇宫内最高的穹顶上,吃着东西,师父依旧动作优雅,细嚼慢咽,而我却像个饿死鬼一样拼命的往嘴里塞吃的,几日滴水未沾,我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吃相像不像个公主。

      师父看着我,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为师倒看不出你这副样子哪里像个公主,甚至连个姑娘家也丝毫扯不上关系,紫夜国那三世子要是看见自己将来要娶的公主会是这副样子,估计得肠子悔青。”

      听了他这番话,我吃进去的东西生生的卡在喉咙,含糊不清的反驳道,“本公主就是要吓死他,看他还敢不敢娶。”

      “念儿可要想清楚,若是把他吓死了,这世间可就没人敢娶你了。”师父轻声笑道,隔着银白色面具,我无法看到师父的笑容,只看到他眸中似有涟漪微微泛起,星芒璀璨,足以乱人心智。

      师父曾说他带面具的原因是因为他脸上被仇家的剑划伤过,留下了难以愈合的丑陋伤疤。

      只要是师父说的话,我都深信不疑。

      所以与师父朝夕相处的那五年,我从未趁师父不注意取下他脸上的面具,虽然这对我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师父离开皇宫后,我无数次想过要出宫去找师父,可是最后却猛然醒悟过来,我连师父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恐怕就算师父此刻就站在我眼前,我也认不出来。

      师父,如今你可安好?

      念儿很快就要一人赴一场死亡,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能再见到你,若能再见,我一定会取下你脸上的面具,牢牢记下你的模样,等来世便能在茫茫人海中一眼认出你。

      不知道等念儿死了以后,师父会不会像以前那样四处寻找念儿。

      这般想着,眼泪却顺着眼角缓缓流下,滴落在枕边,渲染成花。

      这是自师父走后,我第二次掉眼泪,得知师父离开那刻,我难过得要死,手里死死捏着师父留给我的书信,哽咽得不能言语。

      念儿:

      为师还有要事尚未完成,不能一直留在皇宫教你剑术,若几年后还有机会,为师会回来看看你的剑术可有长进,切记不可趁为师不在,荒废了练剑。

      偏偏这时,有宫女焦急的安慰我说,“公主不必担心师父,说不定几年后,师父带着师娘还有他的儿女前来见公主。”

      听她这么一说,我哭得更凶,然后在那三天的时间里,我一想到那宫女的话,就莫名悲伤,师父若是娶了师娘,必定不会再要念儿了,说不定会将念儿忘个干净。

      师父,我们能不能作个约定,就算念儿死了,师父娶了师娘,也别忘记念儿可好?

      再见到你时,已经是三日后,我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你身着一袭流月白长衫,出现在门外。

      漠然的面容情绪未名,抬眼打量了我一番,缓缓开口问我道,“身上的伤可好些了吗?”

      我冷冷的笑道,“好些了,这得多亏紫夜国玄璃将军连日来的照顾。”

      正是紫夜国三世子命玄璃亲率十万大军跨过两国边境一路杀向景隐国国都,杀了我父兄,以及景隐国数万将士。

      紫夜国三世子的野心原来不仅限于联姻和亲,他要的是整个景隐国。

      我倒是觉得我父皇当初的想法未免天真了些,以为用一场和亲便可换得疆域太平。

      你无视我语气里的嘲讽,漆黑的眼眸注视着我问道,“近日城外紫羽花开得极美,你要随我出去走走吗?”

      我伸手轻轻抚过藏在袖间的匕首,指尖触到刀鞘的冰凉,对你点了点头。

      随行除了几个侍卫,你并未带太多人,于我来说,这正是杀你的良机。

      坐在马车内,我一路揣测寻找下手的机会,这把匕首是师父很久送我的,剑鞘华丽得有些花俏,剑刃锋利无比,师父说它可削铁如泥,可我怎么舍得拿它去削铁,这毕竟是师父送我唯一的礼物。

      作为回礼,我将我母后临死前给我的那串五彩琉璃珠子送给了师父,还亲手带在他手上,那串五彩琉璃珠子在阳光的照耀下便会发出五彩变幻的光芒,流光溢彩。

      如今,我便要用这把匕首去杀人,师父,你若知道念儿用你送的匕首去杀人,会不会怪念儿?

      马车一路向西出了城外,等我掀开帘子准备抬脚迈向地面的时候,却被眼前震撼的景致深深吸引。

      只见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紫色花海笼罩着四周,一眼望不到尽头如同开满了整个天地间。

      风过之时,花海涌动,如潮海般层层渲染迭起,羽毛般柔软的紫色花瓣便轻盈的飘扬,落满天涯。

      我恍惚冒然闯进了一场紫色繁华的梦境,久久失神。

      师父曾告诉我,紫夜国境内盛开着一种紫羽花,开得极美,身临其境恍如幻觉。

      紫羽花,子未语,花开尽。

      我听着师父形容那花如何如何好看的时候,无比神往,缠着师父让他带我去看,师父许是抵不住我的死死纠缠,无奈下只得答应日后带我去紫夜国看紫羽花。

      良久,我回过神来,从马车上下来,我看着你站在花海中,修长的身影背对着我,有些清冷落寞,刹那,我仿佛又看见师父站在皇城最高的城楼上背对着我。

      “紫羽花,好看吗?”你缓缓转过身,开口问我。

      “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我问道,我决定在杀你之前,问清楚一切,我想知道你为何要救我,还带我出城看紫羽花。

      “三世子的目的是为了得到景隐国,而我身为一国将军定当为国效力,至于你,杀了你对我毫无意义,景隐国的永乐公主已死,三世子数日前已经用公主之礼厚葬了她,从此,世间再无永乐。”你淡淡的说着,仿佛三言两语便能掩盖你手上沾满我父兄鲜血的事实。

      “你若是想离开,那就趁现在离开,走了就不要再回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以后,你便可以自由了。”你继续说道。

      “你不但救了我性命,还想放我走,你对我这么好,莫非是喜欢上我了?”我缓缓走至你跟前,抬起眸子注视着你问道。

      你转过脸去,没有迎向我的目光,似乎是在躲闪我的问题。

      可是下一秒,我手中的匕首已经准确无误刺中你胸前,看着绚丽的鲜血如同艳丽的花朵染红了你流白色长衫,以及你漆黑眸中冷冽的平静,看得我有些心慌,匆忙将匕首拔出。

      注视着你闭上眼缓缓倒在铺满紫色花瓣的地面,花瓣如尘般扬起。

      我又随手杀了那几个侍卫,然后,惊慌失措的逃离。

      生于这乱世,你我终究都身不由己。

      遇见夜尘的时候,我身受重伤,晕倒在他眼前。

      为了取得他的信任,在这之前,我用匕首往自己身上刺了一刀,任由从伤口处不断渗出的鲜血染红了我的长裙。

      在他将我带回紫夜国皇宫的时候,我就清楚的明白计划已经开始了,若不是他出兵灭了景隐国,说不定他还能成为我夫君,而现在,他成了杀我父兄的罪魁祸首。

      “本世子之所以救你,是因为你长得跟我一直在找的那个人很像,你们有着同样相似的眼神。”他对我说的这番话,正是他救我的理由。

      他命数名宫女连日来悉心照料我,我想这也是因为我长像那个人的缘故。

      决定动手杀他的时候,正是紫夜国皇宫内的庆功宴会上,得知他们庆的是攻下景隐国的功,我已沉不住气,我自知自己动手杀了他之后,必定无法从这守卫森严的皇宫活着逃出去。

      他命我与他一同出席宴席,在宴会上我又看见了你,你安静的与群臣同坐在案席上,若无其事的端起酒杯喝着酒,除了脸色苍白了些,丝毫看不出受了伤的痕迹,我有些震惊,你居然没死。

      看着你的身影,我顿时觉得有些心虚。

      当行刺失手的时候,夜尘手里的剑已化作寒影迅速的刺向我,我还是低估了紫夜国三世子的剑术,他的剑术显然在我之上。

      我闭上了眼睛,等着他一剑刺中我心口,可是许久,我未曾感到一丝疼痛,待我睁开眼睛,眼前是你的身影,猩红的鲜血诡异的在你长袍上开出艳丽的花朵。

      自你袖间落下几颗五彩琉璃的珠子,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滚至我的脚边,发出明晃晃的绚丽光芒刺痛了我的眼眸,

      我低低的对你唤了一声,“师父。”

      你的背影微微怔了怔,缓缓回过头,冲我微微一笑,漆黑的眼眸里似又有风起微澜般的涟漪微微泛起,星辰璀璨,明明那样好看的笑容,却看得我泪流满面。
      “念儿,不要难过,师父在这。”你伸出手试图擦干净我脸上的眼泪,可是此刻心疼得比身上被刺无数剑还要疼上百倍而掉落的眼泪怎能就此而止?
      “为师此生做过最后悔的事就是以为只要念儿不是公主,便会放下背负的一切,长乐无忧,可是自景隐国亡后,我却在你眼中看到更悲凉的忧伤,终究是师父错了。”你轻轻的叹道,似有无尽的悔恨。
      “你若要为你父兄报仇,便用为师的命来偿还,战场上我曾给过你父兄活下去的机会,他们却宁愿选择战死,念儿要恨为师便恨,只是,为师以后再也不能教你剑术了,三年未见,你的剑术竟然丝毫没有长进,等师父死了以后,不知道这世间还有谁能保护你。”你在我耳边说了很多话,可是我却听不进去几句,看着你嘴角有血迹渗出,我哽咽道,“师父,别再说了,你不会死的,念儿带你离开去找大夫。”
      “念儿,为师现在不把话说完,恐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说了。”此刻,你的脸色苍白得可怕,仿佛在交代后事。

      你若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转过脸去对夜尘说道,“三世子,请别忘了你与微臣的约定。”
      “本世子承诺过的事必然会做到,如今总算明白,原来你费尽心思想要保护的那个人居然是景隐国的永乐公主。”夜尘面无表情的看着你说道,如同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得到他的回应,你如释重负的冲我笑了笑,靠近我耳边说了最后的一番话,“念儿,那日在城外你问我,我对你这么好,莫非是喜欢上了你,其实那时我想回答你,我确实是喜欢上了你,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喜欢,久到连我都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话说完,你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缓缓闭上眼睛,如同一片轻盈的落叶坠落在我眼前。

      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死寂,我耳中却听见从内心某处开始迅速崩塌的声响,嘶鸣声响彻耳畔。
      我良久注视着你沉睡得安详的面容,抱着你还残留着余温的身体,不知道你此刻能不能听到我说话,我低头凑近你耳边缓缓开口道,“师父,念儿也喜欢你,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喜欢,久到连念儿也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师父,紫夜国的紫羽花开得果然像你很久以前说的那么好看,以后你在这里安静的沉睡,念儿会守着你一生一世。”紫羽花下,我伸手轻抚过冰凉的墓碑,紫羽花瓣纷纷落满坟前,如同一场幻觉。
      在那场紫色繁华梦境里,我似乎又看见师父站在紫羽花下,冲我微笑,笑得那么好看,漆黑的眼眸里似又有风起微澜般的涟漪微微泛起,恍如流星划过夜空。

      夜尘站在城楼上目送着那女子将玄璃带出皇宫,直至那抹浅白色染血的身影缓缓消失在宫门外,再也看不见。
      他想起很多年前,随使臣出访景隐国之时,在景隐国皇宫抓住的那个小宫女,她不慎从屋顶掉落下来,他以为她是刺客,便叫来侍卫将她抓住,长袖一挥颇具气势的说道,“拖出去杀了罢。”

      谁知那小宫女说了句让他此生念念不忘的话,“我们来谈个交易如何?若是你不杀我,等我长大了就嫁给你,若是你现在杀了我,你将来必定踏遍世间也娶不到像我这样好的姑娘。”

      那时的他终究还是年幼,瞪着小宫女那张白瓷般带着狡黠笑意的脸庞,精致的面容顿时羞得通红,微愣了半饷。

      儿时的戏言,偏偏有人却当了真,他放了那宫女,却不知那宫女心里暗暗自喜,这人白长了这么张好看的脸,居然那么好骗。
      那年他十四,她十二。
      直到父皇下诏命他一年后迎娶景隐国的永乐公主,他愤怒的去找父皇理论,想退了这门婚事,父皇只是淡淡开口,“除非你能攻下景隐国,否则,身为紫夜国世子,就必须迎娶那永乐公主。”
      紫夜国国君只是想让他知难而退,就此认命。
      可他偏偏不是轻易认命的人,三年后,他命玄璃率十万大军攻破了景隐国的都城。
      待他亲赴景隐国皇宫寻找当年那名小宫女时,搜遍整个皇宫终是没有找到她下落。
      他猛然记起,那宫女曾告诉他她的名字,那时她逃得仓促,他没能听清,多年以后的现在,他总算知晓,她说她叫念儿,长念。
      他与她,终是无缘,她怕是早已不记得当年说过的话,可他却念念不忘了几年,恐怕以后也难以忘记了。
      长念,相思情长,执念成殇。

      “这是你一百零八次来刺杀我,也是你第一百零八次失败。”你拿着手里的剑冷冷的看着我,那双深如寒潭无半点微光的漆黑眼眸异常冰冷,我握紧手里的泠星剑,死死的咬住唇瓣,久久不发一言,良久,缓缓单膝跪倒在地上。

      三世,我为刺客,你为夜澜国锦王爷,从第一眼看见你的那时起,我就已经清楚我们之间隔着一道难于逾越的墙,你宛如九天遥岸的星辰,终我余生只可仰望不可触及,而我始终只是你手中的一颗棋子,等待着毫无利用价值的那天被你随手丢弃。

      你见我良久跪在地上不发一言,便随手将手里的剑收回剑鞘,冷冷的望着我,此刻你俊逸的面容,依旧保持着仿佛永恒不变的那份沉稳与平静,你脸上的情绪从来就不多,除了偶尔眉宇微皱,似乎永远都是那副冰冷漠然的面孔,微微挑眉便是阴冷得让人不敢靠近,好像有谁欠了你的钱许久未还,只是以你夜澜国王爷的身份,又岂会有人敢问你借钱?怕更是不敢不还。

      你沉默了半饷,终是语气冷然的道,“身为刺客,你这般不够心狠,恐怕难以完成本王下来交与你的任务。”

      听出你语气里略微的失望,我仍旧保持沉默,这是我在王府养成多年的习惯,在你面前从来不会为自己出言辩驳,或许,成为一个刺客除了顺从主人的命令,根本毫无说话的余地,也无须多言。

      其实我的心足够狠,不然也不会成为锦王府最出色的刺客,每次你安排的任务我都能完成得近乎完美无缺,我能连眉头也不皱的用手中的泠星剑杀掉任何你不希望他们活着的人。

      唯独却对你下不去手,每次剑刃几乎要刺中你的时候,我总是不留余地的将剑偏了一点,结果每次被剑刺中的却是我。

      直到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自耳边传来,再抬头,已是你拂袖转身离去的背影,修长的身影,紫蓝色鎏金祥云纹案的长袍随风轻轻扬起,墨色长发如丝滑绸缎般倾泻而下服帖垂着腰际,不愧是夜澜国第一美男子锦王爷,如此风姿卓越,连背影也完美得让人无法侧目。

      这样绝世的男子又该是怎样倾城的女子才能与之相配?我不由得伸出手指触摸自己的脸颊,直到触摸到特属于金属的冰冷质感,才回过神来,这片银色面具遮住了我的右半边脸,从我十岁那年开始,算来足足遮了十一年,只因你十一年前初见我时,曾言若没有你的命令,便永远不可摘下面具,事实证明,你当年此举是正确的,对于一个刺客来说将本来的面容藏于面具下才能更好的执行任务,也可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甚至连尚有余温的血液也不会溅在那半边脸上。

      十一年前初见,你还是个引人瞩目的美少年,还曾对我勾唇微微笑过,即使你的笑容含着一丝冷意,只是自那以后,我便再未见过你的笑容。

      我跪在原地,注视着你离去的背影直至再也看不见,方才从地上踉跄站起,我伸手用指尖轻抚过左臂被长天剑划伤的伤口,我看了一眼伤口,还好伤口不算太深,只是伤及皮下三分流了点血,显然你出剑的时候减轻了力道,若是用尽全力,恐怕我这条左臂便该作废了,若果真如此,往后我对你的利用价值恐怕就减轻了许多。

      我边想边从裙裾边沿撕下一块布料,将伤口简单包扎,对于终日存活于刀光剑影之下的刺客来说,这只是区区小伤,不出几日便能恢复。

      身为一流的刺客,总是时刻保持着警觉,我察觉到自身后传来的目光如冷剑般冷意逼人,我回头便看见不远处,月痕正站在树下眼神微冷的望着我,她的目光诡异得似乎永远都让人捉摸不透,这是个很有野心的女人,只是身手比我略微逊色了一点。

      我面无表情的淡淡瞥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去,同为锦王府的刺客,我跟她并未有交集,甚至也很少交谈过,我不了解她,同样她也不了解我。

      夜入两更,整座临阳城便如往日陷入寂静当中,我独自一人穿着夜行衣,迅速翻身越过一户豪宅的城墙,悄无声息的潜了进去。

      今夜,要刺杀的是当朝重臣宇文轩,至于为何要刺杀他的原因,除了是你下令之外我一无所知。

      我娴熟的打开宇文轩就寝的那间屋子窗户翻身进去,拔出手里的剑借着迷雾般的月色摸到床沿边,掀开被子对着床上熟睡的身影毫不留情的刺了过去,确定床上的人已经没了呼吸,便利落的拔出剑,剑刃已经沾满了猩红的血迹,我掏出一块丝帕将剑刃上的血迹擦干净。

      本以为宇文轩府上会守卫森严,免不了一场血腥厮杀,没想到进来到现在根本未曾看见巡夜的下人,莫非……睡在床上的人根本不是宇文轩,我迅速明白过来,自袖间掏出火折子点燃,这才看清床上死尸的真面目,竟是一名面色苍白的年轻女子,穿在身上的白衣被胸口的血迹染红了一大片。

      我冷冷的皱眉,看来这宇文轩还是一条狡猾的老狐狸,只是可惜了这名女子不明不白的替他送了性命。

      等我明白过来这只是一个陷阱的时候,门外已经火光汹汹燃起,整个房间已被火海包围,空气中弥漫着火油的刺鼻气味,门窗皆已牢牢锁上,普通人根本插翅难飞。

      “银洛,没想到夜澜国第一刺客,今日竟载在老夫手里,也不枉牺牲我府上侍女的性命。”

      “大人,火势那么大,里面的那个刺客看来连全尸都难留。”

      我平静的站在屋内,听着门外传来的嘈杂对话,握紧手里的剑,微微勾起唇角,真是无知愚蠢,以为这样就能将我困在火海中烧死。

      进入这个房间之前,我早已探过这间屋子的格局构造,身为刺客,除了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还应该为自己准备好万无一失的退路。

      只要屋顶是瓦片,便困不住我,我轻点足尖飞身轻巧一跃穿过屋顶,一声巨响之下瓦砾横飞,转瞬间我已从火海间出来,稳稳落在宇文轩那老狐狸眼前。

      围在宇文轩身边的众多侍卫见我从屋内出来,皆拔刀相迎朝我冲来,我从剑鞘内拔出剑,挥舞之下剑若流影,一个两个,三个,直到满地鲜血,倒在我脚边的侍卫约莫十几个,再无一人敢冲我而来,看着那些人脸上皆是恐惧万分的表情,纵然如何忠心护主却仍是怕死。

      宇文轩躲在那些侍卫身后,眼神恐惧的瞪着我,大概明白继续这样下去恐怕性命不保,便转身朝着门外落荒而逃。

      我看着他仓皇而逃的背影,冷笑了一声,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把普通的剑,一个凌空轻旋手里的剑已经朝着他的背影迅速飞去,注视着他后背中剑倒下的身影,便飞身跃上屋顶,消失在那些惊魂未定的侍卫眼前。

      回到锦王府已经快天亮,我换下了那身夜行衣,端坐在寝居内,将脸上的面具卸下,从妆台前拿起瓷药瓶用手指沾了点药膏抹在脸上的小伤口上,刚刚竟未察觉脸上被瓦砾划伤,若是破了相,镜中那张容颜便不再完美无瑕,我凝视着镜中的自己,黛眉细长,眼若秋水凝霜,肤如白瓷脂雪,唇色浅淡,颜如淡雅朝花,这天底下,除了我自己之外,再无人见过夜澜国第一刺客银洛的真正面容,真是讽刺。

      我本名不叫银洛,银烙,银洛,取之谐音。

      大概这世间除了我自己之外,也并无其他人知晓我真名,我本名唤清湮,自阿娘逝后我这个名字就再无人叫过。

      待处理好脸上的伤口,我迅速带好面具,将泠星剑放进屋内的铜盆内,将剑洗干净,洗去了残留的血腥味,再用丝帕将水渍擦干净,方才将剑插回剑鞘。

      续而转身躺在榻上,盖好被子,却似往常一般丝毫没有睡意。

      每日彻夜失眠是多年养成习惯,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我才十二岁,亲手用匕首杀了一个面容温婉的年轻女人,我杀完那女人后,浑身颤抖,恐惧得不行,整夜睡不着,仿佛一闭眼,那女人便浑身是血的站在我面前凄厉的喊着要我偿命,自那以后,每到夜幕降临,我便会整夜整夜的失眠,于是每到夜晚要么出去执行任务,要么一人坐在屋顶看星星直至朝阳升起。

      自从刺杀了宇文轩后,你并未再派我出去执行任务,只是每日命我随同你在庭院内散步,下棋,抚琴。

      几日下来,虽是日子悠闲了许多,但是我却隐隐觉得你的目的远远没那么简单,果然,在书房的时候,你手中握着一册书卷,看得入神,而我则是安静的站在你身侧。

      “你是不是觉得这几日有些不寻同于往日?”你放下手里的书卷,侧过脸问我道。

      我将目光望向某处,已然能猜到你的想法,便回道,“想必王爷是有更重大的任务要属下去完成。”

      “你果然聪明,摘下面具给本王看看。”你接下来说出的这句话却让我震惊,此时,我竟完全猜不透你的用意,震惊之余却还是奉命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你的目光停留在我脸上,打量了我良久,我迎上你的目光,从你眸中看到的仍是更多的冰冷,却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艳之色。

      “这一个月内,你不用出去执行任务了,在王府跟随舞姬学习舞艺,等你学成之后,本王自有安排。”你说完此番话,又低头继续看着手里的书卷,我有些木讷的站着,将面具重新带好,不经意间瞥见那书卷封面上的三个字【治国策】。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手中不再拿的是终日不离身的泠星剑,而是卸下面具,改了银洛的名字恢复了清湮这个名字,跟着几名在临阳城颇有名气的舞姬学习舞艺,由于是你下的命令,我学得分外用心,一支雪舞朝云学下来只用了十几日便能跳得极为娴熟,深得那几位舞姬的赞赏。

      一个月后,我依照你的安排,以锦王府舞姬清湮的身份进了皇宫为夜澜国君的生辰贺宴献舞,我跳了那支惊艳于世的雪舞朝云,台上是云袖长裙轻旋的我,而台下唯独只你一袭紫蓝长袍能入我眼。

      那支舞我跳得甚是苍凉,你只是安静的喝着杯中的美酒,直至盛宴结束,你始终未曾看我一眼。

      此刻,我倒是情愿自己仍是以前的银洛,至少这样能常伴你身侧,而非清湮,也绝非后来的湮

      妃。

      恒翊,夜澜国国君是你的兄长,也是此次你处心积虑安排我进宫献舞的目标,我的任务是接近恒翊然后不惜一切代价行刺他。

      接下来的一切都分毫不差依照你的计划进行,每一步你都算计得很好。

      恒翊果然很喜欢我的这一支舞,当着群臣的面赞赏道,“这是朕见过最美的一支舞,让朕想起了一句绝代有佳人,一颦倾人城,一舞倾人国。”

      恒翊喜欢这支舞,只是你喜欢么?恐怕以后都没有机会问你了,这支舞,我只想跳给你一人看。

      许是由于今日是他的生辰宴会,恒翊心情很好,当场就赐我洛云宫,宴会结束后当晚便宿在洛云宫。

      他一身酒气的在数名宫人搀扶下进了洛云宫,他将我拥入怀里的时候,闻着他身上浓烈的酒气,我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有些恐惧,此刻竟全然失了平日里的那份冷静。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试图将他推开,即使他的怀抱有些温暖,这种感觉却不是我所喜欢的。

      察觉出我的异样,恒翊醉意微醺的睁眼望着我,轻启唇道,“你别急着挣脱朕,让朕就这样拥着你就好。”

      “你名唤清湮,往后朕便叫你阿湮,你信不信朕只见了你一眼就喜欢上你了?”他双手拥着我,如视珍宝般的将我仔细端详,轻声问我道。

      我望着他好看的眉眼间透出足以让人沉溺的温柔,轻轻点了点头。

      就如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便也喜欢上了你。

      “今日让朕觉得开心不是因为朕的生辰,而是能有幸遇见你,这种感觉就如寻遍世间都找不到一样东西却在今夜找到了。”

      “阿湮,你的舞往后只能跳与朕一人看。”

      他又陆续在我耳边说了几句话,终是耐不住困意闭上那双漆黑如华星般璀璨夺目的眼眸,沉睡了过去。

      我没有再试图挣脱他,他的身份毕竟是一国之君君,只能任由他拥着我入眠,夜里,我又陷入整夜失眠的境地。

      我整夜睁着双眼打量着睡在眼前的这人,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心里计划的却是如何在守卫森严的皇宫内杀了枕边安睡的那个人,然后顺利逃出皇宫。

      我本以为天底下再无人能比你生得更好看,只是眼前的这张俊颜,虽与你有两分相似,却也丝毫不输于你。

      “你为何不睡?”半夜时分,他突然醒了过来,对上的是我的目光,有些诧异的问道。

      我刻意伪装成一副柔弱的模样,说了句,“我害怕。”

      听了我回答,他冲我轻轻扬唇一笑,伸手将我拥得更紧了些,在我耳边轻声道,“别怕,我在。”

      那句别怕,我在,听得我内心忽地一颤,从未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此刻我多想在我耳边说这句话的人是你,只是不可能会是你。

      这一夜,我闭上了眼,是九年以来进入梦中唯一的一个夜晚,可是即使是做梦,梦见的却仍是你,地点还是在宴会上,只是除了你与我之外,所有的人都莫名的消失了,我独自站在舞台上跳着那支雪舞朝云,你凝神端坐在台下望着我,那目光不似平日里冷漠,而是充满了柔情暖意。

      舞毕,我迈着轻盈的步调朝你走去,停在你眼前,开口自顾自的说道,“这支舞我知道你很喜欢,不然你不会像如今这般望着我,今夜,我只为你一人跳这支舞,等到这场梦醒了,我便再无机会为你跳这支舞了。”

      借着四周如寒烟般飘渺清冷的月色,我轻轻抛起云袖又开始继续跳着那支舞,抬袖,抛洒,垫足,轴转,浅白色的长袖宛若行云流水般随着我的动作舞动,旋转而起的裙摆随即幻变成一朵瞬间绽放层层渲染的雪花。

      在这场梦境里,我跳得忘我,即使是在梦中,我也能清楚自己只是在梦境中,眼前的你不过是自己的幻想,只是这场梦真好,但愿能永生不醒。

      清晨,感受到有温暖的指尖轻柔抚过我脸颊,我蓦然惊醒,映入我眼帘的却是恒翊,他的指尖还停留在我眼角,见我醒了,他轻轻的擦拭掉我眼角残留的泪痕,便将手放下,眸中浮现出疼惜之色,担忧的问道,“怎的哭了?”

      “梦见许久未曾见过的故人,一时难抑伤感之情。”我随意编了一个谎言敷衍了过去,说完也从起身床榻上下来。

      听了我的回答,他终究是没再继续追问,几名宫女已经进了寝宫替他换上了朝服,与昨晚醉了的他完全判若两人,腰间束着镶着各色宝石的鎏金玉带,一袭用金线绣着九龙腾云驾雾纹案的皇袍更衬出他贵为皇者的无上威严。

      他端坐在铜镜前,宫女正小心翼翼替他梳头,他扭头便瞧见我无所事事的站在一旁,冲我温和的笑了笑,招手道,“阿湮,过来,由你来替朕梳发束冠。”

      闻言,我走至他身后,从宫女手中接过梨木梳,一手握着他漆黑柔亮的墨色长发,动作轻轻的梳着,铜镜中的恒翊,宛如秋水寒星般的双眸似有浮光流动,精致俊逸的面容,唇色绯然,薄唇边挂着一丝浅淡笑意,似乎心情甚是愉悦。

      恒翊离开洛云宫后,我便支走了寝宫内所有的宫女,独自一人坐在寝宫内,对着铜镜仔细的描着眉,从容的抹上淡淡的胭脂水粉,最后用朱砂在眉间点了一朵精致的菱花,望着镜中眉眼浅致的自己,我久久失神。

      “在明日我进宫之前,我能不能问王爷一个问题?”在锦王府最后的那天,我去过你经常在那里抚琴的庭院找过你,忍不住说了一些话。

      锦王府庭院内那棵还未曾开花的梅花树下,你安静的端坐在案台前,修长的指尖停在桐木琴弦上,显然对我在你面前自称我感到有些不悦,轻轻皱眉神色却依然冷淡的道,“问吧。”

      我抬眼凝视着你,终是开口问道,“我想知道此次进宫,王爷日后会不会后悔今日所作的决定?”

      “不会。”你连一秒时间都没有犹豫,几乎就是很自然的将这个两字脱口说出。

      早该料到你的回答会是这样,我却还是问了你,只是为了证明我在你的眼中是不是只是一粒棋子,如今看来,确实是如此。

      我想了很久,决定等此次完成刺杀恒翊的任务,若是还能有命活着从皇宫内逃脱,就找一个离你很远的地方去过寻常人的生活,然后慢慢的将你遗忘殆尽。

      亦或者无法逃出去,被抓住定以弑君的罪名被凌迟处死也不觉得有什么,这十一年来,我身上背负的杀戮太多,无数个更深露重的夜晚,我都在想,像我这样的人或许本不该存于世,纵然是死了恐怕魂魄也无处安身。

      当恒翊先前赐封的三位妃子气势汹汹闯进洛云宫时,我正悠然的坐在洛云宫一处精致亭阁内,对着一池开得生机盎然的素色莲花,端详着端在手里的青瓷茶盏。

      “本妃就是要看看是什么身份低贱的狐媚子敢如此大胆勾引皇上,原来就是你这贱婢。”我稍稍抬头,就瞧见三个浓妆艳抹,衣着华丽的女人不可一世的站在我眼前,其中一个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女人还伸手指着我出言骂道。

      站在右侧的那个女人出言附和道,“贞妃姐姐说的没错,不过区区一个舞姬,等皇上玩厌了自然就将她贬出宫去了,哪能跟我们这些先太后赐婚的正妃相比?”

      听着她们言辞中恶毒的嘲讽以及漫骂,我将手里的茶杯放下,只可惜泠星剑不在手中,不然我会在刺杀恒翊之前先解决掉眼前这三个女人。

      我从石椅上缓缓站起身来,冷眼正视着她们,轻轻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的说道,“怪不得皇上昨日跟我提起后宫有三位妃子皆泼辣毒舌,早已让他心生厌恶,今日一见果真如此,看来我需将今日之事与皇上说说,就是不知皇上知道了此事对几位娘娘会作何感想?”

      见她们脸色有些发白,全然没有了刚才不可一世的姿态,看来我猜的没错,这三个女人平日里便不讨恒翊的喜欢,眼里自然是看不得别的女人受宠,一时间醋意大发才来洛云宫闹事。

      那贞妃睁大眼睛瞪着我,不可置信的问我,“皇上真是这么说的?不,休要骗本妃,皇上不可能这么说的。”

      “皇上不可能对我们心生厌恶的,你个贱婢必定是在编造谎言骗我们。”

      “若是不信,娘娘大可亲自去问皇上,不过就算娘娘问了,皇上看在娘娘是先太后赐婚的面上恐怕也只会出言敷衍,心中早已明白的事何必自欺欺人?”我从容的道,此番话将她们说得哑口无言,于是又继续坐回椅子上,自顾自的端起茶盏,喝了一小口,初入口苦涩过后却清香甘甜使人口齿生香。

      待那三个女人神色惨淡的走了以后,这偌大的洛云宫总算清净了不少,算来我进宫已经五日有余。

      恒翊对我极为宠爱,甚至每日更胜昨日,他每晚留宿在洛云宫内,时常在我耳边说许多的话,也不管我有没有听进去,讲他小时候的事情,由于五岁的时候被先帝赐封为太子,从小被寄予厚望,言行举止都被苛刻要求,终日与书为伍,在御书房看与政治,治国,兵法,谋略,国史有关的书籍,跟随太傅学习治国之策,有几次还因身体过于劳累晕倒在御书房内,将先太后吓得花容失色。

      我只是安静的听他说,却对自己的过去只字不言,莫非要告诉他我从十二岁时起杀了多少人?

      其实怕是连我自己都记不清到底杀了多少人。

      鉴于恒翊的经历,看来这一国之君也不好当,可偏偏有这么多人喜欢,古往今来,却不知有多少人前仆后继,为此甘愿不惜枉送性命,引天下纷争,硝烟战乱四起。

      除了告诉我这些,他还赏赐了许多名贵的珍宝给我,也不管我是不是真心喜欢那些东西,或者,他是觉得我应该喜欢那些东西,事实上我喜欢的东西是用再多的这些珍宝都换不回来的。

      五日来,我曾经有无数次刺杀他的机会,可是一想到他对着我露出充满暖意的笑容,以及在我耳边说过的那些轻柔话语,每次捏在手里的发钗却无论如何都刺不下去,如同每次与你练剑的时候,手里的泠星剑永远都不会刺中你。

      今夜,他又像往日那般过来了,显然是早朝过后又留在崇政殿批了一整日的奏折,俊逸的面容显得有些疲惫不堪。

      我事先已命人备好点心佳酿,等他回来一同入席。

      “阿湮,朕今日听闻贞妃她们来洛云宫了,她们可有为难你?”他顾不得坐下,只是担忧的看着我问道。

      “我先前不知道皇上还有三位妃子,为难倒是没有为难,只是说话略微难听了些,毕竟她们是先太后赐婚的正妃,倘若真是为难,我自知身份低微也只能认了。”我漫不经心的说着,伸手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端于他面前。

      “她们是先太后赐婚的,朕见先太后喜欢她们,且当年朕尚年幼,便对此事没有拒绝,你若是不喜欢她们,朕往后便不让她们继续留在皇宫内了,只是你后面那句话听着略有埋怨朕之意。”恒翊端起酒杯垂眼打量着我,眼角眉梢含着柔柔的笑意,唇角略微上扬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不敢。”我轻声道。

      “朕今日已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昭告了天下,赐封你为湮妃,三日后,朕还要为你办一场举世无双的婚礼。”当恒翊俊逸的面容不胜喜悦的将这话说给我听时,我神情愣然,竟说不出是喜悦还是失望,只隐隐觉得有些许的失落,若真是成同他成了亲,我和你便再无可能,更何况即使是他赐封我为妃,我的目的一样也是要杀了他,这和同他成不成亲又有何区别?

      还有贞妃的事,我原本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直到第二日听随身伺候的宫女说,皇上下了旨将贞妃她们贬为庶人命人送了出宫,我听了之后有些震惊,只因我的一句话,他就下旨将贞妃她们贬出宫去。

      他对我愈是宠爱,我就愈是恐惧,我怕有一日我会狠不下心来杀他,亦或者,有一天他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会如何看我?又会不会因为我一直在骗他,实则要取他性命而恨对我恨之入骨?

      最后决定动手刺杀恒翊的是在三日后我同他的那场婚礼上,大婚之日进入皇宫朝贺的皇亲贵族,文武百官必定会有数万之众,如此,我行刺成功后,从皇宫内逃脱的几率也高出了很多。

      若是那日没有偶然听见从崇政殿内传出的那段对话,我可能不会决定那么早对他下手。

      “皇上,属下已暗地里查明湮妃进宫之前的身份,她的真实身份正是夜澜国第一刺客,银洛,包括宇文轩,江之凡,李彻在内的十几位大人皆惨死在她剑下。”

      “你所言可是句句属实?”

      “回皇上,属下敢以项上人头担保,绝无虚言!”

      “朕不信,滚出去!”

      这段对话听得我心惊,他说不信未必真的就是不信,若是他清楚的知道我就是银洛,恐怕不会对我如同从前那般宠爱,而我的下场必定难逃一死。

      彼时我心中所想就是绝不能让那一天来临,为求自保,我必须先下手为强。

      而大婚那日我早已拟定好行刺计划,竟未料到最后却会被月痕的出现毁得彻底。

      当恒翊一袭大红色锦袍喜服的身影摇摇晃晃的在我眼前跌落的时候,因为极端的愤怒浑身充斥着冰寒彻骨的冷意,瞬间变回了从前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夜澜国第一刺客,银洛,我从身旁侍卫手中迅速夺过剑,强烈的杀意如狂风暴雨般占据了我残存的理智,我不顾一切挥舞着手里的剑的朝月痕刺了过去,招招出手狠厉而疯狂。

      月痕此刻带着正是她常带的那枚铜制的鬼面具,所以我能认出她,她始终不是我的对手,即使同为锦王府精心训练多年的刺客,当我手中的剑毫不留情刺穿她的胸口时,她费力的从喉间吐出一口猩红的血,冲我冷笑道,“银洛,若不是他替你挡那一剑,现在死的就是你,我接下的任务是杀了你,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是谁下的命令,我一直都知道你的心思,你真正喜欢的人是恒锦,可惜他却想杀了你,我真为你感到悲哀。”
      听了她话,我将剑刃从她胸口间拔出,凑近她耳畔冷冷的道,“他要死也只能死在我手里,你又何尝不悲哀?我还完好的活着,你却已经看不到明日的朝阳了。”
      我看着她的瞳孔的光芒渐渐涣散,血液顺着她的唇角缓缓流下,滴滴落在地上,那似玫瑰花瓣般红得诡异的颜色妖娆而艳丽。
      我慌乱的将手里的剑扔在地上,无暇顾及那些在这场婚礼上皆目瞪口呆望着我的那些文武百官以及四周手里拿着武器数赶来护卫的数千侍卫。
      我身披着深红色缀满绯红色牡丹的锦服嫁衣,穿过人海四处寻觅恒翊的身影。
      突如其来的绝望如深海般将我沉溺,让我喘不过气来,连呼吸都变得异常难受,眼泪开始不受控制的落下来,那个时常冲我温柔笑着的恒翊怎么会死?那个每个夜里拥着我入眠告诉我别怕我在的那个人怎么会死?
      等我终于找到了他,他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我不顾一切的朝他奔去,将他抱进怀里,凝视着他紧闭着眼眸,面容苍白的模样,我泣不成声,“恒翊,我们的婚礼还没有结束,你怎么能睡着?”
      “娘娘请节哀。”一个大臣对我说出这几个让我如同置身冰冷寒潭的几个字。
      而后我突然做了一个连我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举动,我俯下身,轻轻的吻上了他冰凉的唇瓣,然后覆上他耳畔,轻声的告诉他,“恒翊,你别怕,我来陪你。”
      直到他替我挡住月痕那一剑,我才发现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就喜欢上了他,他死了,我也失去了活着的意义。
      以前是为了恒锦而活着,也是为了恒锦去杀人。
      那么现在呢?我想以后我只是为了恒翊而活着了,就算是死,也是为了他而死,因为,他是这个世上唯一愿意用生命去保护我的人。
      正当我决定追随他而去的时候,他突然睁开了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眸,沾染了血迹的唇角含笑的将我望着。
      我惊愕之余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伸手拥抱着我,他在我耳边柔声的说着,“阿湮,我如何舍得你为我殉情?”
      被他拥在温暖的怀里,我喜极而泣,内心激动得不知该如何表达,只好静静的被他拥在怀里,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将值得我用一生去珍惜。
      恒翊,我想跟你永远在一起。
      婚礼终于还是得以正常举行,今夜,这场婚礼,我想我今世都不会忘记。
      洞房花烛夜,我望着大红色帷帐内安静沉睡的恒翊,将写好的一封诀别信放在他枕边,他方才喝的合卺酒里我下了迷药,不到明日清晨,他是醒不过来的。
      我最后看了他一眼,漆黑的发丝散落在床沿边上,微微紧蹙的细致眉眼,高耸的鼻尖,如梨花般浅薄的唇瓣,那么好看的俊颜,这张面容我将牢牢的刻在脑海,永远都不会忘记。
      然后,我决然的转身从窗口跳出,飞身跃上了宫墙,漆黑如墨的深夜里,我悄无声息的穿过宫闱的穹顶,离开了这个有他的地方。
      我不能跟他在一起的理由是因为他的母亲是死在我的手里,从看见他挖出他母亲留给他的那支发簪起,我就清楚明白,我跟他便再无可能,我记起了我十二岁那年亲手所杀的那个白衣女子,她发鬓上正带着那支发簪,她与她的随从在路上遇见了假装迷路哭泣的我,那个女人对我毫无戒心,将我抱在怀里与她同坐一辆马车,她会温柔的朝我微笑,伸手轻抚着我的头发,真是个美丽而温柔的女人。
      而我最后却从她发鬓上拔下那支发簪然后刺中了她的胸口,看着她倒在血泊中,然后仓皇而逃。
      我时常在想,这样的我是不是很该死?是不是很不配跟他在一起?我始终无法释怀,所以我决定离开他,那封信写的是我从自始至终都是在骗他,以及揭露了恒锦想要谋权篡位的阴谋。
      再后来,我定居在一个安逸的小镇里,过着平淡的生活,某日,从别人的口中无意中听到,当今锦王爷因为意图谋权篡位而被贬下狱,当今皇上念及手足之情,便免了其死罪将其贬为庶民。
      而当今皇上下旨从此下旨不再立妃,皇后之位空悬只留给一名唤清湮的女子。
      听罢,我沉默了良久,终是无言,这世上已再无清湮,亦或者银洛的存在,她们的存在就像是一场落寞而繁华的烟火,绚烂过后便消失得再无踪迹可寻。
      恒翊,此生我只愿你安好,只愿你安好………

      天青微雨,竹坞花下,溪涧山泉寂静流淌,一白衣青年端坐在石椅上抚琴,清冷动人的琴音源源不断的从他白皙纤长的十指间跃然而出。
      “王爷,下雨了,当心着凉。”一下人撑着纸伞替白衣青年遮雨。
      蓦然,琴音戛然而止,白衣少年低头看着从伞外飘进来的雨丝落自己的手上,凉意袭人,淡淡的道,“如今我已不再是王爷,只是寻常百姓。”
      他抬头望向远处,漆黑的眼眸沉静如夜色,继而若有所思的道,“是啊,下雨了,如今她会在哪里?”
      十一年前,他将年仅九岁的她从人贩子手里买下,将她带回王府,请了夜澜国最好的剑术师教她剑术,在他精心培养的十几名顶尖刺客中,她无疑是最出色的,他将她训练成一个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的刺客,成了他得心应手的一把利刃,亦是他手中一颗稳操胜券的棋子。
      她的心狠手辣与他初次遇见她时的淳弱判若两人,当年那个眼神清澈如水,稚嫩的面容充满茫然,不经世事的小女孩会变成一个性情冷漠,杀人如麻的女刺客是他未曾料到的。
      他想他永远不会喜欢这么一个女子,因为她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危险的气息,而她手段毒辣到这种地步想必也是无情无心。
      他有时候看着她完成任务一袭白衫染血面无表情的跪在自己面前复命时,会想自己和她本是一类人,她靠着完成刺杀任务而活下去,而他靠着命人去行刺挡着自己路的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不同是,她的命由他操控,而他的命由命运操控。
      他五岁的时候,过着的又是什么样的生活,那段在皇宫里的生活却是他最屈辱的生活,他的母妃原本只是一个身份卑贱的宫女,只因生下了他才被破格封妃,从他出生起,父皇从未来寝宫看过他和母妃一眼,与备受父皇宠爱的恒翊相比,他的存在则变得可有可无。
      他的母妃生下了他之后,被宫里人下了剧毒的药,命是保住了,但是从此神志不清。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父皇这么对他和母妃,是因为有人告发说他是母妃和宫里侍卫私通才怀的他,更可悲的是父皇居然信了。
      他和母妃住在一间破败残旧的庭院里,他亲眼看着那些宫人是怎么欺凌他母妃的,他们嘲笑她母妃出身卑贱,还是个疯女人。
      仇恨的种子开始在他心底生根发芽,他发誓,他要变得更强,让这些欺凌过他母妃的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七岁那年,有个宫女当着他的面打了他母妃一记耳光,他用一把匕首杀了那个宫女,冷冷放出一番话,“本宫是皇子,即使是杀了人,本宫也能安然无恙,日后谁敢嘲笑,欺凌我母妃,无论是谁,本宫都会取他性命。”
      自这件事发生了之后,宫内的宫人皆对他与母妃毕恭毕敬。
      随着他一天一天的长大,十岁那年,某日在宫道上偶然遇见了皇上,皇上盯着他面容打量了半天,觉得眼前的恒锦那精致的面容生得比恒翊还像自己,不由得心中大喜,便当即承认了他和他母妃的身份,赐他与母妃华丽非凡的宫殿。
      其实,他与父皇的相遇并非偶然,而是他刻意所为,他曾听宫里的老嬷嬷说自己长得跟小时候的父皇很相似,于是就想出了这个计策让父皇承认自己的身份。
      后来,无论他在父皇面前表现得再好,父皇还是赐封恒翊为太子以便传他王位,而赐封十二岁的他为锦王,赏其豪华府邸,珍宝财宝无数田地万倾。
      明明论才智还是谋略他都比恒翊要出色,他是何其不甘心。
      恒翊与他的母妃都是令人讨厌的人,总是一副假仁假义的猩猩面孔,所以他十五岁那年派刺客杀了那个女人。
      他利用自己精心培养出来的刺客来扩大势力,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的野心是登上至高无上的位置。
      他也以为这样的他自从他母妃不在人世之后就已经没有心了,也不会再对任何人动情了,直到她摘下面具的刹那,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停顿了几秒,他未曾料到她面具之下会有着一张如此令人惊艳的面容,比他见过的任何女子都要美。
      那日,她在庭院里问他送她进宫,他会不会后悔?其实他心里是有些许后悔的,但是比起他的计划,这点后悔又算得了什么。
      他终于还是亲手将她送到另一个男人身边,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那支雪舞朝云,他其实看过她在锦王府跳过无数遍,他曾只身一人站在暗处远远的望着她在月光下翩然起舞。
      他看到了她扔下剑跳舞的模样美得让人心惊动魄,那支舞,其实他很喜欢,只是他始终只能这样远远的看着她。
      他以为她这般无情定不会对那个男人动情,可是他错了,他等了整整半个月,始终没有等到她刺杀成功的消息,反而听到她被赐封为湮妃并于三日后举行大婚仪式,这个消息让他没有来由得心慌,他开始觉得不安,他隐隐觉得她就要离他远去,彻底属于别人了。
      既然已不再属于自己,那么,就干脆毁了她。
      他命月痕去刺杀她,他其实早已料到月痕会失手,因为杀了她并不是他真正的目的,他的目的是想让她泄露身份离开恒翊,重新回到他身边。
      然而他还是失算了,就算她离开了恒翊,也永远不会在回到他身边了。
      大婚那夜的刺杀,他一直不动声色的坐在群臣当中,远远的望着她妆容绝美胜似娇花,身穿一袭大红色华美嫁衣冲着恒翊笑靥如花,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她笑起来是那么好看,却从来就不曾对他笑过。
      直到看着她为了恒翊陷入绝望泪落如雨,失魂落魄的将恒翊抱在怀里的时候,他才明白,原来他早已永远的失去了她,心开始隐隐作痛,他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喜欢她的?怕是连他自己也不晓得。
      在他不知道已经喜欢上她的时候,她却已经永远的离他而去了。
      今生,最让他悔恨的事莫过于此,那么,比起这种挥之不去的悔恨以及刻骨铭心的疼,自己费尽心思算计想要的一切以及至高无上的王位又算得了什么呢?
      “公子,该回屋去了。”下人改了口,劝道。
      白衣青年将琴收起站了起身,转身朝身后竹屋走去。
      一朵苏合香花恰巧从树上落下来,轻盈的掉落在白衣青年刚刚坐过的石椅上,如白玉般无暇,微风拂过轻轻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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