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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村民们口中的村尾傻子家，其实是一户姓原的。原剑堂左脚受伤之后便退了下来，因原本的村庄已无地可买，便带着家中的老母亲和妻儿到了此地买了一块田，靠着收租过日子。
跟随过荣亲王征战的部队，即使是伤兵，荣亲王也不会苛待，每月都会从军饷里拨出一笔费用分发。虽说这银两不多，可是安稳度日也不会饿死。
原剑堂就在这儿安定了下来，不久后最小的儿子出生了，大儿子原远柏、二女儿原彩蝶、小儿子原文轩，一家六口生活也算是美满。
可好景不长，这县官突然换了个人，次月，这抚恤费也就突然停了。家中老母亲年纪大了，天气一变也得生出病来，没了这笔抚恤费就等于断了药，原剑堂前往衙门闹了一番后，心里认定是这县官把银子给贪了，便动手出发去上告。
家中人等了又等，足足等了两周，还不见人回来。原夫人为了婆婆的病，将家中田地给抵押了，留下一点儿钱给大儿子，自个儿便动身去寻找夫君。
谁知去到知州处，却被告知原剑堂根本没来过。原夫人当下便想着夫君肯定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既然她人到了这里，便寻了人写了状纸，咬了咬牙便递了上去。
民告官入堂便要先打十板子，原夫人扛了下来，只得到了回去等候消息的话语。她拖着受伤的身体雇了牛车回到了家中，将事情告知了原老夫人。
老夫人一听便泪如雨下，说：“我儿一向孝道，至今未归定然是无法归来了，我这破身子也不能再拖累你们，把银两留着好好养育我几个孙儿吧。”说罢，她毫不犹豫地一头撞在墙上，离了人世。
因着银钱有限，老夫人的白事也办得简单，草席裹身，寻了个山头便埋了下去。原家人与村里的人家相处得还算不错，村里的人也轮番来拜祭，知道她们母子几人如今日子不好过，也带些蔬菜鸡蛋来。
傍晚时分，新任的县老爷也来了，他来到老夫人的坟前呵呵笑了两声，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原夫人一眼，将袖袋里取出了的一张长宣纸丢到火盘中便离去了。
原夫人看见宣纸上逐渐被点燃的字句，大哭了起来。
那一字一句，正正是她让人写下的状纸。
“又是这个县官。”洛紫萱眸色微暗。
洛满才长长一叹，也坐了下来，说：“当年朝局动荡，不少人趁机混水摸鱼，这些地方官员里面不少都是连亲带故的。”
“后来，娘亲便得了失心疯，偶尔会清醒，但多数的时候会自言自语，也认不得人。经常满大山的跑，说要找爹。有一次，娘摔断了腿，我没办法，只好把房子给卖了来请郎中，一家人搬到破庙里头住。”原远柏说道：“之后我帮村里的人种田，也能换得几个馒头，可一家子四口人，实在没办法，只好……只好偷一点瓜菜。”
原远柏说着说着又落了泪：“有一日娘趁着妹妹不留神，带着弟弟出去了，我们找了许久，才找到了拿着十两银回来的弟弟。弟弟带着我们去到和娘亲分离的地方，刚好看着娘亲的尸首被抬了出来，原来……原来娘亲那日清醒了过来，带着不懂事的弟弟偷跑了出去，将自己卖了让弟弟把钱带回来给我。我们去到的时候，她病发被那大宅院的主子给打死了。”
“我妹妹原与牛家的小儿子有婚姻，他们家见我们如此落魄便要退亲。”原远柏一拳头捶在了石桌上，道：“他家小儿子哄骗了我妹妹的身子却翻脸不认账，那牛大娘四处宣扬我妹妹要攀高枝才破了身，借此要求退亲。”
原彩蝶哭着接话道：“也是我糊涂，以为他是心悦我的，听信他说生米成熟饭他娘就不会退亲。我当时想着早日嫁进门好帮扶一下兄长，所以……”
“他们就是算准了我们不敢去找那县官主持公道。”原远柏咬牙道：“而我们还真是不敢去告。”
洛紫萱听到这儿，顺着分析道：“若去告了，也就只有两结局。一个是那县官色心起顺势就把你妹妹给收了，怕是她日后的日子比那窑姐儿还要凄惨；另一个结局嘛，就是那县官不承认，然后牛大娘便说你不知和谁苟且，要将你沉塘。你们兄妹忍忍也是对的，起码现在人人以为是那县老爷经的手，也没敢动作，起码也能保住性命。”
“你们多大了？”洛满才问。
“我与妹妹是双生儿，今年十六了。”原远柏摸了摸幼弟的头，说：“弟弟今年也六岁了。”
“呀，看不出来，竟然比我家萱儿也大上两年。”洛满才看了洛紫萱一眼，说：“你这气势，反倒像是姐姐呢。”
洛紫萱微微一笑，道：“母亲死后，我便告诉自己，从前软弱的洛紫萱已死，从今以后，再也没有软弱的洛紫萱了。”她也摸了摸一直乖巧不说话的原文轩的头，说：“就如同你们一样，只有经历过痛苦的人，才能明白懂事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儿。那些一直不懂事的人才是幸福的，因为他们没有经历过痛苦。”
“是爹爹没照顾好你。”洛满才自责地说：“日后爹爹必定会好好弥补。”
洛紫萱看着洛满才释然的目光，心里头松了口气，幸好原身的爹和原身本就许多年不见，对原身的脾性也不甚了解，她这般说也能圆了刚才门口那一幕的事儿。不然的话，加上她识得草药一事，想必原身的爹很容易就联想到精怪之类的东西去。
“你们日后可有什么打算？”洛紫萱问。
原远柏答：“军人后代不为奴，虽然我不卖身，但我可以给夫子做苦工来换取弟弟的束脩。”
原彩蝶紧接着说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若夫子不嫌弃，我……”
未等原彩蝶说完，洛满才微红着脸就连连摆手道：“那样的话儿可莫要再说了。”
“是。”原彩蝶恹恹地低下了头。
洛紫萱想来想，转头对洛满才道：“爹，若你收养他们几人作为义子，需要去办什么手续吗？”
洛满才微微一愣，原家除了还不懂事的原文轩，两兄妹惊讶的站了起来。
“他们如今无父无母，着实可怜。”洛紫萱劝说道：“爹爹你想一想在军中的哥哥，我们同为军属，理应互相帮扶才是。”
“是这样没错，不过……”
“我知道爹爹的顾虑。”洛紫萱转头对原家兄妹说道：“我家也不是有钱人家，若你们加入了，我与爹自然把你们当作亲人一般看待。但是，你们也要把自己看作是这个家的一份子，要承担起责任来。”
兄妹两人做梦也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一个情况发生。
原远柏已经惊喜得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一个劲儿的磕头；原彩蝶泪流满脸也跟着磕起头来；最小的原文轩见哥哥姐姐这个模样，想也不想也跟着做。
“行了行了，起来吧。”洛满才无可奈何地说道：“你们父母不在，待会我去村长那走一趟，请个见证便可。”
“谢谢夫子，谢谢夫子……”
洛紫萱笑着扶起了三人，淘气地伸手去按原远柏额头上的红痕，道：“还叫夫子？叫义父吧。”
……
洛紫萱还在考虑怎么安排他们三个要睡的地方，原家兄妹就已经自觉地打扫好柴房准备住人了，最后在她用家人这词的要挟下，三人才放弃了睡厨房的念头。
最终让洛满才去寻村长时顺道在村口的木匠处再订两张木床，彩蝶和紫萱同住一房，远柏和文轩同睡一床住进洛满才的房中。
认亲是喜事儿，按理说是要大摆筵席的，洛紫萱待洛满才出了门便数了数家中剩下的铜板，微微一叹。
“酒席无需摆了，夫子肯收下我们，已经是大恩了。”远柏说道。
“远柏哥哥，这可不仅是你们的体面，还是我爹的体面，必须要做好才行。”洛紫萱想也不想便回道。
原远柏被那句哥哥震得头晕，一时间也无法适应，不知如何作答才好。
洛紫萱将铜板装好，吩咐道：“彩蝶姐姐和弟弟看家，远柏哥哥跟我出一趟门吧。”
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赚钱，也就只能卖草药了。
带着糊里糊涂跟过来的远柏，洛紫萱背着竹萝走进了后山之中。
后山里头草药很多，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地方的郎中医术不精所以识得的药材不多，这里可以说是每十步便能寻到一昧药材。保守起见，洛紫萱还是采集一些常见的药材，例如止血草，还有治疗一些常见病的草药。
她先采摘了几株，然后交给远柏，说：“你仔细看这个叶子的模样与纹路，看到一样的就连根挖起来。”
“洛姑娘识得草药？”远柏看着洛紫萱的目光顿时无比尊敬。
十年寒窗苦读只为一朝登榜提名，然而书斋易入，医庐却难进。夫子一本书能同时交数十个学生，而郎中却不愿多带几个学徒。
断症可不同于写文，写文写坏了纸张一揉也就作罢了，断症断错了可就是一条人命了；所以郎中一般对于徒弟的挑选也是苛刻，品性不好的是绝不能收的。
也因为人数少，所以也特别团结。百年前，太医院的院首办了一个国医局，想要从医者必须在国医局通过审核并且登记才能行医。宫里的太医、有名的大夫、普通医馆里头的郎中，若有人被强权欺压，往国医局报上，所有从医者便会团结一致抵制那人。
即便你是皇帝又如何，但愿你这辈子不要得病。
“识得一些，赚点小钱也是可以的，你若想学我可以教你；还有，我们是一家人了，日后唤我萱妹妹吧。”洛紫萱催促道：“快点采，卖了钱今晚就可以办酒席了。”
原远柏用力的点头，心中一股振奋感涌出。这些年来，他每一日都活在压抑之中，生活中的无望已经快要将他给淹没了。如今竟然有人肯教他医术，就仿佛黑暗之中的一抹阳光，照亮了他整个人生。
“看着我作甚？快去啊。”洛紫萱戳了一下原远柏的额头，看他傻愣愣的样子忍不住噗呲一笑。
“哦，这就去。”原远柏走了两步，回头道：“萱妹妹，你……你好像仙子一般。”好像仙子一般漂亮，也好像仙子一般救他于水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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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哎哟喂，求个收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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