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男装是路人

　　迎宾晚宴。
　　在场的除了大梁皇帝和朝中重臣，还有大月诸使臣，以及前两天就到京都来述职的西南璋王。
　　这么多身份高贵的人里，偏偏少了大梁皇后。
　　别人发现了，不过在心里嘀咕一句，嘴上是万万不敢问的。
　　都说皇上和皇后不对付，可外人终究是外人，怎敢多言皇家家务事一句，更何况还有他国将领在，要是皇上当场发飙，岂不丢人？
　　大梁大臣纷纷装作没发现的样子。
　　这时候，居于次位的苏长晞忽然问道：“梁王，怎不见贵国皇后？”
　　话一出口，全场静了三秒，随后又刻意地呼朋引伴假装不在意高位处的针对。
　　江顾旻那位置本就高，看向苏长晞时又带着些微不爽，远远看着竟有点睥睨的味道。
　　“多谢苏太子关心，皇后喜静，不愿在此受喧嚣烦扰，朕便由他休息去了……”
　　苏长晞眼中流光闪过：“定卿他对我可有怨言？”
　　台下偷听的人纷纷倒吸一口冷气，虽不知道那三位之间有什么爱恨纠葛，可这架势，看着真怕上头两人打起来。
　　江顾旻乜斜着眼，嘴角淡淡一抹笑：“苏太子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尧儿可从未表示过对你有一星半点的情绪。还有，定卿二字，我叫得，镇国将军叫得，大梁的诸位皇亲国戚叫得，偏偏你苏太子不能叫，毕竟这是大梁，苏太子还是守点大梁的规矩为好。”
　　苏长晞也无愠色，脸上带笑：“不过是个表字，我叫便叫了，定卿自己都未反驳，梁王又何必多管闲事……”
　　“我妻子的事，自然算不得闲事。”江顾旻打断他，“倒是苏太子，出国一趟，还要不知礼义地管他人家务事，也不知道居心何在……”
　　“居心么，当然是有的。”苏长晞也出口打断对方，“贵国皇后多灵巧，正中长晞心意，若能更亲近些，吾姓冠其名，那便更好了。”
　　江顾旻的脸彻底冷下来，眼神透出凉意：“苏太子有胆便试试。”
　　苏长晞还是那春风得意的模样，对江顾旻一笑，又饮下一杯酒：“智绝若梁王，未必不知道我和定卿的丝丝、点点、些些私情，想必您也该知道的……定卿他喜欢我。”
　　两人最后那几句剑拔弩张的来往，声音压得极低，下方大臣都未听到，只看见两人最后各自饮酒，再无多说一句。

　　晚宴正酣，大殿内的吵嚷声达到鼎盛，只有坐得靠近殿门的几个大臣听到了响动有度的兵戈声，心中正奇，就见璋王起身，走到大殿中央对江顾旻举起酒杯。
　　“皇上，这杯酒，臣敬你。”
　　江顾旻目光凉凉：“璋王，你的人都围到我大殿门口了，现在又何必跟我装模作样。”
　　听到江顾旻的话，一众大臣这才发现不对劲，噤声一听，殿外果然有脚步声不停在响。
　　璋王略一挑眉：“皇上果然机敏，只可惜，臣先了一步，您现在知道也没用。”
　　江顾旻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单单看着璋王，光那眼神，就够常人吓尿裤子。

　　另一边，几个武将见璋王无礼，正要起身声讨，刚站起来又噗通一声摔坐下去，很是狼狈。
　　璋王见此大笑：“尔等鼠辈，贪酒贪食，我这软骨散正好治治你们这贪病。”
　　软骨散倒也不是真软骨，只不过服下后短则个把时辰长则一天手脚无力没法行动而已。
　　众人一听，皆对璋王怒目而视。
　　连大月那几个被牵扯进来的使臣也跟着大梁君臣同仇敌忾起来。

　　璋王看江顾旻那无动于衷的样子，知道他是没法行动，只能用沉默来虚张声势，一时间好笑不已。
　　“皇上，您这位置坐得也久，该退下了。”
　　“朕这位置，就算要传，也不会传给你这种乱国贼子。”
　　“哦？”璋王把酒杯一掼，自腰间拔出一把剑，直直指向江顾旻，“无所谓了，反正皇上您这位置，来自逼宫，失自逼宫倒也正常。”
　　说完，璋王脚下生风，一点一跃，飞速举剑刺向上座。
　　几个文官见到这场面，已经忍不住闭上了眼。
　　璋王刚掠至主座前，大殿里忽就飘过一个白影，随即“乒”的一声，一把长|枪打上剑身，璋王被那力道震得被迫侧身而去。
　　江顾旻有一帮暗卫，璋王一直都知道，只是他进殿前明明吩咐了手下把守各方，别放过一个可疑暗卫，现下出现了阻挠的人，璋王也觉得奇怪——这人到底是从哪里进的大殿？
　　眼下大业将成，璋王自然不会放弃，他重新运气，握剑与那白影交起手来。
　　登时，大殿内乒乒乓乓一阵打斗声，一黑一白一剑一枪纠缠在一处，你来我往好不刺激。
　　练武人都知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或许就是因为那几寸优势，白衣小将渐渐占了上风，攻势越来越快，枪尖刺向的位置也越来越致命。
　　终于，璋王短剑不敌，被长|枪挑飞，落到远处，璋王见势，想去拔剑，却被反手一枪拦住了去路。

　　“璋王，你输了。”

　　沈尧一身月白便服，一顶银冠压住长发，手中傲龙枪稳稳不动，拦住贼寇去路。
　　此刻，无人在意一国之母这身男女不分的着装，只惊叹于少年胆气，沈少将眼中那隐隐跳动的意气风发里，是江城北狂沙漫漫，是马背上杀声猎猎，是他这小半生历经的金戈铁马、家国恩怨。
　　不光下座众人，连江顾旻和苏长晞都看愣住。
　　那些曾鄙夷过皇后粗蛮的人总算明白，只有经历过是非、无畏于生死的沈尧，才撑得起这一国之重。
　　连那几个曾谏言废后的言官都考虑起为沈尧写几篇歌功颂德的文章来。

　　璋王去路被断，自知打架输了，脸上却是不屑，他冷笑：“皇后好功夫，可惜你赢了我又如何，这大殿早被我西南兵包围。”
　　沈皇后一听，微微一笑：“是吗？”
　　璋王脸色一变，冲殿外喊：“西南军何在？”
　　无一人应答。
　　下座，镇国将军大喝：“沈家军何在？”
　　殿外的脚步声又动起来，一群群全副武装的士兵冲进大殿，把璋王团团围住。
　　那群士兵的胸口，一个“沈”字写尽荣耀。
　　沈尧收起傲龙枪，抱枪对璋王嬉笑：“不好意思，我们沈家军就是兵贵神速，不像您那群只会喝酒挑事的西南军，一下就被打倒了呢。”
　　璋王气急：“不可能！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他瞪着沈尧：“又是沈家军……又是你沈家……你以为给姓江的卖命，他就会信你们了吗，你们不过是江家的走狗而已！”
　　璋王还骂骂咧咧，沈尧已收起嬉笑嘴脸，淡淡看反贼一眼，轻道：“便是做江家走狗，也不做你璋王贵宾，这答案你可满意？”
　　璋王一窒，只觉气血上涌，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还好郭副将心善，赶紧命人把璋王拉下去，不然过会儿可能被自家少将军活活气死。

　　璋王被拖走后，大殿内恢复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那白衣小将身上。
　　只见沈尧走到江顾旻桌前，而后慢慢屈膝，单膝点地，行了个军礼。
　　安安静静，又恭恭敬敬。

　　“末将沈尧，前来救驾。”

　　自始至终，沈尧都没称过一句“臣妾”。
　　在他心里，先为兵，后为妻，先为国，后为家。
　　江顾旻对上沈尧的眸子，忽然就懂了这么久以来他的倔强。

　　“今晚之事，多亏沈少将。”

　　沈……少将。
　　沈尧看着江顾旻，心忽就洇湿。
　　不是来自兄长的“尧儿”，不是来自丈夫的“皇后”，而是来自一国之君的“将”称。
　　沈尧觉得，自己扮了十几年的女人，穿了十几年的女装，因这一句，什么都值得。

　　大殿里的人都坐着等软骨散药效过去，沈尧在那站着也无事，便应了江顾旻先回长生殿。
　　快走到殿门口的时候，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猛一回头，望见苏长晞站在月光下，明明暗暗，仿佛隔着光阴看那人。
　　“苏太子倒是谨慎，没真喝那酒。”
　　苏长晞看自己被发现，也不躲，只微笑起来：“定卿……”
　　沈尧没同他笑：“苏太子，你该唤我官称才对。”
　　苏长晞一愣，想起那日在沈府花园两人的对话，如今竟真到了这步。
　　“你气我骗你？”
　　“没什么好气的，你我本不同路，能和苏公子相识，沈尧十分荣幸，只是日后，还是休要往来的好。”
　　“定卿……”
　　沈尧转身，不想再理。
　　“定卿，跟我回大月可好？”
　　沈尧向前的脚步顿住，半天才道：“苏太子说这话是以何立场？我去大月又该如何自处？”
　　“我以大月太子的身份，请你做我的太子妃。”
　　“太子妃？”
　　“是。”
　　“那我若说，我真是个男人，你又如何？”
　　“男人……”苏长晞的语气忽然飘了飘，“便是男子，我亦娶你，只要你以女装示人，别人定看不出破绽”
　　听到这回答，沈尧转头，对苏长晞微笑：“苏太子不必紧张，我逗你玩的。”
　　苏长晞眼睛一亮：“定卿……”
　　沈尧眼中毫无笑意：“你我本无瓜葛，苏太子又何必念念不忘。还有，当日您问我皇上他是极宠我还是极厌我，今日我便告诉你——我与灵均相识十几年，是京都人尽皆知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们的婚姻皆因两情相悦，他此生唯我一人，我这辈子也只他一个。如此，苏太子可知答案了？”
　　“……”
　　苏长晞欲言又止，刚要开口，就被另一道声音打断：“苏太子，你跟朕的皇后都跟到了朕寝殿门口，还不离开是想进去喝杯茶吗？”
　　江顾旻从阴影里出现，披着月光，眼神都是疏离。
　　苏长晞看沈尧一眼，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苏长晞走后，江顾旻身形一晃，沈尧赶紧跑过去扶住他。
　　“你喝了璋王的酒？”沈尧惊呼。
　　“不这么做，如何能迷惑得了那老狐狸？”江顾旻说得轻巧，沈尧却被吓得后背冒汗。
　　若自己晚出现一刻，那浑身无力的江顾旻绝对躲不过璋王的剑。
　　江顾旻看出沈尧在后怕什么，对他露笑：“没什么好怕的，你不是来救我了么。”
　　沈尧看着那笑，觉得心神有些不宁。
　　他赶紧站到江顾旻身前：“上来，我背你回去。”
　　“尧儿，你是皇后……”
　　“我是王臣。”
　　得，夸出脾气来了。
　　江顾旻莫法，伸手攀上沈尧肩头——大丈夫能屈能伸，大不了日后背回来。

　　沈尧身段看着虽好，但那身肌肉摸着就知道不是女人该有的。
　　江顾旻尽量平复自己心情，让自己别胡思乱想，可好不容易有个靠近沈尧的机会，忍不住埋首其颈间。
　　芬芳满嗅。
　　沈尧也感觉到了颈间的异样，略略转头，看见江顾旻闭眼轻鼾。

　　哦，原来睡着了啊……

《不许碰我耳朵》
擅长脑补的大白兔受X各种意义上的大佬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