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男装是路人

　　沈尧还呆愣在原地，江顾旻已从树上一跃而下。
　　江顾旻落下时脚尖一点，身子便又轻盈掠起，而后另一只脚触地，人就稳稳当当站在了沈尧面前。
　　这整个过程不拖泥带水，也没有常人落地时的沉闷声响，仿佛飞燕点水，仿佛彩蝶过花，连沈尧都惊叹于京都天子的灵活矫健，偏偏江顾旻身形颀长，站定时如同青竹拔节，一身皇室气质，比普通练家子不知高多少。
　　沈尧看着江顾旻，不禁呆愣。
　　“尧儿？”江顾旻看他痴傻，出声唤他。
　　沈尧回神，不知怎么的竟有些紧张，想起刚刚江顾旻打招呼的话，也想着回过去：“好久不见，皇……皇……”
　　“叫我灵均，尧儿。”
　　沈尧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灵均是江顾旻表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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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归乾元年三月三，万物复苏的日子，也是江顾旻十六岁生辰。
　　人人都不看好的小皇帝，终究是安安稳稳活到了首辅大臣们移交皇权的年纪。
　　十六岁的江顾旻眉目尚带青稚，但坐在那帝国最高位置上时已有不怒自威的霸气，让人觉得他本就是天下的主人。
　　那年，江顾旻改年号归乾，又依着先皇生前的安排，表字灵均。

　　三月三，也是镇国将军一家离开京都驻扎江城的日子。
　　一家子在城门等了许久，才等到参加登基大典回来的沈天保。
　　临行前沈尧嚷着要跟爹一起骑大马，镇国将军拗不过，便抱他上了良驹。
　　一行人出发后，沈尧回头望望越来越远的京都城门，没头没脑问了一句：“顾旻哥哥今天十六岁了？”
　　沈天保揽紧怀里的小萝卜头：“嗯。”
　　“那他有表字了？”对少年沈尧来说，十六岁意味着表字，而表字意味着成人。
　　“嗯。”
　　“叫什么？”
　　“灵均。”
　　“那是什么意思？”
　　“灵善而均调，先帝起这字，既是对皇上的希冀，也是对大梁江山的期望。”
　　沈尧听得似懂非懂，又轻轻嘟哝道：“灵均……真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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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像是时光重叠，辗转十几年，从顾旻哥哥变成灵均，少了几分懵懂亲昵，多了些许矜持暧昧。
　　江顾旻吩咐的，沈尧总会习惯性接受。
　　“灵均……”
　　“嗯……”江顾旻嘴角勾了勾，不成笑，却满含笑意。
　　但随即，他又含着情绪般叹口气：“前几日委屈你了。”
　　“诶？”
　　“西南璋王割据一方，仗着兵权在手意欲操纵京都朝政，现下对他打压不得，只能震慑，所以……”他淡淡看沈尧一眼。
　　沈尧没参与过政事，可毕竟少年时身在京都耳濡目染，江顾旻的意思，他自然明白。
　　璋王武夫出身，最是不可激怒，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喊打喊杀了，对付这种人，也只能靠更强的武力震慑，因此镇国将军被唤回京都，沈尧入了宫门。
　　不得不说，沈天保其人虽然糊里糊涂的，但镇国将军的名字就有安定人心的力量，即便沈家军都在江城，京都也没什么兵力，只要沈天保在，乱便反不起来。
　　而沈尧又是镇国将军独女，他当了皇后，便意味着北方力量入了皇帝的手，这一将一营，寻常人当真是不敢轻举妄动。
　　“但我终究是怕璋王鲁莽，也担心镇国将军陷入困境，因此故意冷落着你，才不显得对你家特意恩宠，希望你能理解……”
　　江顾旻的眼落入沈尧的眼，一个眼神便懂了这番苦心。
　　任何一个安稳的朝政，都不会允许一家独宠的情况出现，镇国将军本就是大梁第一武将的身份，现下又出了一个皇后，地位自然无两，但树大必然招风，若独宠沈尧，那沈天保在朝廷里怕是不会坐好。
　　沈尧这才明白当初沈天保对自己说的那句“你有荣华，但绝无盛宠”的意味。
　　只是想着想着，沈尧又觉得不对劲，如果没这一出，那江顾旻说的恩宠又是怎样的恩宠？
　　夜夜笙歌？花天酒地？
　　沈尧下意识缩缩脖子，倒是多亏了这潜在的朝堂法则。
　　江顾旻看见他的动作，像是想起了什么，忽又说道：“和你成亲这事是我草率了，等璋王的事定下，我便还你自由身，如何？”
　　似乎哪里有些奇怪，沈尧还是很快应下：“多谢……灵均。”
　　两人对视一笑，仿佛寻回不少儿时亲切。
　　话说开后，两人处着便自在很多。
　　“长生殿里人员复杂，保不齐谁就是别人的手下，因此我没在那跟你聊这些。”
　　“嗯。”
　　“这一片是我划下的地界，寻常人跟不到这儿来，以后如果有事，可以在这说。”
　　“嗯。”
　　“明日便是你归省的日子了，我已经帮你准备好了回门彩礼。”
　　“嗯……那你呢？”沈尧想起镇国将军寄来的那张纸条，正好提醒一番。
　　江顾旻露笑，很自然的模样：“我是你夫婿，自然也要跟你回去的。”
　　沈尧点头回笑，只是那种奇怪的感觉愈发明显。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两人还想叙叙旧，只听见正殿方向传来沉闷钟声。
　　帝国的一天，正式开始了。
　　江顾旻露出无奈：“今日得上朝。”
　　沈尧抱着傲龙枪，熟稔地靠边半步为人让路，如同相伴多年：“到底是一国之君。”
　　调笑的语气，眼底却闪着得意的微光。
　　江顾旻临行前看见这画面，嘴角一扬，心情颇好。
　　八年了，他的尧儿竟是一点没变……

　　沈尧没那么多心思，只觉得跟江顾旻相认十分开心，捎带着吃早饭时连喝三碗粥，一解前日腹空之苦。
　　在场众人，除却锦书，旁人皆惊。
　　大梁皇后、帝国女主人、京都至尊，一顿早膳喝三碗粥？？？
　　当真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来的。
　　宫中乏极，底下的人仰视龙息瑟缩惯了，就喜欢悄咪咪谈论谈论所谓秘事。
　　奈何江顾旻是个没法挑错的人，因此宫里秘闻一度匮乏。
　　有好一阵大家就只能讨论璟王来去长生殿如此自由而皇上又久无配偶，两人莫不是有什么事？
　　现在好了，来了个沈尧后，宫里头那些梦想着出版《深宫秘闻》的侍卫宫女们恨不得天天往长生殿偏殿凑，而新皇后也从没让他们失望过，大婚夜未圆房、新婚期冷面相对以及一顿早膳三碗粥，件件机密，桩桩火爆，想不流传开都难。
　　宫里头都传闻，新皇后举止粗鲁青面獠牙，逼得皇上都不敢同她圆房，可这皇后偏要作妖，一顿三碗立志吃穷国库。
　　喝下第三碗粥的沈尧打个饱嗝，看看站在一旁面露惊讶的宫女，微微一笑：“还有吗？再来一碗。”

《不许碰我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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