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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父女两人才刚走近，马车里头便下来了一个头发半白的男子。
那人脸目慈善，长袍款式简单但绣着暗花，衣料一眼看去便知不是这小地方能买到的，整个人看上去颇有气派。
“是洛满才洛二爷吧。”男子并没有行礼，张口就道：“吾乃正四品的鸿胪寺卿洛大人府上的二管家柳堑，洛大人有几句话命吾前来转达。”
“柳管家好。”洛满才赶紧拉着洛紫萱行了一礼，伸手引柳堑进屋，道：“寒舍简陋，还望柳管家不要嫌弃。”
“还得赶路呢，就不打扰了。”柳堑半步未动，摆了摆手，说：“我家洛大人说，如今天色不明朗，洛家同宗之人理应同气连枝，少生事端。”
说罢，他一拱手，道了一句告辞，便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进屋之后，洛紫萱看洛满才抿着唇生闷气的模样，多少也猜到一些，便说：“这次的事情，那位正四品的洛大人也有插一手？”
洛满才在京多年，也不只是埋头苦干而已，他沉默了许久，才说道：“这次的事明摆着就是那县官卖了个人情给我那大哥，才会把这案件草草了结；如今那几个婆子都已经认了罪，人都死了，我们想要翻案也无处着手。至于那位鸿胪寺卿还不屑插手这些小事。不过我们分家一事，族里的人肯定跟他报告了，估计这事儿也漏不过他的眼。”
“既然不屑插手，那为何还得派人特地来警告我们？”洛紫萱问。
洛满才闷哼了一声，说：“那个二管家不是说了如今天色不明朗吗？荣亲王回来之后，京城中的局势一下子就乱了，他不过是怕我们豁出命去要告洛满元，被人抓住话柄攻击他而已。”
“荣亲王？”洛紫萱作为这个不知名朝代的新人，对这号人物完全不识。
洛满才想着女儿被关了多年，便耐心地解释了起来。
自古以来，帝是九五之尊，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然而在祈宏国却并非如此。
在第十三任皇帝继位之前，祈宏国一直是个不起眼的小国家，随时都可能被邻国歼灭，可国民团结，帝王坚守，竟也熬了过来。
这第十三任皇帝——纯煜帝，本也是持着不做亡国帝的念头，将国家的发展重点定在了防守这方面。也不知道是否十几朝的坚守感动了上苍，他在将近六十的年纪竟也得了一子，这十三皇子诞生之日便天降吉兆，且这孩子天之聪慧，四岁之时便被太傅发现其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八岁之时已可将国内所存兵书兵法倒背如流。
纯煜帝高兴极了，对此子是宠上心头。本是保护皇帝周全的御林军也被安排了近半数的人手贴身保护十三皇子，深怕十三皇子走路摔着了，吃饭噎着了。不仅如此，为怕历朝里内宫的肮脏手段毁了他的儿，他甚至将后宫里头没有生育过的妃嫔都遣散了出去。
这位深受纯煜帝期待的十三皇子同样也深受着国民的期待，因此并无犯错的太子只好含恨将太子之位让出，谁让自己没用这等天资呢？
而新任太子也没有让所有人失望。十二岁带着全国仅存的一万兵力大胜邻国三万兵力，获得了万民拥戴。
趁着这势头，他长驱直进，在其十六岁之时，已将国家发展成了一个旁人不敢藐视的大国。
纯煜帝领着朝臣站在皇家祠堂之中，对着列祖列宗的牌子骄傲地大笑出声：“历朝历代的遗愿，如今朕做到了。父皇，您看到了没？儿臣做到了，儿臣做到了，哈哈哈哈！”
可惜，乐极生悲。
喜极的纯煜帝就在众大臣的眼前笑岔了气，经过太医一连两天不停地用药施针，总算将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但是，经历过这么一个生死关头，纯煜帝的身子也一落千丈，没几天便亲自到祖宗面前炫耀去了。
他临终之际，留下了未能在离世前见上宝贝皇儿一面的遗憾，以及传位给太子的诏书，便笑着合上了双目。
在外征战的太子匆匆赶回了宫中，大丧如期进行。
不久之后的新帝继任之日，文武百官叩拜完毕，心想着新帝会带领着他们迈向更高的成就之时，却见新帝拿着玉玺在手中抛了抛，嫌弃地丢到前太子手中，道：“皇兄，朕要去落渊谷学武，这里就交给你了。”
这是什么情况？
文武百官纷纷傻眼，看着新帝离宫门还有半程才反应过来前去阻拦。
可新帝如今已是身经百战之人，朝中哪有人是他对手？他左手一翻右手一推，旁边扑上前的大臣们便跌翻了一地。于是，众人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样甩甩手便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地轻松出了宫门。
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若这事儿传出去简直是个笑话，也会让他国有机可乘。
百官商议了将近一个时辰，最后无奈地将前太子尊为帝，封离去的十三皇子为亲王，封号：荣。但是，却为荣亲王保留了至高的权利，甚至还能废帝，毕竟荣亲王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如此安排也是理所当然的。
前太子刚四十出头的年岁，茫然地坐在龙椅之上受百官朝拜，这失而复得的感觉实在是太过刺激，未等朝拜结束便晕了过去。
太医院的太医们才刚抢救完先帝，大丧之期每日要哭丧也没能好好休息，头发花白的院首如今施针的手也是抖的。也不知是因为这个原因还是因为这位前太子太过福薄，竟然也就没抢救回来。
这帝位一下子换了又换，众大臣想死的心都有了。
又商量了一个时辰左右，最终为了安定民心，决定将前太子继位之事隐了过去，对外说其因先帝去世伤心过度而亡。之后又对外宣称直接由其子继位，对荣亲王的安排不变。
于是乎，二十六岁的新帝继位，朝上朝下忙碌了整整一年，才真正平稳了下来。而祈宏国拥有最高权力的不是皇帝而是荣亲王的事也总所周知。
听到这儿，洛紫萱大致上明白了。
荣亲王回来，那么朝中大臣必定会重新站位，想要荣亲王接回大统的人大有人在。洛满元和洛满才两兄弟分家，即便洛满才那份财产被吞了也只是族人知道，他们也不会蠢得说出去。可若然他们将这事儿一层一层告上去，这毒害侄女、谋杀弟媳以及吞并弟弟财产的事情就会被有心人知道从而影响了洛氏一族的名声。
这对于正在考虑如何站队的鸿胪寺卿来说，可能会落下了污点。
“所以，那位洛大人的意思是，相对于可能对他有阻力的六品官来说，爹爹你这个商人，即便是受尽委屈也只能忍气吞声是吧？”洛紫萱说道。
“何止忍气吞声。”洛满才自嘲地笑了笑，说：“那二管家的气焰你可看到了，那意思明摆着就是说，我们的身份连他们家的仆人都不如，即使真去告了，也能随便就将我们处理掉。女儿啊，爹真的无用，让你们受委屈了。”
看着洛满才如今这个样子，洛紫萱不禁有些同情起他来，于是乎安慰道：“爹爹不要灰心，将来你会站在高处，看他们哀求你的样子的。”
“呵呵。”洛满才勉强一笑，说：“爹如今是入了商籍，正所谓商人低贱，是不可能站在高处的了，我如今已觉生无可恋，只是还得连累了你。”他努力去报恩，却忽然发现恩人居然是仇人，还连累了妻女，如今正是心如死灰。可是他若轻生，女儿要怎么办？至少，也得活到给她找到个好夫君。
“商人低贱，那什么人高贵？”洛紫萱眨了眨眼睛，问：“爹就不能不从商了吗？”
洛满才微笑着摸了摸洛紫萱的头，这让孤儿的她多少有点不习惯。
他说道：“官为高，医为重，军为荣，而农民位低、商人低贱。爹不会种地，若想改籍的话，要么考科举，要么去从军。可是爹向来就不是读书的料子，考到个秀才便已是走运的事儿了，朝中有律一家不出文武二郎，所以当初你爷爷散尽家产为你大伯求了个状元之后，就让你爹入商籍了。”
洛紫萱捉了个重点，问：“那状元是买来的？既然如此，那爹也可以买个小官做做吧？”
“那是以前，当年朝廷还不算稳定，给了大钱便能买通了监考的考官。可如今不一样了，老丞相重入朝堂之后也没这样的机会了，不然大哥也不会等了这么多年才有升迁的机会。估计也是因为荣亲王回宫的事情，那位洛大人有意提拔的。”平民的地位低，然而商人为了赚钱，对着平民也是要低头哈腰所以身份低贱。但对于洛满才来说，不识种地的他也就只能从商赚钱了。
洛紫萱有些想不明白，又问道：“就没有平民的身份去给人打工的吗？”
“打工？”洛满才皱着眉道：“什么意思？”
“怎么说呢？就是帮别人工作，然后得到钱财啊。”洛紫萱咬了咬唇，努力想着这个朝代会有的东西，说：“例如说，生产布匹的作坊或者刺绣的绣坊，不是有工作的人么？”
洛满才接话道：“工场里头做事的都是奴籍的，若不是买了的奴仆，谁会放心让人留在工场里头？若说是刺绣那些手艺人，也都是收徒的，当徒弟的赚到银钱要缴一半给师傅，而且是要给师傅养老送终的。”
“这样啊。”洛紫萱若有所思地咬了咬唇，忽然指着自己说道：“那爹爹，医为重，是怎么个重法？”
洛满才一拍大腿，激动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说话太急几乎就咬着了舌头：“爹，爹这就去请人教你医术。”他怎么就忘了呢，他这个女儿可是有菩萨庇佑，懂得各种药草呀！只要好好培养医术，想必就能成为人人看中的名医。
“别急。”洛紫萱拉住了正要奔跑出去的洛满才，说：“这事儿急不来，不是说当徒弟的要给师傅养老送终么？要是选了个不好的，不但没学到什么还得多了个负担呢。”
“是这个理儿。”洛满才一拍脑袋，道：“是爹高兴过头了，这师傅的确是该好好选，得好好选。”
“我看谢大夫为人正直，医术也高明。不过这拜师也不能随便，我们还是想想如今的处境，先把家计盘活好，也好买些礼去拜师对不？”
“是这个理儿，是这个理儿。”洛满才连连说道。他深呼吸了几口大气，才稳下了情绪，想着自己这个当爹的还得女儿教着做事，顿时有些羞愧，欣慰地说道：“上苍对我洛满才也是有怜悯的。”
洛紫萱微微笑着不说话。她如今是医术精通，可是却不能说出来，不然可不是菩萨保佑上苍怜悯而是妖怪附身了。
附身是附身，不过她可不是妖怪。这拜师的事儿还是先搁着吧，她还得找那个县官好好算算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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