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狼传说

　　chapter1.赤峰饿狼

　　赤峰山上有饿狼，连续两天咬死了十来名游客！

　　刚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我以为是有人造谣，借此提升赤峰的知名度，恍恍惚惚没太注意。直到后来事态越发严重起来，才不得不背上摄影机上山取证。

　　我们记者这行，最忌三人成虎，凡事眼见为实。尤其我，脑子轴，我只信我镜头拍到的东西。
　　所以，当我支起支架风餐露宿守在丛林，才两个晚上，就不得不相信这确有其事。

　　回放录影带，只见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在林间飞蹿，说是狼吧，反而和人形更为相似。因为当他快速移动至我镜头前3米左右时，是能够看见他微仰的脸的，毛发旺盛，眼嘴分明。我脑中很快反应出一个词：狼人。

　　扛着摄影机下了山，我的这段录像很快便在网上引起轩然大波。有人说我这是合成的动画，一时间，我被推上风口浪尖，业内人骂我是想出名想疯了，居然用如此不现实的生物来博人眼球。

　　正当我委屈地看着如潮的网络恶评，眼圈泛红时，有人提议，让我带领着他们去这赤峰山上一探究竟，要是找不着这狼人，便让我退出新闻界，永不得当记者。

　　有证明自身清白的好机会，我自然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然而当时的我万万没有想到，我这一上了山后，便再也下不来了！

　　——

　　chapter2.吾妻荷官

　　上山那日，空气异常潮湿，路被山岚阻断，我们几乎无法前行。
　　“小孙，这雾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散不了，要不我们改日再来？”40来岁的我们新闻社主编，满头大汗，眼底深不可邃的忧愁。

　　怕大家走散，引发不必要的事故，我冲他大声回应到：“好！”
　　结果，不止山上雾气大，山下也是白茫茫一片，啥也看不清，我们就这样被困在了半山腰，各自找位置停留歇息。

　　我靠着一棵黄山松，合眼冥思近日来发生的事情，迷迷糊糊，好像进入了谁的梦境。还是这满山的山岚瘴气，只不过总有个黑影在我前方几米处晃悠。

　　他身形高大健硕，似古人的衣着装束，腰间别一把弯刀，长发用黑绸带绾着，潇洒血气。残破的衣袖暴露出他手臂上道道血痕，而他的脸始终模糊，只能辨出他的唇一启一合在说着什么。

　　说什么？这使我头痛欲裂，猛然惊醒，额间涔涔冷汗，面无血色。
　　抿了抿微干的唇，我学着他的唇形试着拼出他的话语：
　　吾妻荷官，你终于，来了。
　　是了，他是这么说的。

　　——

　　chapter3.等了你好久

　　抬眸，眼前之景颇让人惊骇。
　　我倚着身后这棵黄山松缓缓站起身，一度腿软想要跌坐地上。

　　之前和我一起上山来的一共有6个人，现在其中5人的尸体正如累罗汉般的堆在我面前，一个个眼睛瞪得浑圆，脖颈处被撕咬出巨大裂口，汩汩鲜血流淌了一地，清脆绿草被染成异色，血腥味弥漫开来。

　　我扶着老松树，止不住地呕吐，不适感涌上心头。
　　忽地，有只手噌到我背上，轻轻拍打着，指腹有老茧。我以为是那名幸存者，用手背擦了嘴，冲他道谢。
　　扭头的一瞬，再度吓了一条，身子颤了颤，不由自主地想往后倒。我确信，他就是我所拍到的那个狼人。

　　此刻，他冲我笑，张开双臂，似乎想要拥我入怀，很是欣喜的模样。
　　我脚步缓缓后移，踩到了地上的一根枯树枝，极快地弯腰拾起，怒指着他给自己壮胆。我看着他，眼中带着嫌恶，问道：“是你咬死了他们？”

　　他摇头。
　　呵！我冷笑一声，又往后退了几步，求生的欲望冲击着我的胸膛：我要下山！清白名誉啥的，我都可以不要了！

　　他似乎洞察了我想逃跑的想法，上前几个大步，一阵嘶鸣：“荷官，荷官，不要走！”
　　他的声音嘶哑，像是长久不说话导致的，还带着哼哧哼哧的哭泣。不知怎的，我的心一阵刺痛，脚被定住，无法移开。

　　见我不动，他好像开心起来了，在原地转了个小圈，然后扑到我面前。
　　我不知他想做何，他张大嘴的模样极可怕，露出尖而利的獠牙。我用手捂住眼，朝他大吼：“我不是荷官！”
　　他先是一愣，然后将我覆在眼睛上边的手取下，端详着我的脸，五官柔和下来，笑吟吟：“你是，我等你好久了！”

　　——

　　chapter4.你不记得了

　　我想我是发烧了，额头滚烫，浑身无力，眼皮上下打着架，合眼前还看着他在我身旁转来转去，极忧心的样子。
　　原以为会这样死去，也不知这狼人用了什么法子，但我确实是好了。

　　看着洞里生起的柴火，全身很快笼罩起阵阵暖意。我从大石板上下来，将整个洞走了个遍也没看见他人，心里有些莫名的小失落。
　　他救了我，怎么也要道个谢再走不是？可，等他回来，我还走得掉吗？
　　我摇了摇头，决定抛弃那些人道利益，活命要紧。

　　可是，我才走出他洞穴几十米，便迷了路，这山路比我想象得复杂。我杵在原地，不敢轻易动弹。
　　“你想走。”
　　我回头瞅他，浓密的毛发遮挡着他的脸，不然，我一定能看出他红着眼圈，有多伤心。
　　“你又想抛弃我。”

　　我蹙眉，想提醒他没有那个“又”字。可我张着嘴却发不出声，我感觉自己潜意识默认了他的这种说法。
　　无奈，我跟在他后边又回到他的洞穴，他递给我一根枯树枝。我一脸诧异望着他，然后又低头看手上的树枝。

　　难道是递给我让我去发火？
　　我将树枝丢到火堆中，火光很快便包围了它。我扭头，看到他朝我冲来，赤脚急急踩息了火，从中拾起那树枝递给我，涩涩开口：“你的。你喜欢。”

　　我收下树枝，细瞅了瞅，难道是那天为了抵御他而随便捡的那根么？
　　当我再看向他时，他在重新生火。我知道他是不怕冷的，这洞穴寒气重，他生活了这么久早已习惯。应当是我发烧吓到他，他以为是我受不了冷。

　　“喂！你是不是狼人？”
　　他看着我傻呵呵摇头，继续低头生火。
　　我想，他应该是遇到不懂的事情就会摇头。

　　然后我换了个问题又问：“那你有名字吗？”
　　他摩擦石头的动作顿了顿，诧异地看着我，而后是用肯定的语气说的，他只会这一种语气：“你不记得了，不记得我。”

　　——

　　chapter5.要听听吗，我们的故事

　　我坐在他为我安置的大石板上，有些难为情地看着他，再次嘟囔了句：“我不是荷官。”
　　这次，他并未反驳我，生好火，盘腿坐在地上，淡淡开口：“要听听吗，我们的故事。”
　　我点头，手里紧紧攥着那根被火烧得泛黑的树枝。

　　“那个时候，山下的人好像也和现在这般，怕我。”他轻轻笑了，很无奈地看着我，“我都不知道我哪儿可怕。”
　　我指了指他脸上黑乎乎乱作一团的毛发。

　　他歪头想了想，然后说：“那你帮我把它们拔了去吧。”
　　于是，我就一边帮他拔发，一边听他讲故事。我尽量保证动作轻些，但有时候还是会听到他哼哧一声。

　　“对不起。”我说。
　　“不疼。”他偏头来看我脸色，发现无碍便又继续往下讲：“你叫沈荷官，家住沈家村，离赤峰山十多里远。你是被村民用大红轿子抬上来的，因为他们说要选个人来伺候我，这样我才不会继续残害他们村。可我从没残害过他们。”

　　“那跟着我上山的那些人是怎么死的？”我愤愤地诘问他，手上力道也跟着一重。
　　“他们是被饿狼咬死的。”对于我的不信任他有些伤心，“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喝狼血长大。其实是他们的恩人，他们不该这样对我的。赤峰山头有个狼穴，每月都有几条狼下山来觅人肉。你来那晚送我的弯刀，就在我和它们搏斗时，掉进它们穴里了。”

　　说着，他又抬眸瞅了瞅我脸色，像是怕我生气。可我深知我并不是他口中所提之人，有啥好生气的！

　　“你教会了我识字说话，还送了我姓名。只是后来你走了，趁我睡着偷偷走的。”
　　断断续续的，故事终于讲完，而他面部的发也终于被我整理干净。极俊朗年轻的容貌，眉似山，眼如月，铮铮俏儿郎。

　　——

　　chapter6.他骗了我

　　我不知道在他的洞穴里呆了有多少天，只是他现在这副样貌我看着极为赏心，倒也不忌惮他了。
　　他说他叫黎树也，是我取的名字。
　　他说我喜欢树。

　　不知不觉，我已被他深深代入到沈荷官这个人物角色中来，我喜欢每天清晨和他一起到山间漫步，我喜欢看他到高枝上给我摘果子吃，我喜欢他捧着一掬水朝我泼来。但我时常也会想：他以前同沈荷官也是这样子生活的吗？

　　我们始终没有去到山头上，也没有撞见过狼下来觅人肉。
　　他解释道：“因为还没满一个月，饿狼没那么快下山来。”
　　是吗？还没满一个月吗？我心中总有些不安。

　　这日清晨，林间突然想起枪声，我好像听到了我们主编的声音，他在大声唤我：“小沈！小沈！你在哪？”
　　我刚想回答，树也捂住了我的嘴巴，他拧着眉红着眼圈叫我不要出声。

　　我拼命扒拉下他的手，盯着他的脸：“树也，你是不是骗了我？”
　　树也摇头，又点了点头，猩红的眼苦苦哀求我：“荷官，不要走。”

　　我很生气，但我还是耐着性子问：“你骗了我什么？”
　　“我骗了你很多。”他说。

　　树也很喜欢哭，他嘴笨，解释不来的时候，就只会急得哭吼，沙哑着嗓音，哼哼唧唧的，越解释越乱。
　　“树也，山头没有狼穴，人是你咬死的，你是狼人对吗？”
　　树也摇头，越哭越大声，越来越悲怆。我想，他会招来主编的，到时，他会被枪杀！

　　——

　　chapter7.我的名字

　　我想，我或许是真的爱上树也了，我让他走，因为我明显听到枪声离我们的洞穴越来越近了。

　　“我不走！”
　　树也突然一吼，吓我一跳，这是他第一次带有情感地说话。他生气了，他不要离开我。他拉扯我的手腕，低声下气的模样让我心疼，他说：“荷官，我们一起走，不要再丢下我，好吗？”

　　我分明是笑了，却觉得眼眶愈发湿润起来，我最后一次说：“树也，我不是荷官。”
　　他没摇头，也没点头，静静地看着我。我的手拂过他好看的眉眼，拂过他高挺的鼻梁，最后停在他唇边上。

　　好想吻上去啊！
　　又或者他已经和荷官吻过了呢？
　　妒火猛上心头，我踮起脚扑着他尽力乱吻乱缠，他的嘴甜极了，大概是嗜血的甜味吧！

　　“树也。我的名字，是沈树呢！你说得很对，我很喜欢树，很喜欢树也！所以啊，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好吗？不要再吃人了，答应我？”
　　我使劲推他，可他屹立原地，岿然不动。

　　“树也！”我吼他。
　　结果他笑了，笑声有些凄厉：“你不信我？”

　　我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件事，我只知道主编他们快来了，他会把树也杀死，因为他看见他咬人了。我敷衍地应道：“我信，我信你。”
　　可是树也不再回应我了，他扭过头走了，极快的速度消失在我眼前。

　　——

　　chapter8.最终谁也没能救到

　　主编在洞里找到我，还带着捕狼大队。他说，我已经消失整整两个月了。他还说，我命真大，居然没被饿狼吃掉。

　　“他们是被狼吃的？”
　　“怎么？你还以为有狼人？我可亲眼看见好几条饿狼向我们扑来，还好我逃下山了……”

　　我不知道他后边说了些什么，我只知道我冤枉了树也，我冤枉了他……
　　“我知道狼窝在哪儿！”

　　我想，我应该把那把弯刀拿回来，我要在这山里等他，我要再一次将这刀交到他手上。

　　我们都错误估量了饿狼的数量，成群的狼向我们扑来，所带弹药已剩无几。主编和捕狼队员都仓皇逃下山去，只有我一人还在往前冲。我的腿被它们撕咬下好大一块肉，血肉模糊，生疼！

　　穴内一只狼王趴在地上，他脚边分明是我梦境里的那把弯刀。可我的力量已经无法支撑我到达洞穴里了，我趴倒在穴口忍不住冷笑：我自以为是地救树也，结果却真是如他所说那样，不信任他。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他嘶扯着嗓子喊：“沈树！沈树！”
　　我真的太累了，睁不开眼了！

　　——

　　chapter9.饿狼传说

　　赤峰山头有饿狼，传说只要吃到狼王肉就可长生。
　　荷官上山是为了夺狼王肉，因为她的丈夫黎树病危，急需这肉治病。偏巧她在这山里被下山的饿狼小卒袭击，遇到树也，被他所救。

　　树也是狼王在山里捡到的弃婴，吸它血长大，故得长生。树也却因为荷官和狼王反目，他以为她爱他，却不知她一直在利用他。荷官得到狼王肉后便匆匆下了山，再也没回来过。直到几百年后，我上山来，他见到了我，误认为我是沈荷官。

　　树也一直在救人，我却傻傻地将他视为恶魔，愚蠢地用自己的方式来保护他。真是可笑！
　　下一世，我一定要再回到这山里，好好陪着树也，这便是对我这两世所做恶事的最好救赎。在最后闭眼前，我这样想着。

　　可是，好像这样卑劣的救赎我也无法做到了，因为我听到树也说：
　　沈树，别怕，我来陪你了，我们再也不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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